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錦囊

虞砂和謝玄蘇到達C區時,天已經昏暗,兩人攙扶着下了船,深一腳淺一腳涉水淌過淺灘,謝玄蘇将虞砂的胳膊搭在手臂上,幫她舉高行李,虞砂憋着氣避免撲打來的海水,整個面孔緊緊皺在一起。

節目組真的太缺德,還差五六十米就趕他們下船,海水淹沒大腿,虞砂覺得兩人不像參加游戲,更像情侶結伴投海自.殺,然後被巡邏的海警雙雙拷走。

寂靜星夜,只有海浪的聲音,偶爾不知名的蟲叫,虞砂嗆進一口苦澀的海水,整個人差點站不穩,還好謝玄蘇眼疾手快将她向自己懷裏一扯,避免一腳踏空撲進海裏。

“我都說我來背你,你逞強什麽?”

“哥,我九十七斤,加上那麽多行李,至少一百二三十,海水那麽大阻力,你真的不行。”

“行不行要試了才知道。”

虞砂伸長脖子急喘兩口氣,“實踐的結果就是在第一個浪打來時,你我雙雙沉海。”

謝玄蘇不說話。

虞砂迎着濺起的海水,無目的向身側一瞄,撞上無情緒的一雙眼睛,謝玄蘇不笑時,周身氣場都沉澱下來,鼻梁又高又直,薄唇無情抿着,“別動。”

他将肩帶套到虞砂的肩膀上,左手扶住虞砂的後背,右手穿過她的腿彎,就這麽輕輕一擡,虞砂整個人就落到他懷裏。

“哥——你整個人在晃啊?”

“閉嘴。”

“......”

虞砂感覺到謝玄蘇咬牙切齒,他的呼吸很沉重,每一步他都盡力走穩,行李很重,肩帶硌得虞砂肩膀很疼,整個上半身不由向後墜,謝玄蘇手指緊緊托住她的腿彎,生怕不留情就讓她滑落。她的腳掌沉在海水中,謝玄蘇每走一步,她都能清楚感知水流溢過趾縫的滑膩,虞砂擡頭看星星,一點都不擔心。身邊這個人,不會傷害到她。

終于到海灘,謝玄蘇剛放下虞砂就往沙灘一趟,半死不活喘息,虞砂蹲在他身邊,一會兒摸他的腦袋,一會又用手指幫他擦眼睫上的海水。

“哥,我去生個火,你這樣是要感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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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風陣陣,吹得虞砂頭皮發麻。

“讓我喘口氣,咱們一起去。這孤島也不知道藏了什麽東西,別一個人往樹林裏跑。”

謝玄蘇掙紮想站起來,他小腿受涼抽筋,剛撐起半邊身,又重重摔下去。虞砂伸手拽他,他們又試了幾次,謝玄蘇臉上騰着冷汗,感覺越來越冷,虞砂決定讓他在這裏等。

“我和跟拍老師一起去,哥你放心吧,節目組既然安排了這個小島,一定檢查過的。”

謝玄蘇沒辦法,只能說,“一會兒我好點就去找你,你別亂跑。”

虞砂“哦”了聲,翻出工具就往樹林走。

獨自一人,虞砂覺得自由,步子不免快了些,跟拍有些跟不上她,朝着她喊,“虞砂老師等等我。”

月光朦胧,虞砂突然轉頭,被海浪打濕的頭發一絲一縷貼在臉頰上,偶爾幾絲沉沉墜着,她已經戴上手套,正在整理指頭上空隙,也沒有笑容,更沒有言語,只是輕飄飄擡起眸看了身後人一眼。

跟拍心中一晃,總覺得現在的她有種說不出的氣質,他無法用語言形容,總歸是一個介于冷漠與傲慢之間的詞彙。

見身後人跟上,虞砂也不停留,她很快就挑選中一棵适合的樹。

海島都是經濟木,也沒有不能砍的,虞砂将視線從灌木移到喬木上,她伸手丈量樹幹的粗細,這裏的樹木都太細了,根系卻很發達,虬曲蜿蜒,虞砂選中一棵,也不用鋼絲鋸,直接壓彎一腳踩上去,稍微一用力,樹幹就斷了。

