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野雞脖子
躲在灌木叢後面的三人還在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陽臻思來想去,心一橫就決定站起來,反正被發現了頂多就是挨批評,現在主動站出來,說不準還能說服他們帶上自己三人。
主要也是因為這裏距離屯子已經有一段距離了,陽臻這才有了些依仗。
三個人眼神一對就明白了,雖然莫名有點兒心虛害怕,可也知道現在沒別的法子,三個人就蘑菇似的冒出了腦袋試探着往那邊看。
誰知這一看卻是吓得齊唰唰摔了個屁股蹲兒,因為就在那一瞬間,青梅已經擡手毫不猶豫的拉弓朝這個方向同時放出兩箭。
在陽臻他們的角度看來,就是他們剛一冒頭對面那唯一的女同志就眼神冷冽地朝他們射出兩箭。
雖說弓是自制的箭也沒鐵制箭頭,可被利器瞄準鎖定的危機感還是刺激得三人渾身汗毛嗖一聲起立。
“饒命啊英雄!”
韓江當場就帶着破音高聲求饒,唐稼眼淚水都給刺激出來了,陽臻更是被自己倒吸的那口涼氣給漲得胸痛,抖着唇角眼神兒都木了,看得出來這不是沉穩,而是腦子裏都一片空白了。
胖子一聲嚎叫,惹得原本還警惕着的民兵們面面相觑,而後忍俊不禁紛紛笑了出來。
大概是發現自己身上沒被射出個血眼兒,三個人終于從灌木叢後面連滾帶爬滿身狼狽地鑽了出來,發現民兵們笑,也是摸不着頭腦。
見他們這樣,哪怕有偷偷對唐知青生出好感的小夥子這會兒也顧不上那點愛慕心思了,笑得都要直不起腰來——在圍觀笑話面前,仙女兒是啥?
因為灌木叢裏還有很多冬天裏殘留下來的枯枝殘葉,三個人頭上身上多少都粘在些草屑枝葉,身上褲子上更是沾上了黑泥巴。
再加上三個人都是臉色慘白眼神發直,一副吓慘的模樣,怎一個狼狽了得。
周大柱笑得不行,不過還是記得要去給梅姐撿野味兒,拜師學藝的心周大柱可是随時随地都還謹記在心間的,不讨好賣乖還能傻站着?
周大柱小跑過去,順口就帶着笑腔對三人說:“還傻站着幹啥?趕緊過去吧,你們也忒膽兒大了,不知道春天林子裏多危險啊?”
說完,周大柱就一個助步,猛地往上一跳,伸手往上一撈,再落地的時候手上就多了一條手臂粗的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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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臻他們不認識這是啥品種,可看蛇身上花花綠綠的,第一反應就是這蛇有毒!
回頭往灌木叢上面看了看,三人這才發現上面剛好是一根橫向斜着生長的歪脖子樹,而現在歪脖子樹上最低的那根粗壯樹叉上就多了兩個箭射出來的眼兒。
原來剛才女英雄是在殺蛇救他們啊!
韓江抹了一把冷汗,滿臉佩服崇拜地回身朝青梅抱拳,“多謝女英雄救命之恩!”
這會兒還沒搞文化大改革,像水浒這類書籍并沒有成為□□,在學校裏還是很受男生們歡迎的課外書籍。
因此很多男學生就以江湖俠氣為時髦,自覺這麽說的時候自己特帥特有派頭。
韓江就覺得自己現在肯定特時髦,渾身發光的那種。
可惜在其他人看來,就是渾身泥巴,頭上還頂着幾根枯枝。
陽臻跟唐稼也回過神來,一邊往青梅那邊走,一邊勉強笑着說感謝的話。
青梅看了他們一眼,視線在唐稼身上着重溜了一圈,确定對方身上除了狼狽點,沒啥外傷,也就不管了,轉而叮囑周大柱注意蛇頭。
殺蛇人若有馬失前蹄的時候,那大多數都是因為沒有注意已經被宰下來的蛇頭還活着。
雖然青梅已經一箭射穿蛇頭一箭射穿蛇七寸,可也不能保證這條野雞脖子不會再傷人。
周大柱應了一聲,要去拔箭的手一拐,轉而直接抓着兩只箭把蛇拿了過去,笑着轉了轉蛇身:“這條野雞脖子還挺肥的。”
青梅“嗯”了一聲,面上沒什麽表情,心裏卻迅速定下這條蛇要半截炖湯半截紅燒。
想着晚上才能回去吃,青梅有點兒饞,偷偷咽了口唾沫,扭頭精準無比地找到試圖靠安靜如雞蒙混過關的陽臻:“你們怎麽回事?不用上工?”
陽臻:……不是,你問就問,咋就盯着我?
陽臻覺得壓力有點大,低頭頂了頂眼鏡,垂着眼皮子眼觀鼻鼻觀心,背在後面的手卻悄悄捅咕了一下胖子。
韓江是個心粗的,剛才還吓得嚎了一嗓子,回頭一得救,迅速恢複了不說,還積極熱情地跟民兵隊的人稱兄道弟起來。
連打入人民群衆內部的共同話題都是現成的,逮着女英雄剛才一射二箭的本事使勁兒誇不就得嘞!
猛不丁被陽臻一捅,韓江沒明白過來,傻愣愣地回頭問陽臻:“老陽,你剛是不是撞我了?”
