第15章 送謝禮

青梅半信半疑,去揭開木板鍋蓋一看,裏面果然還泡着一窩二十多顆大小不一的土豆。應該是沒洗幹淨,水裏還帶着泥沙。

另外還有一個白菜梆子,葉子跟一大半水靈靈的菜白部分都被啃來吃了。

換算了一下被吃掉的部分,青梅回身按着趙三明,準備給他把錯位的左肩給他接回去。趙三明只以為吃掉一半白菜還是要挨揍,登時絕望地攤平了。

等青梅開始扯他衣服,趙三明終于發現不對勁了,梗起脖子去看青梅,還沒緩過來的心裏竟是泛起了嘀咕。

難道這娘們兒要、要那個啥?

可他混身痛得要死,如果他的小毛蟲站不起來,會不會又引來一頓毒打?趙三明又是憋屈又是害怕,還有一點點羞憤。

沒等趙三明鼓起勇氣為自己辯駁,青梅的手已經按在趙三明骨節突出的左胳膊上。

踹的時候就考慮過位置跟力道,所以稍作摸索青梅就确定了程度,悶聲不吭地手指一抓一捏,再一頂。

“咔”的一聲軟骨摩擦聲中,趙三明張大嘴啞聲慘叫,渾身一掙,右胳膊動彈不得,只能用力将自己縮成一團,像下了油鍋的小龍蝦。

青梅收回手,自顧自給趙三明松了綁,這才站起身,居高臨下地說:“鑒于你沒有吃掉土豆,折掉的左胳膊我給你按回去了,繩子也不用綁。不過你用手挖了我的菜,這是必須懲罰的事實。你脫臼的右胳膊明天早上我再給你接回去,今晚好好反省。”

太久沒有一口氣說這麽多話,青梅的嗓音有些嘶啞,落在趙三明耳朵裏就像是毒舌吐舌頭的嘶嘶聲,自帶一股陰冷。

趙三明一聽,哪還敢怨恨青梅掰斷自己胳膊啊,反而感激青梅的“公平公正”。

趙三明想,要是自己沒吃那半顆白菜就好了,這樣的話他現在挨完打就會啥事兒都沒有了。

總結下來,就是以後再也不動這娘們兒的菜園子了!

家庭內部臨時矛盾解決完了,青梅就繼續無視趙三明,先拿簸箕将鍋裏的土豆白菜都裝起來,端去外面洗了洗,回來再點火燒水。

緩過氣來悄悄扶着牆坐起來的趙三明看見青梅從褲兜裏掏出火柴盒,登時心裏一陣郁悶。怪不得上午他翻遍家裏都沒找到火柴,原來是被人給揣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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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收工的時候已經是六點左右了,等吃完飯,又回來處理了夫妻矛盾,這會兒外面已經天黑了。

屋子裏安靜得很,只剩下竈膛裏柴火燃燒發出的哔啵聲,青梅如同雕像般坐在竈臺前的木敦上,一雙眼睛盯着竈膛裏的火。

大概是火焰的倒映,讓她的眼眸沒那麽冷酷,這讓從來記吃不記打的小強趙三明同志稍微放松了一點。

看着火焰,聽着外面隐約傳來的不知名蟲鳴,青梅覺得渾身漸暖。

水燒熱了,青梅把土豆丢下去一半,剩下的一半就埋到還帶着炭火的灰燼中。

趙三明看着她忙活,又試探着挪了挪腿,發現青梅真不準備揍他了,松了口氣,有心情想些亂七八糟的事了。

事到如今,趙三明還覺得大哥大嫂說的話有點道理,不過他也明白了青梅能忍他,看來不是因為對他有那啥心思。

女人家嘛,嫁了人不認命還能咋滴?唯一的想法就只有盼着男人跟自己好好過日子。

可咋樣叫好好過日子?從來沒安生過的趙三明迷惑了,茫然了。

他僅剩的一點小聰明讓他認為,應該先試探一下青梅對他的想法。

比如說他要做到什麽程度,才符合青梅想要的“好好過日子”。

要是讓他像屯子裏其他漢子那般每天起早貪黑下地幹活養家糊口,趙三明就不樂意,甚至遲疑要不要直接跑掉。

“咳,青梅,你……沒吃飽?”

