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睿坐了起來,拉過刻意遠坐的人,擁在懷裏,低聲魅惑

“如果年輕十歲,也許算快,可是現在,不算。”

“君睿,你不了解我,我這個人,不行。總是怕,總是猶豫,總是不敢愛也不敢恨,所以我遷就,遷就申旭,卻還是,換來這樣一個結局。我不知道,怎麽面對自己的未來,不敢再次選擇,我怕,怕自己後悔曾經的選擇。”

眼淚迷了雙眼,一個眨眼,滾落下來。

“我知道,所以都随你,等着你,對我放心。”

捧起帶淚的臉,溫柔的吻,密密集集的落在了額頭

“休息吧!”

相擁而眠,是久違的踏實感。

☆、家的溫暖

? 久違的一夜好眠。

習慣了早醒,睜開眼睛的裴晨媛看着對面依舊酣睡的人,突然意識到,還是第一次這麽近距離仔細看這個男人。

板寸的短發有點略長,應該是有陣子沒理過發了,沒有經過打理,如今柔軟的塌在額頭,蓋住了半截濃眉的尾梢,星目輕阖,往日多見的工作時的精勵,此刻蕩為烏有,鼻梁挺直,唇涼薄,呼吸安穩,喉結沒有像前兩次那般活躍,只輕微随着呼吸,微妙起伏着。

有那麽一刻的飄忽,裴晨媛懷疑,總感覺有些不可思議,這樣俊秀的一個人,此刻安然睡在她的身側,更不可思議的是,這個男人,還說過‘我們結婚吧’,這麽一句囊括所有誓言的話,是從這柔軟的唇中而出的嗎,而手,已經撫上了那唇。

男人睜開的眼,驚得裴晨媛一個縮手,那剛被撫過的唇立即勾起彎角,然後在她的額頭印了一片印記

“早安!”

揉了揉眼睛,對上杏核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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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餓了。”

裴晨媛跳了起來,撿起了睡衣穿上

“早飯一會就好,你先刷牙。”

沈君睿皺起了眉頭,一臉明顯的不悅

“你都不問問我是哪餓了?”

聽見這話的人一驚,跑的更快,眨眼,消失了在卧室的身影。

再出現在卧室的時候,已經是二十分鐘後,清粥,小菜,包子,已經盡然擺在了餐桌上。

沈君睿扔掉手中的手機,側目看着陽臺,清一色整齊成排的墨綠花盆裏,各色大朵月季怒放着,鼻尖似有一陣陣的馨香,一如嬌軟的人兒身上所有的味道。

花前洗漱的人兒,刷個牙都不得閑,時而擡頭捯饬一下花朵,時而俯首摘去幾片老葉。被她捧在手心的寶貝,都是三生有幸。

他往被子裏縮了縮身體,只留一雙眼睛在外面,只看着那人,感受着這種擁有她的感覺,就有說不出的奇妙,此刻才發現,不得不承認,蘇雨辰比他更會看人。

他沈君睿,也是盆被她撫在手中,捧在手心,寵在心頭的花花草草就好了。

只是,被窩裏的花草終究還是擰不過裴晨媛,被迫起了床,被迫吃了許多早飯。

這剛靜坐下來沒多久,沈君睿又被脅迫着出了門,到了一個此生從沒去過的地方——菜場。威脅他的人還美其名曰,帶你感受不一樣的人生,帶你嘗遍升鬥小民之人間極樂。

車子扔進了洗車店,人則是牽手出動。

不明白那人兒為什麽一進菜場開始,就一副充滿戰鬥力的狀态,讨價還價,挑來選去,整個菜場兜兜轉轉了三個來回,才肯罷休,而此刻的沈君睿,兩只手已經被食品袋挂的滿滿的了。

升鬥小民之樂還充實的不得了。

從菜場回來的時候,剛十點,沈君睿看着手表,好奇了問

“你平時都怎麽安排周末的,現在做飯早了點吧。”