今天夜色太晚,明早可以去撿一些被雷劈斷的樹杈,或者是被風吹倒的,這種剛砍斷的樹,很難點燃。

她轉過身,才發現腳下踩着是一塊巨大的岩石,波光粼粼的海面倒影着月亮,大概是月色靜美,她迎着月光向前走,岩石邊緣是斷裂的縫隙,朝下看是翻湧的海浪,黑乎乎的岩層一直延展,向地心,虞砂跪下,探出上半身去看縫隙最低端,有穿雜的海風迎面吹拂,虞砂幾乎睜不開眼睛,但她還是固執更深彎下身。

“虞砂老師,好危險喲,快離開——”

跟拍快吓尿了,他沒想到虞砂會這麽虎,看她的樣子好像下一秒就要攀着岩壁向下滑,怕出事,他連忙擱置攝像機就向虞砂那邊踱,岩石風吹雨打過,也不知道牢不牢固,他真的怕死了。

“拿着。”

虞砂用牙咬下左手的手套丢給跟拍,立起身,風吹過她披散的發,清澈見底的眼眸遙遙望着海岸線,“節目組不會安排藏寶洞了吧?”

一臉懵逼的跟拍,“......”

靠,她怎麽發現的?!這可是第二期任務,探尋海賊王的寶藏。

不應該呀......不會導演故意放水吧?

“你們居然把錦囊袋吊在這裏?”

虞砂見攝像機還在拍攝,輕松邁開步子,岩縫寬闊,她走在邊緣處,一點也看不出緊張,時不時低下頭打量着什麽,好像在計算方位,突然她停下走動,還戴着白手套的右手從褲兜夾出一團白色的東西。

月光下,極細的絲線浸透光澤,虞砂的手異常靈巧,輕而易舉捋順魚線,跟拍來不及阻止,虞砂也不知道從哪裏搞出一個鈎子,垂手一系,又輕輕一甩,輕輕松松就勾上來什麽東西。

“尼龍魚線,你值得擁有。”

拿到錦囊,虞砂心情挺好和一臉菜色的跟拍開玩笑,“是誰那麽有品位,錦囊上串着亮片,我說什麽東西一閃一閃,還以為是螢火蟲呢,誰知道居然是被風吹着翻動的袋子。”

岩層斷裂處釘着固定用的鐵釘,若無特殊用處,節目組不會費這勁,虞砂剛才一直在摸縫隙下的釘孔,月光不夠明亮,一點閃動肉眼是觀察不到的,只是虞砂不想解釋。

“虞砂老師......你有一手啊?”

居然輕輕松松就把東西勾上來了,合着您上輩子是劫富濟貧的俠盜啊,那麽熟練?

“很簡單的一個計算公式。風速四級——7m/s、高度15米,假設g=9.8牛頓/千克,根據伯努利方程,得出一定的風壓-風速關系,計算風的動壓力為wp=......”

“等會!”

跟拍受不了,揚高聲調問,“虞砂老師,您真的這樣算出來?”

虞砂笑眯眯,“當然、假的。”

她掂掂手裏的錦囊袋,“瞎說騙你的。”

“......那您怎麽那麽輕松就鈎出節目組、精心布置的?”

虞砂豎起一根手指,對着跟拍搖,“我把鈎子扔下去,然後搖啊搖、甩啊甩,東西就挂住了。”

跟拍:......行吧。

“都鈎出來了,還用放回去嗎?”

跟拍:“......我去找導演組商量,等會。”為了更好照顧藝人,防備突發情況,跟拍都配備對講機,以便及時與節目組聯系。

虞砂等了好一會,跟拍一臉無奈走過來,“導演說你破壞節目組道具,懲罰你們兩個任務同時進行。”

“......先別告訴哥。”

虞砂回到原地時,謝玄蘇已經恢複了精氣神,正興致勃勃挖着沙坑,他的外套系在腰間,白襯衣濕漉漉貼在身上,幾乎透明,虞砂遠遠瞥了眼,他脊骨挺直,勁瘦的腰身找不出一點贅肉,感覺到虞砂的靠近,謝玄蘇飛快解下腰間的外套披在身上,将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虞砂見此,很假地叫了聲,“啊——”

“你叫什麽?”

