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反常的天氣
大樹本來就被白螞蟻長年累月的蛀空了,三個成年男子拉手才能環抱的大樹,青梅卻一斧頭就能砍到裏面中空的部位,可見是只剩下一層外皮勉力支撐了。
入冬前大樹還有一些枝桠,化雪後就剩下了許多支棱着的樹叉子,周堂叔組織其他人拉拽樹幹。
等到青梅這邊砍到二分之一的時候,只聽嚓嚓嚓裂斷聲由小迅速變大,負責指揮的周堂叔趕緊扯開嗓子大喊一聲“順山倒咯!”
周圍的人紛紛避讓,拉繩子的人更是最後猛使一把力氣,而後一哄而散,拔腿跑向早就看好的地方躲避。
唐稼他們三個一開始就被青梅叮囑着周堂叔提前給安頓好了。
看見這麽一棵大樹,他們再是想要上手幹點啥,也不至于這時候蹿上去找麻煩。
靠山生活的人長年砍大樹,有經驗,确定如何砍樹能讓樹倒向哪個方向還是很簡單的。
被冬雪浸泡侵蝕得不算結實的大樹順利倒地,眼看着時間也不算晚,大家也不急着挖螞蟻窩,而是先把樹給簡單處理一下,該剃的剃該捆的捆。
這些都是要作為柴火運出去的,另外還有一個,就是待會兒掏出螞蟻窩,他們得用火燒。
自從下完最後一場唾沫星子似的小雪,之後就再也沒下過雨。
大樹的樹幹還好,有些水分,可枝桠卻已經幹枯發脆,用來燒火當然好,可如果不小心火星子濺上去引燃了,那可就不得了了。
唐稼他們三個就去旁邊幫着準備待會兒要用的幹柴,青梅等人則用木棍往下挖,原本要是能用鐵鏟鎬頭來挖,自然是更方便。
可現在屯裏還在翻地呢,全是用鎬頭跟鐵鏟,哪裏還有多餘的能挪出來。
挖螞蟻小分隊也只能湊合着先用,只是多費點力氣罷了。對在場的壯勞力們來說,最不缺的就是一把子力氣。大樹砍倒後,樹幹裏的白螞蟻都暴露了出來。
忽然天光大亮,螞蟻們都驚慌失措到處亂爬,有工蟻反應過來,紛紛叼着白蟻卵就要往下撤。
“大柱,快幫我撒粉!”
Advertisement
杉木炭淹沒成粉,撒在最外圍,可以防止螞蟻逃跑。
周堂叔迅速撒好炭粉,又回身喊了聲:“生火咯!”
那邊立馬有人應了一聲:“好嘞!”
大家都戴上手套,順着大樹留下的樹樁往下挖,樹樁一片片敲碎,上面爬了許多長翅膀的白螞蟻,有人掰下來就往旁邊已經點好的篝火裏扔。
樹樁還有些水分,不好燒,丢進來就砸滅不少枯枝,引出一大股白煙,唐稼學着其他人一起扔易燃的枯枝進去,保持篝火不滅。
陽臻自發地幫忙搬運柴火,韓江則圍着挖樹樁的人滿臉躍躍欲試。
看見青梅停下動作站直了腰好像在歇氣兒,韓江趕緊挪了過去,搓着手嘿嘿笑:“梅姐,整累了吧?我來替你!你看我一身這肉多吧?全都是能發力的肌肉!”
剛好抱完了柴走過來的陽臻嗤笑,等有人看過去,又下意識收斂了。
青梅看了他一眼,又回頭看韓江,覺得還是這胖子更順眼,既然他想玩那就玩吧。
韓江只是抱着不試白不試的想法上前搭讪,沒想到青梅就瞅了他一眼,擡手就把杆子抛給了他。
手忙腳亂接住木杆,忽然被驚喜砸懵了頭的韓江這才回過神來,高興得一蹦三尺高,完了笑得本來就不大的眼睛都要看不見縫了:“謝謝梅姐!”