裴晨媛勾唇一笑,在沈君睿的目光中指了指陽臺上的花花草草,

“忙得很呢,這一陽臺等着喂的寶貝兒呢。”

果然,一直忙到快十二點,滿頭大汗的人,依舊罷不了手的模樣,要不是他抗議肚子餓,估計都停不下來。

平淡的生活好不好,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知道,沈君睿說,那是此生唯有過的滿足。

他只在電腦上處理兩三個郵件的時間,廚房就傳來的飯香,于是,屁股再也坐不住了,沒想到,只走過去看了一眼的工夫,這就被人使喚上了。

“這個好了,端過去,那個也好了,端走,碗筷洗過了,也可以了……”

珍馐美味,也不及秀色可餐。

餐桌上,沈君睿吃着家常的飯菜,好奇的問

“這個是什麽?”

“這是百葉結,買的千張自己打的結,你沒吃過?”

“這個是什麽?挺香。”

“就是涼拌皮蛋,這個也沒吃過?”

“這個是什麽?”

看着普通的青椒牛柳,那廂秀色開始發怒,挑了柳眉

“沈君睿,你到底吃過什麽啊?什麽都不認識?”

“好東西吃過不少,就是沒吃過這百葉結,味道不錯。”

裴晨媛嗔怒換了笑顏,心底柔軟了起來,還有點心疼,沒吃過家常菜的人,一定也是沒有感受過家的溫暖的。

☆、請你放手

? 再上班的時候,裴晨媛感慨良多,這跟老男人談感情,那控制力,真心不錯。說了随她,還真是随她。在公司裏,沈君睿又是一副遠在千裏之外的模樣,估計別人,什麽苗頭都看不出來。

當然申旭除外。

周一的大調度會議上,只要裴晨媛和沈君睿的目光有一點點糾纏上的跡象,他立即就用精勵的目光來解除糾纏,幾次刀光劍影、兵戎相見後,申旭那張臉,越來越黑,精神狀态,也越來越不集中。

好在沈君睿還算清醒,會議正常開着,沒耽誤正事。了解各部門情況,安排各部門工作,聽取財務報告,安排各部門預算工作,他倒是一點走神的意思都沒露出來。

他的表現只在會議結束之後。

會議後,所有人都慢慢的離了場,只留他沈老板,還有申副總,別人都以為,兩位領導有工作要私下說,很正常。

會議內,申旭頹然的靠在椅背上,側身面對着脊背挺直的沈君睿,只問了半句,就扭身埋了頭,不知道該怎麽問下去

“君睿,你和晨媛?”

沈君睿扭過半截身子,半眯着眼,眼神裏自帶着堅定

“申旭,事情如你所見,我們在一起了。有些話,明說就行。你了解裴晨媛這個人,性格優柔,如果你一直是這樣的态度,和她相處下去,對你,對我,對她,都不公平。所以,請你放手。”

九月的天,北緯24.5度的泉城,依然沒有要降溫的趨勢,熾熱的太陽光,照射在化工企業一片水泥一色的通道上,反射出讓人眩暈的亮澤,公司二道大門的鋼制門,閃着灼眼的光芒。

申旭刷了門卡,為身側的沈君睿拉開門的時候,被那不鏽鋼的大門一燙,迅速縮了手,這個時候,縮手,才是最好的保護。

況且,想不放手,也沒機會了!