謝玄蘇用還算幹淨的小指撇額頭散下的劉海,他的發質細軟,襯得皮膚月光般瑩潤,虞砂見過不少男明星,從未找到能像謝玄蘇這般同時兼備少年英氣與純真的。

難怪縱橫流量圈六年還沒有被大衆看膩,天生吃着這碗飯。

“美色當前,微微驚呼以示尊敬。”

謝玄蘇狐疑看向她,“怎麽突然耍起流氓?”

虞砂坐到他身邊,托着下巴對謝玄蘇笑,勞保手套老土俗氣,被她笑容一閃,也顯得可愛起來,“因為我高興。”是真的高興,來到這片孤島,她覺得自己很自由,天地仿佛只有她和星星。

謝玄蘇忙着整理她帶回來的樹枝,沒空搭理她,虞砂抱着膝歪着腦袋看他,空洞的眼睛透出異樣的光彩,她的視線飛過頭頂的星空,越過無限的空間,最終歸于一片坦蕩的黑,她的瞳孔清楚倒影星空,心裏卻只有一片黑。

“天!居然燃不了!”

謝玄蘇的低罵讓虞砂墜下凡塵,她扭着脖子走向他,“哥,你的積木呢?貢獻出來吧,咱們沒有引火油,只能從幹燥的物品下手了。”

謝玄蘇不樂意,“這是我珍藏的特別紀念款。”

“那就用拼圖,我看你包裏有塊完整的,咱們可以燒好久。”

“......”

最後兩人達成協議,看着燒起來的樹枝,還有沒有燒完的拼圖,虞砂打個哈欠鑽進自己的睡袋,“哥,晚安。”

謝玄蘇早就躺在旁邊,他無意識“嗯”了聲,虞砂知道他快睡着了,她也很累,可現在還不能睡,她在算計什麽時候自己偷偷把額外任務完成,這次是她自作主張,沒有必要連累謝玄蘇。

想到什麽,她嘆口氣。

身邊的謝玄蘇翻了個身,探出一只手,将自己的外套扔給她,嘴裏不清楚咕哝着,“嫌冷?把外套罩在腦袋上,就沒有風吹了......”

謝玄蘇的外套上有虞砂第一次聞過的味道,明明是冷香卻如此甜膩,虞砂突然間,很安心,她依言将外套罩在臉上,溫暖幹燥的衣料輕輕刮着她的臉頰,她蹭了蹭,安心陷入夢境中。

她的夢境帶她回到出道前的十五歲,孤兒院的阿姨将一個飯盒交到她手裏,對她說,“虞砂,你別恨我。”

夢中的虞砂搖頭又點頭,阿姨想去揉她的腦袋,卻不敢,阿姨在愧疚,沒有企業願意資助民辦孤兒院,他們只能逼着年紀大的孩子自謀生路,以期反哺其他更小的孩子,這是窮人特有的自救。

虞砂那時有沒有恨過阿姨,她自己也忘記了。十年時光磋磨,她忘了很多東西。娛樂圈的路并非一帆風順,她也摔倒過,滿身泥濘差點爬不起來,可她最後還是站起來,她學會了騙人,學會了算計,學會争自己能拿到的東西。

有人笑她,有人罵她,有人看不起她,可她就站在那裏,誰都別想推倒她。

只要她一直站着,以她名義建造的孤兒院,就能一直一直存在着,她不敢像其他天王天後一樣放蕩随性,并非她本性堅守,而是不敢。

她怕她身上的一點污漬,會将根基不穩的她拖入萬丈深淵。

說到底,她只是一個機關算盡、沒有底氣的人.渣,有沒有快樂,重要嗎?有時候,人活着不能只為了快樂。

“虞砂......別哭了。”

有人擦拭她的臉,他的動作溫柔,讓她想起了阿姨,賭氣,虞砂死死咬住牙,“我不可能哭。”

“乖——沒事的。”

“睡吧......我守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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