想要打探,當然要先搭上話,趙三明壯着膽子開腔。

雖然剛才被踹得滾了半間屋子,還幾次都撞到牆上,可因為沒有被扇耳光,趙三明現在也就只覺得背脊痛、胸口痛,肚子痛,手腳痛,其他地方情況還算可以,至少開口說話只有一點痛。

——有了前一次更慘烈的對比,今天的趙三明竟然很快就把自己給安慰好了。

青梅沒理他,毫無營養的話題,浪費說話的精力。

從末世過來的人,絕大多數都是沉默寡言的,哪怕是話唠也能治好。

因為只有減少必不可少之外一切行為,才能最大限度的保存體力與精力,才能在需要危急關頭蓄力爆發,為自己争取又一次活命的機會。

房間裏安靜到氣氛凝固,趙三明憋着一口氣悶咳,發現沒惹怒青梅,又接着輕聲說:“今天你救了周小柱?他家都不送東西感謝感謝?也太不知恩了吧。”

回應他的,依舊是青梅紋絲不動的沉默背影。

沒得到回應,趙三明反而越來越不怕了,這次都沒停頓,語氣自然地繼續自顧自說話:“要不然我明天就去周家找他們要東西,別的不說,要碗苞米回來也挺不錯的,回頭咱們就能熬稀飯喝……”

“切點土豆塊扯點白菜葉,再放點鹽巴,那滋味,啧,好吃!要是能有坨豬油往裏面沾一沾,那就是過年才能吃的油稀飯嘞……”

趙三明的說話聲自動被屏蔽在雙耳之外,好似朦胧不清忽遠忽近的背景音,青梅在思索明天要準備的東西,另外秋獵結束後自己需要換哪些生活物資。

逼仄的昏暗房間裏,一個自言自語越說越來勁,一個雙目直視火焰,聞着逐漸飄出來的土豆香規劃着自己未來一段時間的生活,氣氛很是融洽。

忽然,屋外面響起院門被人推開的吱嘎聲,同時還有江燕子清脆活潑的吆喝:“梅子!梅子在不在家?俺進來嘞!”

喊完了,江燕子還跟人說了句話:“周阿婆,進來吧,我看見屋裏有火光,梅子肯定在家!”

青梅已經站了起來,走到門口就看見江燕子跟一個頭發花白身子骨卻很硬朗的矮胖老婦人。兩人也看見了青梅,都露出了笑臉。

江燕子快走兩步蹦上來,把手裏的布袋子送上來:“梅子,這是爺爺讓我送過來的三合面,烙了餅子帶進山裏正合适。”

布袋很小,也就粗瓷碗碗口那麽大,兩個巴掌那麽長,裏面只裝了一指深的面。

這時候所謂的三合面可不是後世的打磨得細細的玉米小麥等面粉,而是苞米、高粱跟板栗或者土豆之類的粉末混合。

在青黃不接的缺糧季節裏,還有可能摻能食用的藤蔓、樹皮等磨成的粉末。

青梅往裏面看了一眼,借着天空暗藍光線看見裏面的面粉磨得并不細,還有許多米粒大小的小顆粒。

這也并不奇怪,大家都是這樣吃的。

青梅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江燕子也并不覺得青梅态度冷淡,轉臉看向同來的老婦人說:“梅子,周阿婆說要來給你送謝禮,感謝你今天救了柱子哥,我們剛好在馬路上碰到了,就一起過來啦。”

柱子家是個十幾口的大家庭,因為上頭老人還在,所以兄弟們成家了也沒分家。

原本該是柱子的親娘過來送謝禮的,可家裏還有許多活兒需要她幹,于是疼愛孫子的周阿婆就親自上陣。

都是在屯子裏生活了一輩子的人了,這麽巴掌大的地兒,甭說天黑了,便是閉着眼睛她也不怕摔。

周阿婆是個性子爽利的人,當即就跟青梅說了一通感謝的話,最後把手裏抱着的籃子往青梅懷裏一推:“按理說這樣的大恩德文們周家該好好報答,可家裏沒啥好東西,只能從菜園子裏挖些不值錢的東西,青梅,你可別嫌棄。”

青梅看了,裏面主要是半籃子土豆,另外居然還有紅薯。

在原主的記憶裏,可沒見過這個,青梅看了一眼,反應到腦子裏的就是香甜軟糯的烤紅薯。

這紅薯是紅皮的,從根部斷了的截面看,裏面是紅芯。

這樣的紅薯最是甜糯。

周阿婆以為青梅不認識紅薯,臉上露出笑來,隐約還挺了挺胸口,驕傲道:“這個是外邊兒來的,叫地瓜,也是我從一個遠房親戚那得來了,今年種了一點,就收了兩籃子,煮着吃湯都是甜的!”

周阿婆拿來的番薯也就四個,不多,可對周阿婆來說卻已經是很大方了。

因為她收了以後都是留着給家裏一群蘿蔔頭煮甜湯當零嘴吃的,大人頂多就是喝了幾口湯。

青梅在末世前,還看見過大街上賣紅薯的人挂個牌子,寫着“東北蜜薯”幾個字,想來周阿婆的遠房親戚也是在東北地界。

同是東北省的,可大崗屯太偏僻了,竟是沒有普遍種這東西。

都是能吃的,得來的理由也很正當,青梅根本沒想拒絕,伸手接了籃子,跟周阿婆說:“那我先放回屋,把籃子騰給你。”

可以說是根本就沒點亮客氣這一技能點了,周阿婆卻沒覺得咋樣,要是推來推去,她反而覺得啰嗦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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