千萬個不願意,也被迫着豁達。所以,再有公事碰到裴晨媛的時候,申旭那張五年來在公司不曾對她笑過的臉上,有了微笑,雖然那微笑,很公式化。

許多次微笑的面對,裴晨媛從開始的疑惑,到後來的釋然,再後來,居然真有了種想祝福他的感覺。

也許是在沈君睿這裏看到了退路,所以他說過的,要笑着祝福申旭,那她便祝福。

心裏是祝福,手頭便是一份大禮。

和馬蕾相處的五年,歷歷猶在心頭,依然記得申旭給她的禮物裏,有幾件是馬蕾真正贊嘆過的,周大福的黃金手鏈、香奈兒的香水、寇馳的包包、西鐵城的手表、反正她裴晨媛也不愛這些,除了手表,東西都還是新的,就一并打包帶給馬蕾吧。怕馬蕾誤會她有怨意,還在禮物中加了一套嬰兒的用品。

禮物裏,唯獨沒有戒指,因為當年結婚的時候,為了要替申旭省錢,鑽戒、婚紗照、婚紗、一概都被她拒絕了的。而且自婚後條件好了起來,每逢結婚紀念日,生日,情人節,聖誕節,申旭都念叨着要給她買戒指,裴晨媛覺得沒那個必要,戒指,是西方人的定情物,我們,有古筝就好。

歲月靜好,現世安穩的日子總是飛快,轉眼月餘已逝。

裴晨媛覺得,變化的不只有申旭,還有沈君睿。

原來那個老說要公私分明的人,現如今,黑白不分。

不願意加班辦公了不說,還經常颠倒了秩序。上班的時間老是私信她,不是調情就是點菜,要不然就是讨論某天看的那部電影的情節,下了班後,卻老是抱着電腦,辦起了公事,經常一工作就是幾個小時。

這還好說,就是越慣越矯情,慢慢的還給他養出了個毛病,在公寓辦公的時候,得她裴晨媛陪着。自作主張的在她的客廳,置辦了一套布藝的沙發,不大,但足夠叫裴晨媛或躺或坐着陪他工作了。

說工作,你就老老實實工作吧,還老愛使喚人。

裴晨媛一發呆,那廂就發話

“嗯,傻妞,我渴了。”

裴晨媛再一走神

“嗯,美女,我想吃個水果。”

裴晨媛在手機上跟閨蜜聊天,盯着字幕偷偷發着笑的時候

“嗯,親愛的,我還有點餓,冰箱裏還有沒有水餃了。”

然後,裴晨媛一抓狂,他就樂呵着

“別生氣別生氣,要不要喝奶茶,我去給你買,要不然,我陪你出去散散步。”

裴晨媛記得幾年前,自己剛剛結婚後不久的時候,有個曾經的追求者說過這樣一句話

“裴晨媛,對你,我就是太過于保守了,如果在和你一起的時間裏,我稍微主動一點,不那麽特別照顧你的感受,直接牽你的手,吻你的唇,甚至是要了你,也許,你心中僅有的那個人,就是我了。”

這個人一度被裴晨媛罵的狗血淋頭,而後細細想來,裴晨媛覺得,還真有那麽些道理。

申旭雖然少言,但是第一次表白,第一次牽手,第一次接吻,都帶着不容抗拒的肯定和主動。正是這份男人的氣候,折服她裴晨媛的少女心。

而現在,沈君睿雖然沒有公開兩個人的關系,可每做一件事情,也是不容抗拒,讓裴晨媛又一次,身不由已的,折服了進去。

一次次不容拒絕的寵溺,一次次毫無掩飾的依賴,堅定的眼神,有力的臂彎,無一不是令人着迷的深坑。

☆、花前月下

? 裴晨媛還記得,原來和申旭一起的時候,每逢佳節倍思親。

每次一到什麽節日,兩個人就是對坐,然後開始想家,各自念叨各自家中的親人,摯友,美食,珍馐。然後開始相互訴衷腸,然後開始郁郁寡歡,從來沒有一個節日,能痛快潇灑過。

可這沈君睿,倒是另一個風格,這個中秋節,裴晨媛是每逢佳節胖三斤。

一清早,天剛亮,裴晨媛就被嘴唇上膩膩的顆粒感十足的東西蹭醒,睜開眼睛又被吓了一跳。

沈君睿像個小孩一般,蹲在床側,胳膊壓在床上,一手扶下巴,一手舉着切好的一小塊月餅。星眸吧嗒吧嗒盯着她,一見她睜眼,立即把那月餅就塞進了她的嘴裏。

裴晨媛揪着眉頭,有點起床氣

“你幹嘛呢,我還沒刷牙呢。”