青梅想:果然是只靈活的胖子。
有了玩兒的機會,韓江也不忘自己的革命同志,招呼來陽臻,兩人一起輪流撬螞蟻窩。
一開始唐稼瞅見了還跑過來也試了試,可等到越挖越深,把螞蟻窩的主巢部位挖出來,看見那密密麻麻的白螞蟻,唐稼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憋着尖叫的沖動轉身就跑了。
周大柱他們這些小年輕都沒少看人挖螞蟻窩,動作也很是熟練。
一開始是扔到篝火裏燒,等到挖出個坑,他們撬的時候就會注意把爬有螞蟻的泥塊戳回坑裏,等多攢多了,就找來幹草,點燃了丢進去。
燒一層,又挖一層,一直挖下去得有一米深,一個螞蟻窩才算是沒有了。
饒是周堂叔也不由抹汗,感慨到:“這螞蟻窩還真大!”
現在大家夥兒也不是啃樹皮的年代,也沒人吃螞蟻蛋。
不過還真別說,聞着燒焦的味兒還真香。
有人咽了口唾沫,跟身邊的人嘀咕:“有點兒想吃。”
同伴點頭:“比烤螞蚱還香。”
挖螞蟻窩的任務就算是完成了,臨走的時候把坑嚴嚴實實給埋了,确定埋進去的全是泥巴不會夾雜着枝葉引發暗火,一行人就收拾家夥準備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上分出幾個人扛樹幹,不多的枝桠剛才就燒光了,大家夥兒倒也輕松。
青梅沒有扛樹幹,擎等着出個意外好伸手救急。
來的都是一群老少爺們兒,對于路上見到的蘑菇木耳之類的并不太在意,畢竟靠山吃山,這些玩意兒基本上一年四季都能出現在飯桌上,吃都吃膩了。
倒是周堂叔會指點三個知青随手采一些,唐稼還掐了幾把剛鑽出地面嫩生生的野菜,一路上很是驚喜,像只掉進米缸裏的小老鼠。
“這個地方也太好了吧,能吃的東西滿地都是!”
唐稼抱着用衣服兜住的蘑菇木耳野菜,矜持的氣質完全忘記端了,滿臉都是心滿意足的傻笑:“我以後要多撿一些,曬幹了好給我媽寄回去!”
哪怕是在首都,哪怕她家是雙職工,可抵不住上有爺爺奶奶下有弟弟妹妹,一家子擠在狹窄的職工房裏,真是恨不得窗戶都給支出個空中樓閣好睡人。
在吃食上自然也說不上多自由,特別是如今實行計劃供應,不是說有錢就能買到糧食的。
以前在學校的時候,大家談起鄉下農村,總覺得那是一群穿着破爛衣裳眼神麻木需要他們可憐同情的人,可現在唐稼來了才發現,他們才可憐好嘛?
因為大崗屯的人地窖裏存着過冬的食物裏居然有肉!好多好多肉!!
韓江跟陽臻也頗為感慨的點頭,他們倆也跟着撿了些蘑菇木耳,野菜他們沒撿,雖然也能曬成幹菜保存,可兩人畢竟是男同志,心思還是挂在肉上面。
陽臻跟韓江對視一眼,默契地落後幾步,不動聲色就蹭到了好說話的周大柱旁邊。
“柱子,咱們現在就直接回去?咋不順便打個野兔兒狍子麋子啥的打打牙祭?”