唐稼都要被同伴蠢哭了,只能期期艾艾說起他們是想跟着一起去看捅螞蟻窩。
早就知道主謀是誰的青梅看眼前這漂亮的小姑娘滿身狼狽滿臉後怕,說話的時候也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直瞄她,只能暗嘆一口氣,松緩了态度,嘴上還是不贊同地訓他們:“捅螞蟻窩有什麽好看的,又不是捅蜂窩。”
捅蜂窩還能弄點好吃的,螞蟻窩?高蛋白也不是誰都樂意吃的。
以吃看世界的青梅很不能理解他們,不過事到如今,也只能讓他們跟着隊伍。
“你們兩個,大柱勝利,你們倆多照顧照顧,唐知青,你就走我身後,鐵牛叔多看顧一下。”
年輕女知青放在年輕小夥子身邊讓人照顧,多少有些不合适,在這裏也算是生活了快半年了,青梅在思想上還是在逐步接受并适應。
之前青梅發現了陽臻跟韓江,沒點破,想着也是兩個十八、九歲的男同志了,遇到危險總能有反應的能力。
沒想到這兩人這麽遜,頭上的蛇都挂出一半的身子了都一點沒發現。
關鍵是都這麽遜了,還要帶個女同志,忒沒自知之明了。
路上,有人給陽臻他們解釋了一下野雞脖子是啥蛇,三個人又是一陣後怕,韓江連連拍着胸脯表示自己這條命就是小隊長救的了。
這厮也不知是真傻還是裝傻,厚着臉皮就跟着其他人一起喊起青梅“小隊長”來,話裏話外都像是自己跟青梅自此以後親如一家了。
可惜周大柱他們都是土生土長的屯裏人,隊伍裏念書最多的還是周堂叔,解放時期掃盲班畢業生。對韓江話裏的意思也沒察覺,反而認為這個胖知青性子不錯,是個能來往的。
知道周大柱一直在致力于要拜青梅為師,韓江更是變身靈活的胖子蹭到了他身邊,兩人互吹海吹,等到抵達螞蟻窩的時候,二人已經是哥們兒了。
陽臻總覺得青梅之前看着他問話的那一行為有深意,此時也不敢說啥做啥,走在隊伍裏乖得很。
最沒別的心思的反而是唐稼,雖然剛才的毒蛇吓了一跳,可現在擡眼就能看見青梅那堅毅的背影,唐稼就覺得什麽危險也不怕了。
周堂叔家就倆閨女,是少見的不使勁兒生男娃的家庭,對待年紀不大的女娃娃周堂叔就比較用心,知道唐稼吓住了,特意拿青梅殺狼災熊的事兒來說。
周堂叔口才不錯,說得又不是一次兩次,堪稱經驗豐富,所以整個故事那真是跌宕起伏有**有驚險,聽得唐稼一愣一愣的,很快就忘了毒蛇的事,對青梅的敬佩越發濃郁。
偉人說,婦女能頂半邊天,雖然青梅之前的所作所為有不珍惜自己的嫌疑,可現在她醒悟了。
這不僅僅是敢于翻身為自己而活的女同志,這更是思想上一次沖破枷鎖的升華!
唐稼覺得自己找到了比革命前輩胡蘭更貼近自己生活的學習目标。
她要多跟青梅同志接觸,以便更好的學習她的思想。
走在前面的青梅看見路邊有叢野姜殘枝,用心記下,待會兒回來的時候挖挖看,也不知道裏面的姜被雪水沃爛沒有。
要是沒沃爛,那就挖回去,一半用來炖蛇肉,一半試着往菜院子裏種着,看看能不能生。
播種的時候到了,青梅也沒因為忙碌而忽視了自家的菜院子。
去年原主體力有限,只在菜園裏種了省心的土豆跟白菜,今年青梅可舍不得浪費每一寸土地,什麽都想往裏面種,就盼着收獲的季節裏菜園能給她帶來更多的食物。
白螞蟻喜歡在大樹下築巢,青梅覺得這應該就是本地流傳出雷電要劈白螞蟻窩的原因之一。
能讓巡邏隊特意跑回來叫人挖的蟻窩,自然非同尋常,青梅帶着人到了大樹下,經驗最豐富的周堂叔上前繞着敲敲打打一番,回來沖青梅搖頭:“這棵樹都給蛀死了,螞蟻窩怕是大得很。”
這樣的話,如果被雷劈,那引發山火的可能性就又增加了一大截。
青梅二話沒說,招呼大家操家夥開幹。
森林裏一些角落還能看見茍延殘喘的白雪,因為樹葉還沒完全冒出來,太陽得以毫無阻礙的曬進來。
不過有沃了一個冬的樹葉遮擋着,泥巴還是很濕潤,用削尖的長棍就能開始挖泥。
除了撬螞蟻窩的長杆,他們還帶了砍柴刀、火柴。
現在剛好能用上,青梅親自拿了砍柴刀,先讓人拿繩子拴了大樹控住倒下的方向,自己上前開始揮刀砍樹。
這棵樹已經被白螞蟻禍害死了,就算沒有螞蟻窩,他們遇見了也是要砍掉運出去的。
原始森林裏每年都有很多樹苗從泥土裏鑽出來迅速成長,也有很多樹因為種種原因徹底失去生機,變成枯樹。
山民們沒有那麽力氣去走遍每一寸森林,把每一棵枯樹都及時處理掉,可看見了,就不能放任不管,這是他們傳承自祖先的生存智慧。
這是陽臻韓江唐稼他們三個城裏長大的娃子第一次看見十幾個人喊着號子齊齊使力幹活的場面,也不是說沒見過比這場面更恢弘龐大的,就是有一種說不出的震撼。
其實農村的人,也不是像他們想象中的那樣無知,他們有屬于自己的智慧跟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