眼前的屁孩笑得花枝亂顫,更顯的像是做了惡作劇

“我們本地有個風俗,中秋這天一早開口說話之前,先吃一口甜月餅的話,會甜蜜團圓一整年。刷了牙再吃就不靈了。”

這麽一句讨巧又讨嫌的話,讓裴晨媛哭笑不得,最終,還是把那塊月餅咽了進去。

這一大早就甜蜜了一回的人,一到中午,又作起了幺蛾子。

原本這過節,放着小長假,裴晨媛貪懶,想着,也跟沈君睿商量着

“中午我們出去吃一頓算了,省的自己動手做飯了。”

沈君睿不依不饒

“不行,中秋是要吃團圓飯的,不在家吃算什麽團圓飯?”

家,他已經稱呼這個五十平米左右的小小屋子為家,那口氣,暖得叫人無法拒絕。申旭就從來不這樣說,申旭口中的家,是千裏之外的老家,其他,一概是臨時宿舍,包括兩個人曾經一起奮力買下的那套商品房。

裴晨媛心思曼妙,便想起一個問題偷偷的發問

“君睿,你往年的中秋,都怎麽過的?”

“嗯,一個人過的居多,也有時候會在海城家裏過。”

于是,心疼沈君睿的同時,裴晨媛想起了自己的無數個溫馨的中秋。

農忙中的父母,白天是不得空的,晚上才會盛大待之。

皎潔月華下,農家小院裏,擺着一張小小的餐桌,坐着一家三口其樂融融。那桌上,豐盛之極,自家散養的小公雞湯,紅燒的野生魚,過節特地買的肉,地裏剛挖出來煮過的花生,河裏剛摘上來的菱角,時鮮的水果蔬菜,所有現在視為寶貝的東西,在那時候的裴晨媛看來,都是配角。

只有月餅,才是裴晨媛記憶中最美味的東西,因為,物稀為貴。

而現在,她突然發現,滿世界裏,中秋節,只剩下了月餅。來往的客戶,送的是月餅,公司福利,發的是月餅,超市裏從頭到尾的貨架上,全部是各式各樣的月餅。

月餅,已經成了中秋節的代名詞,沒有任何美味可言。

中午吃的太撐的兩個人,晚上将就着清粥小菜賞月的時候,沈君睿問

“晨媛,你有什麽夢想沒?”

“有啊,回老家的鄉下,自己蓋一棟大大的別墅,然後在別墅的周圍,建個小小的花園。在花園裏,我要種上各種我喜歡的花花草草,搭上一架秋千,臨着一池睡蓮,在涼亭下偷會情郎,花前月下。”

“別想着那麽遠的事了,我們這不是正花前月下着嗎,你看看月亮,多好,你看看這幾盆月季,多好。”

“那到也是,重點是,現在确實是在,偷!”

當時是兩兩面對,傻笑收尾,直到睡前,沈君睿回過神來以後,為着這句話,裴晨媛的腰上,被多掐了好幾把。

☆、提梁青城

? 國慶一過,氣溫終于有了那麽點低頭的意思了,空調是可以不開了,可是西瓜和冰淇淋是萬萬不能沒有的。

裴晨媛窩在沙發上,左側是西瓜,右側冰箱裏是冰淇淋,手裏是捧着的PAD,正在看着一部電影,時而紅了眼,時而笑出了聲,沈君睿在看郵件,來自區政府環監局的郵件。

俊朗的臉上,眉頭緊鎖,猶豫的心裏,琢磨着艱難的開了口

“晨媛,你跟梁青城熟悉?”

