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出現
拍攝場地是租借辦公大廈的地下車庫,劇組只能使用10:00——17:00的時段,這時候繼續拍攝會更合适,但時間已經來不及了。
虞砂滿手都是血,季姨用濕巾幫她擦手指,足足用了一包。
臉上的薄血已經幹燥,虞砂用手摸能擦下深褐色的細粒,她摸着,突然側過臉啧了一下,剛才道具師為她塗脖子的血漿時,讓她舔了口豬血,現在回味還有腥味。
躺在地上的綁匪也站了起來,摘了頭套和她開玩笑,“虞砂老師,剛才我都以為你要殺掉我了。”
剛才一瞬,他都想擒拿虞砂,她不像拍戲更像是在行兇,真的有種想将他置之死地的感覺。
虞砂指腹幹淨,指甲縫裏還有血跡,手臂乖乖垂在身側,唯有手腕處略微用力,保持手掌不是軟綿耷拉着,警惕、傲慢,就連戲外都是張百惠的姿勢,配角跟了一個多月,漸漸也琢磨出劇本,他不是很懂娛樂圈,但,若真要選一個有演技敬業的演員,他腦子裏只有“虞砂”。
“那麽牛?等我這個拍完了,就去演個殺手,你要捧場。”
“那肯定——”
大家說說笑笑,結伴離開,留下的工作人員還要拖地,清理血跡,畢竟是租借別人的場地,搞得一地血,不清楚的說不定要報警。
出了地下車庫,就有粉絲圍上來,虞砂的粉絲看到滿身是血的她,都尖叫起來,“受傷了嗎?”
虞砂被季姨護送着,只能轉頭說幾句,“是血漿,劇情需要。你們別留了,回去休息吧,我晚上還有夜戲。”
來探班的粉絲不少,只要他們保證不路透,劇組就允許他們探班,虞砂拍戲這些天,總是能看到蹲在場地外的粉絲,有時候,她沒有夜戲,就在酒店大堂裏幫他們簽名,這已經成為他們之間的默契,粉絲教會她玩抖音,沒事,她就上去發個小視頻,短短一個多月,也有了三百多萬粉絲。
虞砂坐上保姆車,看着車身消失在視線裏,喬琳琳才帶着其他粉絲一起離開,今天輪到她請客,既然虞砂沒有夜戲,他們就有時間去撸串。
已經是秋天,麻辣串串走起,再配一瓶虞砂代言的啤酒,爽就一個字。
茉莉跟在她身邊,拿着相機裏拍攝的照片給她看,“姐姐真是個壞女人,嘻嘻,不過,我喜歡。”
鏡頭裏的虞砂一身血漬,雙眉輕佻,說不出的傲慢、浪蕩。
喬琳琳再次囑咐,“好好修圖,把血的顏色修成豆沙色,別吓壞那些年紀小的粉絲,對了,如果有可能,幫姐姐P個吸血鬼妝。”
茉莉本來是謝玄蘇鐵粉,兼之謝玄蘇站姐,半個月前,虞砂一張驚為天人的精修圖轉到她首頁,她看了眼,瞬間淪陷,愣是從唯粉進化為謝玄蘇虞砂的兄妹CP粉,現在已經抱着相機來跟行程。
一開始,喬琳琳在人群看到尖叫呼喚的虞砂名字的茉莉也吓了一跳,兩人也算見過面的,茉莉從那以後就一直跟在喬琳琳後面。
“我懂,我的修圖技術你還不放心?嗷,城堡月光大小姐,會摟住你脖子給你初擁的吸血公爵,有着深邃的黑色眼睛,被金發碧眼排斥、戒備的高貴氏族......”
喬琳琳看着口水快淌出來的茉莉,嫌棄快走。
茉莉跟在她身後繼續絮叨,“跨越山海的愛情,傾訴罪惡與欲.望的血之貴族,永恒的生命和青春,絕不愛人的傳奇美人。姐姐,我可以!”
喬琳琳疑惑,“你真是媽粉?”
茉莉害臊捂臉,“哎呀,人家是女友粉......”
說着,她咳嗽兩聲,打開手機為喬琳琳介紹從謝玄蘇那爬牆的幾個小姐妹,“琳琳,這幾個新開的站子都是我曾經的姐妹,一代風華.虞砂個站是甜心蜜語.謝玄蘇個站的皮下,還有這個......”
