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re8:飄零之物的回憶悲鳴
王都的集市永遠不會冷清，精明的商人把來自全國各地的貨物擦拭幹淨，放在攤位顯眼的地方，以吸引那些慕名而來的游客或者商旅。
有些經驗豐富的商人能從一個人的穿着打扮、言談舉止判斷出他的階級、他的財力甚至是他的需要，然後憑借巧舌如簧把自己的貨物推銷出去，獲取一枚又一枚閃耀的金幣。
像是伊芙琳這樣服飾精致合體、神态語調在天真裏透出優雅得體的年輕女性最受歡迎。精明的商人總能想辦法說服這些不了解物價又闊氣的貴族小姐們，用高價購買他的貨物，像伊芙琳就被勸說着買下了一盒據說是從邊境送過來的陶土人像。
陶土人像是仿照歷代劍聖的面容做的，神态生動，而且塗上了鮮麗的顏色，的确是會引起小孩子興趣的精巧玩具。
攤主這時才看清伊芙琳的臉，他驚愕地擺了擺手：“我可不能收劍聖家大人的錢。”
“你怎麽知道我是阿斯特雷亞家的人？”伊芙琳笑了笑，她趁攤主的注意力轉移，偷偷把一枚金幣放在桌子上。
“您與先代劍聖長得一模一樣。”攤主眼帶憧憬，“燃燒的紅發，溪水一樣清澈的天空藍的眼瞳。”攤主早年是個吟游詩人，就算人到中年沒有了曾經的才思敏捷，那也是順口就來。
先代劍聖……特蕾西娅祖母嗎？的确，有族人說過她們兩個長得很像，簡直一模一樣。不過萊茵哈魯特好像很不喜歡別人跟她說祖父祖母的事情，久而久之，她也習慣了不去探究。
又走了一圈，伊芙琳才帶着今日的戰利品勝利回歸。遠遠看見宅邸門口有個藍色的身影，似乎有點眼熟，她便走過去打招呼：“早上好，蕾姆，你來找兄長大人嗎？”
蕾姆點點頭：“艾米莉娅大人有危險，我們需要劍聖大人的幫助。”
“他回家了，如果緊急的話，讓我跟你一起去吧。”聽聞艾米莉娅有危險，少女顧不得考慮自己與萊月昴的矛盾，立刻答應下來，“我對自己的劍術還是很有信心的。”
路上，蕾姆給少女解釋了發生了什麽。
艾米莉娅大人與萊月昴起了争執，萊月昴留在庫珥修家中由菲利克斯治療，而她本人則回到了邊境的宅邸裏。
本來一切都很完美，但是蕾姆收到了拉姆那裏傳來的信號，宅邸那邊出事了，萊月昴立刻決定回去，不過在向庫珥修請求借力的時候甚至與對方鬧翻。
伊芙琳不評價兩位好友的作為誰對誰錯，總之她不可能看着艾米莉娅小姐陷入危險中，一方面是正義勇敢的騎士精神，另一方面則是，她十分喜歡那位單純可愛的半精靈小姐。
她與蕾姆約定好明天傍晚出發，然後便入內收拾行李，尤其是，重新紮起高馬尾，換上白色的戰鬥裙裝。
相約的地方，是通向王都正門的大道上的一個餐處，伊芙琳正準備進門時，卻被一群白色獸耳鬥篷吸引去注意力。
在一衆白色中，擁有黑色頭發的萊月昴格外顯眼，而幾乎是她注意到萊月昴的瞬間，橘色頭發的小孩子撲了過來。
“伊芙琳姐姐。”埋在紅發少女柔軟胸懷當中的小孩子，居然是王選者阿娜斯塔西亞的得力助手蜜蜜。
伊芙琳忍不住微笑，對這個孩子她可是毫無辦法的：“娜塔，再這麽下去的話，這孩子真的會被我拐回家裏喲。”
被叫到親密昵稱的阿娜斯塔西亞露出一個甜蜜的微笑：“那我會很開心的。”
“什麽啊……原來你們兩個認識嗎？”萊月昴禁不住起了一絲希望，阿娜斯塔西亞是對他态度最好的王選者，也是他所剩下的唯一可能性。