裴晨媛從電影情節裏回神,心頭一驚

“不算熟悉,只是認識,是上次那位乙烯梁總的兒子。”

“上個月那環保檢查的事,案底在他手裏。”

如果剛剛只是心驚,裴晨媛現在已經開始肉跳,眼皮子也跟着跳。

她已經是整個QHSE部門的主管經理了,這件事情是她的分管區域,怎能不知道。

那個意外,雖然并非她失誤所致,但是要她出面解決,倒是理所應當,順其自然,果然,那廂還在說着

“你部門的環保主管小周已經試過幾次了,據說梁青城不松口,我想着,你作為部門經理出面,再去試一次……”

裴晨媛眼皮一垂,雖然不願意,但也沒多說,只三個字

“我試試。”

其實心中有多為難,也只有自己清楚,剛剛因為電影微紅的眼眶,此刻已經有點發澀。

梁青城這個人,她裴晨媛唯一了解的,就只有認死理和固執的個性了,和那溫和乖覺的表面一點也不符合。

從上次八月底,最後一次去梁家,到現在,一個半月的時間了。

梁青城雖然被她挂過一次電話後,再也沒撥電話打擾過她的生活,但是每天早晚,一日兩條短信息,比鬧鐘還準時的,發送到裴晨媛的手機。

早上七點準時,通常只有‘早安’兩個字,也有時候,會是一兩句明志的詩詞。

晚上十點準時,通常也就是幾個字概括一天的事情,也偶爾,可能是喝了酒,會強烈表示喜歡她的意思。

然而最近,造次的信息越來越少了,因為他發現了一個規律,只要他發的信息越是平淡越是簡潔,裴晨媛還能回複一個‘晚安’,如果他的信息寫的充滿各式情感,裴晨媛都不帶搭理他的。

今天依舊發過來的簡單

“今日無事,睹物思人,那盆紫粉色的非鳳挽救無望了。”

裴晨媛心裏暗暗計算着,她送過去的好些花草,照這個死法,所剩無半了。

一想到要主動去見梁青城,總歸有點別扭,裴晨媛編輯的信息删了再寫,寫了再删,斟酌到最後,也還是只寫了六個字

‘有空嗎,見一面。’

梁青城像是在等着她一般,裴晨媛寫着信息剛發出去,梁青城的信息立即就回了過來

‘好。’