謝玄蘇虞砂的兄妹CP真的很洗腦,加上虞砂的風格一直比較強硬,不少謝圈姐妹一開始只是随便刷刷,後來看着看着就上瘾了,慢慢心動,爬牆去粉虞砂了。
想到什麽,喬琳琳的臉色有點難看,“你出圖速度慢點,留點面子給唯粉站子。”
虞砂畢竟新火,底蘊不夠,兄妹CP實在太火,無論是物料還是集資速度,都遠遠超過虞砂的大部分唯粉站,這次虞砂拍攝的兩本雜志,先售賣是《芭莎珠寶》,這是虞砂的單人封,粉絲們鼓足勁,切了七萬本,破了女星記錄,還沒有得意幾天,虞砂與謝玄蘇的《GQ智族》就發售了。
兄妹CP也沒怎麽組織集資,随随便便就買了十二萬本,看到結果,虞砂唯粉差點把鼻子氣歪。
流量女星,唯粉購買力居然打不過CP粉?而且人家還是随便買買?
謝玄蘇的唯粉看熱鬧的同時順便發洗腦包,說什麽兄妹CP全是虞砂的披皮粉,職業扶貧,說自家被迫吸血,誰知道第二天,謝玄蘇的專屬公益午餐開售,CP“随随便便”買了五十萬份,至今,公益午餐粉絲排行榜第一位還是“大少爺的專屬存錢罐”。
這下可好了,兩家唯粉都打不過CP粉,誰也沒臉說吸血,CP粉也很懂,買代言買産品買雜志都是買相同金額的,愣是沒讓兩方唯粉找到歪屁股的證據。
茉莉吐了吐舌頭,“他們出圖速度慢還怪我?”
他們CP粉站姐坐飛機都在修圖,因為人多,風格各異,兩人一個多月沒同框,産糧太太愣是沒讓大家餓到。
喬琳琳頭疼,“算算算,你愛幹嘛幹嘛,吃烤串去!”
等她們醉醺醺吃完燒烤,路過虞砂拍攝現場時,隔了數道警戒線,遠遠可以看虞砂披着一件大紅色風衣,歪着腦袋坐在河墩上,方寶子站在旁邊,兩人在一群人簇擁下,顯得格外熱鬧。
喬琳琳醉了,眯着眼睛問茉莉,“咦,那是謝玄蘇嗎?”
茉莉也迷迷糊糊,“是我哥???哪裏?”
“那個藍色衣服的,站在樹叢裏......”
茉莉瞪大眼睛,仔細看了會哈哈大笑,“琳琳,你眼鏡該調度數了,那是群演啊,哈哈哈,咋啦,想我哥了?你才是CP粉吧,直覺那麽敏銳,千裏,嗝,尋人。”
喬琳琳見茉莉否認,她又看了看,剛才那個藍衣服消失了,以為是自己眼花,也就撐着茉莉搖搖晃晃向前走。
等她們離開後,謝玄蘇才從樹幹後走出來。
也許是失心瘋,他突然想起虞砂,寫着歌寫了一半什麽都不做,偷偷買了飛機票,颠簸三個小時,來到了拍攝現場,僅僅為了偷看一眼。
認真工作的虞砂很有魅力,她舉手投足都有一種自信,仿佛全世界沒有她不能做的事情。
因為虞砂,他認真研讀過《黃金律師》,虞砂扮演的女主角張百惠是一個很奇怪的個體,光看劇本,她就是一個傲慢自負且聰慧的人,她手段一流、心狠手辣,換個性別是能媲美曹操的奸雄。
琳琅殺妻案、天水專利案、橫濱走私案......