伊芙琳安撫了小小的蜜蜜，滿身清爽地坐在小桌之上的第三方，作為阿斯特雷亞家的嫡支以及實力強大的劍姬，她完全有資本獨立于兩位王選者勢力自成一派。
有了第三方的加入，小木桌的氛圍一下子變了，尤其是伊芙琳點了一杯凜果汁以後：“娜塔，昴是個什麽都沒有的笨蛋呢。”
“你這麽說也太過分了吧。”萊月昴不明白她的意思，以為這只是伊芙琳的一句玩笑話，然而紅發的少女很快以清澈的天空藍色瞳孔凝視自己。
“昴，商人的本性是用少量付出換取更大的利益，”她皺起眉頭，似乎在糾結于怎麽開口才不會傷害到雙方的顏面，“如果你沒有等價的東西交換，商人是不會幫助你的。”
萊月昴的笑容，一瞬間止在臉上：“怎麽會呢……就像伊芙琳你說的，我是個一無所有的蠢貨，我根本沒有什麽東西能用來交換。”
“你有，”伊芙琳嘆了口氣，“你在庫珥修的宅邸住了一段時間。雖然我不知道娜塔想要什麽情報，但是，既然她來找你，你就一定能給她她想要的。”
阿娜斯塔西亞拍了拍手，露出甜蜜無害的笑容：“伊芙琳真是了解我，說對了，我的确拿到了我想要的情報。”
她站了起來，仿佛沒看見萊月昴驚訝又憤怒的神情：“讓我教教你談判桌的基本法則，等價交換。”紫發的王選者對紅發劍姬微微點頭，然後邁着舞蹈般優雅閑适的步伐走出酒館，其他人亦随着她離開。
伊芙琳以天空藍色的幹淨眼瞳看着萊月昴，她如祖母特蕾西娅一般是個美人，只是臉部輪廓顯得更稚嫩一些，當她凝視着某個人時會給予人莫大的鼓勵。
但萊月昴沒有。
他此刻的神情，憤怒中隐含絕望，伊芙琳覺得他大概經歷了什麽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并且受了很嚴重的傷，不僅是身體，還有心理：“昴。”
萊月昴猛地轉過頭，然後像個小孩子一樣憤怒又無力地叫喊着：“我只有你和蕾姆！只有你和蕾姆……沒關系，我一定能拯救艾米莉娅！一定能夠！”
“昴！”伊芙琳皺起眉頭，旋即舒展，她伸手摸了摸萊月昴的頭，透着介于母親與姐姐之間的溫柔，“沒關系的，我在這裏啊。”
……
從王都返回梅紮斯領需要經過廣袤無垠的森林與草地，路程遙遙，更何況白霧中有虎視眈眈的魔獸巡游。
天色漸漸昏暗，本來就密不透風的林間更是暗得可怕，好想有什麽東西蟄伏在草叢裏，随時要跳出來擇人而噬。
蕾姆與萊月昴在駕車，伊芙琳則在龍車內休息。這是蕾姆提議的，畢竟作為主要戰力，伊芙琳必須好好休息以保存體力。
遠遠能看見遮天蔽日的白色霧氣了，覆蓋着前路，只是看上一眼就會覺得心裏打顫，必定是有去無回的旅程。
伊芙琳不由自主地跳下龍車，同時擡起頭凝視着白霧裏隐藏的東西，萊月昴不自覺科普起來：“據說霧裏隐藏着名為白鯨的生物……”
“白鯨？”她輕輕念着這個名詞，總覺得非常耳熟，耳熟到有些東西被喚醒了，在記憶深處的某些東西睜開了猩紅的眼睛。
盡管沒有絲毫頭緒，但是，少女握着劍柄的手，抑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猩紅的猩紅的，猩紅的某物從猩紅的某人身上綻放，妖冶的像是玫瑰一類的東西，帶着花朵沒有的冰冷與殘酷，鋪天蓋地密密麻麻，今人反胃令人痛苦……
“伊芙琳！”