裴晨媛心顫,這個梁青城,跟沈君睿如出一轍,典型的面冷心熱。

大概也是思慮多了,最近一直好眠的人,天還沒亮,裴晨媛就被夢驚醒了,醒來後的驚悚和夢中的淡定顯然成反比。

夢中的裴晨媛一臉淡定,言辭條理清晰,她記得她是在鏡子前打理頭發,喝醉酒的梁青城從背後擁着她的時候,她只問了他三個問題。

第一個,你清楚你現在抱着的是誰嗎

梁青城點頭

第二個,你是真喜歡她嗎

梁青城依然點頭

第三個,你考慮過将來嗎

梁青城的唇就覆蓋了下來。

然後,她就醒了。

醒了之後的裴晨媛更失落,怎麽會做這樣的夢,夢中,梁青城呼吸的熱氣仿佛還在脖間一般,她想,如果夢中的是沈君睿,她肯定不會這麽拒絕這個夢。

一個側身的動作,身後明顯感覺到熱源,驚得睜開眼睛,窗外黝黑,視線不明,感覺到身側平穩的鼻息,這才真正清醒過來。

像是依戀着那熱量,後退了身軀,卻驚醒了溫熱。直到沈君睿溫熱的大手環了過來,摟着腰響應着她的動作,才使得片刻後,忘卻了夢中的不快。

☆、見梁青城

? 裴晨媛終究還是不懂商務活動應走的流程,她不知道酒桌上好談事,也不知道宴席上好攀情,為了掩飾那點小小的目的,見面特地選在周末,還是在咖啡店。

兩個人單獨見面,公事亦不是公事了。

她是想着該早幾分鐘到,免卻遲到的尴尬,也更顯誠意。卻沒想到,她到的時候,梁青城的咖啡杯已經見底了。

眼前的梁青城,一看見她,立即就丹鳳眼含了笑,即使隔着金絲眼鏡,卧蠶看上去也特別地勾人,那右肘撐在桌面上,右手扶着下巴,食指掩唇,嘴角上揚的弧度,長指都遮不住。

原本含情看她的眼神,在她看來,也好似在嘲笑自己的小心思。不自覺間,裴晨媛猶豫起來,雙腳也不敢上前,雙手在腹前絞纏,低頭垂眉,好不難堪。

她看梁青城的時候,梁青城也在注視着她,将她的不自在盡收眼底

“你終于肯見我了。”

裴晨媛更加別扭起來,臉上以不可控的速度迅速飛紅

“對不起,公司的事還得……”

梁青城似乎沒聽進去,打斷了她,繼續着剛才的話題

“晨媛,你老實說,是不是我媽媽,不讓你見我。”

一下子洩了氣,裴晨媛一屁股坐在梁青城對面的軟沙發上。對面的人,跟自己根本沒有考慮到一起,幹脆閉了嘴,直愣愣的盯着對方的臉。

來見他,就是個錯的決定。

眼前那人,不似平時家中那般和煦,也不似茶店中遇到時那般幹練,反而,神情失落,目光缱绻,真真正正的像了一個深情的大男孩。

“晨媛,你知道的,我喜歡你,你相信我,我總會有辦法讓媽媽點頭,本來她也喜歡你,只是對你有過的婚姻帶了一點成見。”

此刻裴晨媛心中,五味雜陳,不忍心惹這情緒低迷的人傷心,還為沈君睿的事為難着,一時也想不起來要怎樣開口。

偏偏就是這态度,熱灼灼的,點燃眼前的人心中的最後一把火,完全忘了見面的目的,忘了情失了控,抓住對面人兒一雙柔軟滑膩的手

“你等着我,我會……”

還沒說完,手機響起,對面的人站了起來

“媽媽,怎麽了,知道了,我馬上回來。”

裴晨媛這才驚覺,跳了起來,解釋着

“青城,你不要這樣,我今天只是來……”

正說着,鼻頭就傳來一股與沈君睿不同的男人味,靠近的梁青城,像夢中一樣,把她擁進了懷,打斷了下半句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話頭

“我知道你為什麽而來,不會為難你的。你等我消息,我有點事,先回去一趟,媽媽說過的話,不代表我的意思。”

說完,裴晨媛額頭一涼,是梁青城唇的印記。

裴晨媛有點崩潰,早先準備的臺詞一句沒說得出來,反倒是梁青城,說了一堆想說的話。

他比蘇雨辰更有主導意識,更懂迂回作戰,就好比,他從來沒有問過一句裴晨媛是否也喜歡他,只一味表達自己愛慕,想以此,打動性格寡斷的她。

他比沈君睿更具高情商,更具侵略性,他知道,女人有的時候,會在出色的男人主導的世界裏,迷失自己。

慶幸着心有所屬,反複擦拭着額頭,其實,裴晨媛心裏明白,有沒有沈君睿,他對梁青城都只會感君千金意,愧無傾城色。

只是,感情能看得清楚,工作卻說不明白了。

只出去沒一個小時就回來的裴晨媛,見到沈君睿殷切的目光時,只說了一件事實,而自動過濾了另一件事。

“剛見到,他就被家裏的電話叫走了,還沒說上話。”