她挑戰的都是游走在法律界限上的險案,她不僅是在法庭上戰勝敵人,她還是操控輿論,利用公衆施壓來拖延開庭時間,用民衆請命來影響判決結果,她無恥下作又有種說不出的魅力,最重要,她身上有謝玄蘇不喜歡的氣質,不敬生命。
就是這樣一個,不該被人愛的人由他最愛的虞砂扮演,居然真的讓他心生欲念,他想吻她,親她眼角的生理性淚水,逼着她露出更多可憐的表情。
他輕易就能辨認出,此時虞砂二人在演的是回憶過去的那幕。
吳曼重傷痊愈,張百惠帶着她走在護城河邊,看着滿天星星,突然之間低下頭發抖。吳曼傷重呆在醫院的這幾天,張百惠衣不解帶照顧她,似乎将她一生柔情全部傾注,此時此刻,吳曼已經深深迷戀上這個女魔頭,見她如此情況,急得不知所措。
張百惠順勢告訴她自己的過去。
張百惠一直都不認為她是個聰明絕頂的人,高考前渾渾噩噩,家裏還算有錢,自己又是個女孩子,長大随便找個工作讓老公養着就行,就這樣的想法,她考上一所很垃圾的本科,又揮金如土過了三年,直到家中破産。
虞砂眼中似乎有淚,卻又不是,迎着護城河的路燈,能看到她眸子裏一閃一閃的光,“我家破産......不是因為投資失敗,而是我的爸爸幫人胡亂擔保。那人是他老朋友,他一直仗義,手續簽得很全,朋友生意失敗,卷着最後一筆錢抛妻棄子跑路了,債主找不到人,就将擔保人的爸爸告上法庭。”
說着,她像是開玩笑,轉過頭問,“吳曼,考考你,這種案子該怎麽判?”
不等方寶子回答,虞砂又仰面看星星,繼續道,“如你所想,我家徹底破産,爸爸跳樓了,媽媽還不上債,幹脆将我賣給夜總會......呵,她不值錢,我值錢啊。”
方寶子伸手覆住虞砂的右手手背,心疼看向她。
劇情中,此時吳曼還有句臺詞,只是方寶子沒背得熟練,忘記了。虞砂只能自己想辦法調整節奏,串聯下文。
“不過我逃出來了,也沒什麽值得憎恨的,那個女人,我和她情意在那刻就斷了。我一邊打工一邊學習,我想當律師,那時候我覺得如果我能懂一點法律知識,我就不會淪落成這樣......呵。”
虞砂從兜裏抽出一支煙,含在嘴裏,“後來的事情你也就知道了。”
張百惠考上最好的政法大學成了一名律師。
方寶子:“那你當初為什麽要選擇當一名公益律師?”
虞砂冷笑,她的嘴唇很薄,叼着香煙的樣子看上去很冷酷,“因為當時我覺得我是一個好人,又來,我發現我不是。我受不了苦,也不能接受好心被人辜負,那幾年就跟噩夢一樣,我想想就覺得不可思議。”
方寶子照着劇本伸手去摸虞砂的臉,虞砂只将香煙吐在她掌心上,煙頭處留有模糊不清的唇印。
“那你真的喜歡現在的生活嗎?”
虞砂看着她,白光打過來,她的鼻梁側有深深的陰影,顯得五官深邃。
“喜歡、不喜歡對于我來說,有什麽區別嗎?”
鏡頭拉伸,可以清晰錄制虞砂臉上的任何一絲表情,她就像孤獨行走在鄉間道路上饑腸辘辘的野狗,警惕且貪婪注視着面前人的容貌,“你,喜歡現在的我嗎?”
張百惠之所以是張百惠,是她所做的每個舉動都有意義,吳曼幫她擋了一刀,感激不感激,她自己也不清楚,之所以陪床照顧,不過是想讓這個深愛她的人更加愛她,張百惠太自卑了,她以為除了吳曼之外,就不會有人喜歡她,吳曼成了唯一,唯一的選擇。
所以她故意賣慘,說自己的過去,但她隐藏了事情的真相。
她的母親早就被她送進精神病院治療,一輩子都不可能出來,她每月需要付出三萬元的護理費,但她樂意,她想折磨她,以報欺辱之仇。
至于那個夜總會,在她勾結上某個大人物時,就想辦法找了借口讓它停業整改,不能再開業了。
不尊重她的,她尚且要斬草除根,何必說害過她的?
方寶子老老實實背臺詞,“我,我喜歡。”
虞砂比她高,此時垂下腦袋俯視她,嘴角的笑意拉得很深,“真的嗎?那就一直陪着我吧......”
兩人擁抱,在方寶子看不到的地方,虞砂對着鏡頭露出疲倦且意味深長的笑容。
“卡——”
這一幕也拍完了,導演招呼工作人員收場,虞砂将刀具和外套丢給場務,自己拎了瓶水咕咚灌,謝玄蘇能感受到她喉管吞咽的波動,拍戲時精神滿滿的虞砂也收斂了情緒,內斂微笑。
再看一看,最後一眼。
謝玄蘇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眼,可到大家忙完,他都沒有移開視線。
虞砂察覺到什麽,她對視線很敏感,總覺得有人在暗中窺竊,突然,她猛地一轉頭,向一個方向看去,她看到了!
謝玄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