被叫到名字才脫離了殘酷的記憶，天空藍色的瞳孔重新有了焦距，從不迷惘的劍姬臉露茫然：“蕾姆……昴……”
“你怎麽了？”突然間怎麽叫也沒有反應，呆呆地站在那裏，臉上因過度悲傷憤怒而猙獰的如同野獸。
那是從沒有人見過的伊芙琳，悲傷憤怒又無力，眼睛因為迷惘與絕望而黯淡，發白的手指緊緊扣着劍柄，英氣驕傲的女武神似乎突然變成了脆弱無力的小女孩。
“我……”突如其來的白霧吞噬了少女的下文，她來不及多解釋一句，只能催促他們離開，“快點上車，跑出去，絕對不要在霧裏！”
“那你呢！”被蕾姆扯上車架的萊月昴只來得及喊了這麽一句，手執佩劍的少女披風亂舞，紅色的長發是霧氣中唯一耀眼的東西。璀璨的像是紅色的寶石，在風中流動的姿态又像是鮮血，美得驚心動魄。
“斬落白鯨，我就去找你們。”宛若嘆息一般的聲音，飄飄悠悠地，落進了萊月昴的耳朵裏，“在那之前，不要死。”
——天空藍色的眼睛，再一次，有了明亮如白晝的光芒。
萊月昴被蕾姆駕龍車帶走時，仿佛看見了她閃着光的眼睛，從這一刻開始多年前埋下的種子萌芽，命運的羅盤被推往截然不同的方向。
伊芙琳不相信命運，準确說是受到兄長的影響她對“命運”一詞毫無觀點，若命運不順心意，揮劍刺破命運的囚籠又有何不可，阿斯特雷亞家的劍聖與劍姬有任性的資本。
但是，在面對白鯨時，一種命中注定合該有此一戰的感覺湧上心頭，一個聲音瘋狂叫喊着不能放過它，快揮劍消滅它。
聽從心內的旨意，伊芙琳暫時與同伴分開，帶着她尚無名字的佩劍走進了層層白霧當中。頓時，一種奇異的熟悉感湧上心頭，她無比肯定自己曾經來過這裏，并且失去了什麽很重要的東西……否則她不會難過得不能呼吸。
一定有什麽很重要的東西……
紅色的……
美麗的……
突如其來的嘶吼聲穿透霧氣攝去了伊芙琳的注意，她停止痛苦的回憶，輕輕地穩穩地握上劍柄，目光平靜而堅定。
阿斯特雷亞家的劍姬，從不迷茫，從不畏懼，從不放過認定的目标。既然不記得發生過什麽，那就先将這惡獸斬落！
以阿斯特雷亞家的劍姬之名，奉上全部信念與力量，輝出最耀眼的一劍。
貫穿天與地的分界，粉碎屬性之間的規律，撕裂生與死的聯系，在驚天動地的一劍之前，連靈魂也銷聲匿跡。
就算是白鯨，在伊芙琳近乎于拼命的一劍面前也不得不臣服，它悲鳴一聲，尚未來得及留下最後的遺言，便由天空墜落，去往大地最深之處、光明永不眷顧之所。
這方天地間只留下清脆的金屬撞擊聲，那是伊芙琳歸劍入鞘，所有殺意伴随她的舉動，如霧一般消散幹淨。
——然後，擁有着耀眼紅發的少女倒了下去，如同夕陽沉落。
作者有話要說： 伊妹的外挂已到賬~
好像忘了說了，伊芙琳未來選擇輔佐的對象是艾米莉娅。
對伊芙琳來說，她崇敬庫珥修威風凜凜的王道，理解但不能接受阿娜斯塔西亞的商人作風，對善變的普莉希拉敬而遠之，無法認同菲魯特兒戲般的理由。
艾米莉娅追求的公平正義才是她心中向往的東西，就算過程很艱難，但是伊芙琳會持續前進的。
當然，最重要的場外因素：
1，作者我超喜歡艾米莉娅！EMT萬歲！
2，就是要輔佐這種很難上位的王這本文才好看啊，如果太簡單搞定的話就太沒意思了_(:з」∠)_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