☆、鳳之求凰

? 對環保檢查的這件事,心裏有點愧疚。

要是起先就拒絕接手,可能還不怕沈君睿失望,倒是接手後,又沒辦成,他肯定是報了希望又墜入失望,這種過山車式的起伏,不如一早,就不抱希望。

然而周一的中午,小周興奮端着餐盤,擠走了裴晨媛原本對面的同事,滿臉興奮的告訴她,檢查通過了,違規項目只是下令整改,不影響整體檢查結果。

裴晨媛有點意外,這麽快,半天的時間,通知書就下發到公司了。

梁青城可不傻,一個二十九歲的正處,怎會不知道她為什麽而去找自己。

心裏隐隐的,先是感覺到了內疚,不接受別人的感情是自己權利,但是利用別人的感情,卻是可恥。

再轉念,誰也不是善茬,梁青城,為了等她主動去見他,壓着檢查通報這麽長時間,民營企業的命運,向來如此嗎。

金秋十月,天氣已經涼爽多了,繞食堂一圈種植的三角梅開始抽起了徒長枝,起先,那枝條像藤蔓一般,柔嫩纖長,長到後來,便張牙舞爪,帶着刺,作出了争搶地盤的勢頭,再生長下去,越來越重的枝,垂了頭,一兩根,已經能掃到路過人的頭頂了。

裴晨媛剛才進來的時候,下意識揮手護頭的時候,手就被紮了一下,現在還有點疼,敗着本就慘淡的胃口。

一眯眼,仇恨地尋找着剛才進門時,紮自己的那根枝條,遠遠的,視線掠過門口的第一桌,落在了黃鳴對面,挑三揀四吃着工作餐的沈君睿身上,心下柔軟了起來,那厮的胃口倒越養越刁了,臉皮也越來越厚了。

前幾天,兩個人出去了一趟,奢侈溫存了七天長假,回來那天做飯的時候,她只是習慣的聽了手機裏的音樂,這個男人,站在廚房門前雙手抱懷,眯着眼睛的看着她

“你又聽鳳求凰,洗手做羹湯。”

臉刷的紅了,她有點驚訝

“你還知道鳳求凰?還知道洗手作羹湯?”

那廂笑得得意呢,眼睛都快看不見了,露出一口白牙

“我當成是你的表白好了,百度百科告訴我,某人這是春心萌動了。”

裴晨媛嘟着嘴,立即打住他得意的話頭,回身關了手機的聲音,趕着人去了客廳,還嘟囔着。

“鳳求凰是男人的表白好嗎。”

回到廚房,心下就有了一陣奇妙反映,以前住603的時候,有那麽兩回,她也聽着音樂做飯,申旭也是纏着問她聽的什麽曲子,說是調子怪怪的,她害羞,沒說,申旭仔細聽了一回

“嗯,這個調調明明是東方紅的調子,還弄成古琴曲,不好聽。你聽你聽……東方紅,太陽升……”

五音不全的天賦,逼着裴晨媛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敢聽樂器獨奏的曲子。

學過古筝的人,都是知道鳳求凰的典故的,司馬相如與卓文君的一段愛情故事而已。不知古筝的人,不懂也沒什麽奇怪。

而這回,自己這麽點小小的,既盼着有人懂,又怕被人懂的期望,在沈君睿面前,盡被看了個透徹。

可是,如果,他能懂我,又怎麽會把我推到梁青城面前?

一想到這些,裴晨媛憤憤懑懑的,在不知不覺中,将飯盤中,食堂的飯菜,吃了個精光,對面小周羨慕妒忌恨的眼光射來

“媛姐,你吃這麽多,怎麽不胖呢,你看我才吃多少,怎麽也瘦不了啊。”裴晨媛樂意聽這話,笑眯了眼。

心思還停留在梁青城的事上,天下芳草,得一即可,不能再給梁青城更多的誤會了。

午餐後的休息時間,裴晨媛紮堆在一群小姑娘中間,聽着閑聊,卻坐立不安。拿起手機,删删寫寫的,反複了無數遍,最終才發出了信息,給梁青城的

“青城,工作的事,謝謝你。昨天的事,對不起,讓你誤會了。”

那邊消息還是回的很快

“媽媽又找你了?對不起,我下次盡量和她好好談,不會再惹她生氣,你不要擔心。”