他們跟着來的時候就有個念想,還以為忙完了活兒會去打獵呢。
打獵有肉又好玩,韓江跟陽臻晚上睡覺的時候可沒少捂在被窩裏嘀咕這事兒。要是能打到,除了自己吃,他們還能弄點肉幹啥的寄回去孝敬爹媽。
韓江家庭條件比唐稼好一些,至少是分了家沒跟老人一起住,可就因為他們倆堅持要報名下鄉,韓江出發前還吃了頓竹子炒肉。
韓江就想寄肉幹回去稀罕稀罕他爹媽,好叫他們知道自己在鄉下沒吃苦,反而是來享福了。
陽臻家的情況就沒多說了,就簡單說自己家裏有不方便說的事兒,韓江就自動腦補了許多小白菜的故事話本,平日裏對陽臻絕對是當小弟一樣罩着。
——當然,關鍵時刻裝傻什麽的,那純粹就是求生本能,控制不住啊。
周大柱沒多想,笑着瞅着他們說:“現在剛開春,可不敢随便進山打獵嘞,剛冬眠過後的蛇毒性忒大,各種有毒的蟲子也好些剛從泥巴裏爬起來,一個不注意就能把你腳給叼一口。”
周大柱長出一口氣,扛着長杆繼續說:“另外還有餓了一個冬的野豬狼群老虎熊瞎子啥的,但凡碰見其中一個,八成就得兇多吉少了。”
而後又說了說春天裏老支書不準人上山打獵的事。
“春天動物都得生崽,打獵容易碰上圓肚兒的。”
春天夏天裏,碰見懷孕的動物獵人們一般不會獵殺。
這還有規定?韓江跟陽臻對視一眼,覺得熱情有點兒被打擊到了。
青梅雖然帶了弓箭,卻并不是用來打野味兒的,而是用來防身的。開春後入山打獵可就跟冬天裏無事可做上雪地裏套野兔兒性質不一樣了,她還不至于光明正大的違反規定。
有了這次一起捅螞蟻窩的經歷,三個知青漸漸融入大崗屯社員之中,這不是生活習慣上的融入,而是一種感覺。
以前他們也并沒有端大城市裏知識青年的架子,可就是有種格格不入之感,可現在卻完全沒有了。
另一個值得一說的事,托韓江嘴賤又愛逗唐稼的福,唐知青漸漸暴露了她暴躁起來就撓韓江的缺陷,吓退了屯裏不少小夥子,而陽臻倒沒露出蔫兒壞的一面,身上卻多了煙火氣兒。
沒有了距離感,懷&春的少女們也紛紛清醒過來,理性比較一番,紛紛調轉方向,尋摸起別的能搭夥過日子的對象去了。
對此,三個知青啥感觸也沒有,除了每天上工,就是想方設法上樹掏蛋下河摸魚的不消停,讓老支書很是頭疼。
四月初,地全部翻好,開始播種,青梅分到了挑水澆地的活兒。
趙三明則帶着狗子播種。
狗子是不領工分的,他跟着趙三明一來是幫忙,二來是監督。要是因為偷懶而扣了工分,青梅知道了,趙三明少不得要挨一頓收拾。
不過正是春耕農忙時,青梅當然不會粗暴地動手揍他,免得受了傷還能順勢躺炕上躲懶。大多數時候也就是減少他加餐的食物數量或質量罷了,很文氣的一種家庭懲罰。
白天被迫勞動,晚上還要挨餓,趙三明咬着被角默默流淚。
這一日清晨,天邊還是一片墨藍,上工的鑼鼓卻已經敲響,老支書看了看天,忍不住嘆氣。
顯然,今天還是個豔陽高照的天兒,今年的春雨,竟是到現在都還一場未下。
這情形,不好啊。
青梅一家就連趙三明都習慣了雞鳴第一聲就起床,所以這時候也早就已經吃過早飯收拾妥當來了場遠。
唐稼眼下一片青黑,眼神兒都還在發直,陽臻跟韓江更是直接坐在場遠邊的石頭上閉着眼打瞌睡。
哐哐哐,又是三聲鑼鼓響,老支書跳上略高的屋檐臺階上,宣布今天的任務是挑水澆地。
有周堂叔他們一輩兒四五十歲的莊稼老把式跟着發愁:“麥子已經種下去了,可天老爺一點雨沒下,再這樣下去,麥子咋發芽生根?”
“是啊,今年咋一點雨都沒下嘞?忒怪了吧!”
都說七、八月的天氣像孩子,多變,可今年四月的天氣也多變得很。
才熱火朝天全屯挑水澆灌了剛種下去的小麥,一轉頭,忽然就下起了狂風暴雨,還帶着閃電,忒吓人。
大顆大顆的雨滴連成線狠狠地砸下來,地裏埋好的小麥又給全沖了出來。
一天後,如注暴雨停了,老支書唉聲嘆氣地又組織大家重新埋種子。
這樣的開始,讓大家夥兒對今年的收成都有些憂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