裴晨媛更惶恐了,眼前盡是梁太太生氣的樣子,兒女果真是還不完的債。于是又回複

“不是你想的那樣,沒人找過我,是我自己,已經有了合适的人。”

等着回信的人再也坐不住了,回了辦公室,一點了,那邊不回信息,應該是要上班了。

☆、見梁太太

? 一個下午,也沒梁青城的信息,說的如此明白,應該夠了。不想晚上十點,梁青城的信息又到了,依舊只是幾個字

“別鬧情緒,我跟媽媽認真談過了,等我消息。”

裴晨媛抓狂的丢了手機,溫和的梁太太暴怒的樣子浮現在眼前。下一秒,鈴聲又響起,裴晨媛哆嗦了一下,千萬不要是梁青城。

意料之外的,是梁太太,沒有裴晨媛想象的那樣暴怒,口吻很和氣。

“喂,裴…晨媛,我想見你一面。”

裴晨媛猶豫着,十點多了,浴室嘩嘩的水聲傳來,是沈君睿在洗澡

“這麽晚了,明天吧。”

“好,明天下班後等你,地址明天再發給你。”

大概猜出了些事,裴晨媛反而坦然了,這件事情,終究要解決的,晚來不如早來。

沈君睿從浴室出來的時候,依舊是饞死人不償命的露着上半身,把個裴晨媛粉紅色的浴巾紮在腰間,頭發已剪短,根根筆直站在頭上,一臉雕刻般的線條和盤托出,身材自不必說,看着那結實的臂膀,裴晨媛臉又緋紅了起來,這兩只臂膀,支撐着身體面對她的時候,那肌肉緊張起來,跟鐵塊一般硬。

只是今天事情有點多,裴晨媛心猿意馬,長腿還盤在那廂腰上就試探了問

“梁青城說他,有點喜歡我?”

事後疲累的人怎麽簡單怎麽回答

“我知道。”

于是又繼續探尋着

“你怎麽知道?”

“上次在雨辰茶葉店見過。”

長腿的力氣被一點點抽離,頹然滑到兩側,裴晨媛聽到轟的一聲悶響,像是什麽倒塌了一樣。

就像對梁青城,愧疚是一回事,而被他利用某些事情,逼着她主動去見他,又是另一回事。

所以對沈君睿,願意為他做這件事是一回事,可是他知道了內情,還利用她裴晨媛又是另一回事。

入秋的感覺是有了,一場秋雨一夜涼,半夜不知什麽時候開始下的雨,淅淅瀝瀝的纏綿悱恻不停,擾的人一夜沒休息好。

裴晨媛一早起來,頂着個厚腫的眼泡,直到中午才消了下來,還好,到下班後已經恢複正常了,總算,也不是很見不得今天約的人了。

六點,餐廳裏,梁太太走過來的時候,依然一臉溫和的淺笑,而裴晨媛,則頭皮發麻,她知道,梁太太的利劍,藏在那從容的微笑後面。

裴晨媛已經點好了菜,一個招手的手勢就有服務人員上來問候

“可以上菜了嗎?”

裴晨媛點了頭,然後正襟端坐,目光和心态,都拿捏在不卑不亢的點上,看向梁太太,等她開口

“裴小姐,我想,你知道我為什麽而來。”

裴晨媛依然正坐,無非,是為了梁青城

“青城跟我吵過兩回了。我承認你确實不錯,但卻不适合他。我也不明白他為什麽會這麽執着,這麽多年來,只要是我不同意的,他從來沒違背過我的意思,只有你,是例外。”

裴晨媛思索着該怎麽回答,組織了半天也不知道怎麽說才對,只一開口,口氣比目光軟和了許多,先道了歉

“劉姐,我真心不是故意的,要不是為了工作,可能都不會認識您一家人,要不是為了工作,我絕不會單獨見青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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