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醒來時,白澤發現自己躺在桃源鄉極樂滿月卧室的床上。
大腦用了好一陣子才想起究竟發生了什麽,他掀開被子,看到小腹一片平坦。
“你終于醒了。”聽到動靜的麒麟從屋門口探了探頭,招呼另外兩只神獸一起進了屋。
“你這老東西,太吓人了!一把年紀還孕育子嗣,差點就真變成傳說了知道麽!”鳳凰唠唠叨叨的走過來,懷裏抱了個襁褓。
無心聽他揶揄跟他争辯,白澤接過嬰兒,細細打量着。孩子的五官像極了鬼燈,唯一的區別在于瞳孔是金色的,烏黑的頭發裏,兩只幼芽般的銀角剛剛露出個尖。小人兒好奇的盯着他瞅個不停,伸出藕節般的胳膊要抱抱,兩只手背上,各有一個黑色的重瞳紋樣。
“要不是獬豸給我們打電話,還叫桃太郎先把你帶來此處,這會兒,怕是九天又要多兩個牌位喽。”麒麟想起來三天前的事情依然後怕。神獸很少會遇到危險,危及生命的情況更是屈指可數,但那天若不及時處理,結果大概真的是一屍兩命。
“還好鳳凰有經驗,直接破開腹腔把孩子掏了出來。”獬豸的誇獎倒讓紅發瑞獸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嘛,畢竟我自己隔個幾萬年也要重生一次,哈哈哈哈哈,這種事情,不在話下不在話下。”
雖然腹部沒有留下傷口,自己也沒記憶,聽着二人的對話,白澤的嘴角還是抽了一下,謝天謝地當時是昏過去了,不然就算沒有疼死,怕是也要吓掉半條命。
“說起來,他還沒有名字。”麒麟撚了下胡須,看着小小的孩子。
“對對,賜名可是很重要的!”鳳凰踮起腳尖,用拐杖逗弄着嬰兒揮舞的小手。
“這可是會決定神格的,你不要瞎起,我可是聽說了你的貓好好和貓美美。”獬豸趕緊補充了一句。
瞪了最後那人一眼,白澤思考了半天,“魄汀……如何?”
魄,從鬼,白聲,陰神也。《禮記·祭義》雲:魄也者,鬼之盛也。
汀,從水,丁聲,水之平。
鬼神魄汀,主管江中洲渚,水鬼也。
Advertisement
既然白澤沒事,大家就放了心,又待了兩三天,神獸們紛紛告辭大難不死的吉兆,動身回中國。臨走前獬豸問他還會去三生石麽,白澤擠出個慘淡的笑點了點頭。
緣起緣滅緣終盡,花開花落總歸塵。
自己惹下的禍造下的孽是要還的,既然是命裏的劫,除了接受也別無他法。
除了鬼燈,此生大概也不會再與別人産生糾葛,這件事不過是了卻未完的心願,順便贖罪般把自己套進厚重的枷鎖,束縛在一個已不存在的關系裏。
兩個月後他便動身去了月老那,在女娲留下的靈石上鄭重的刻下神明與鬼神的名字。
和風微雨,不僅沾濕了衣衫,也潤了眼。
不是沒有想過去現世找轉生的鬼燈,思念每每在夜晚侵襲着他的理智,可白澤又覺得沒有臉面。
讓對方帶着如此失望又悲喪的心情轉世的是自己,如今在那人已經選擇放手的情況下,還糾纏着不放,大概是最拙劣的行為。
起初也透過閻魔廳的淨琉璃鏡觀察過現世那個名為加加知的男子,後來,也就不再執着,畢竟,又沒有青玉司南佩,哪來的什麽魂魄永相随。
日子在與桃太郎研究藥理,教魄汀讀書識字,偶爾去找妲己聊天中度過,既然已經渾渾噩噩的活了幾千萬年,繼續這樣活下去倒也不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兩百多年過去了,白澤甚至不再刻意的關注鬼燈每一次轉世是去了天國還是地獄。
午後,把又在桃枝上睡着的小鬼抱回卧室,打發了桃太郎去等活地獄送藥,他一個人坐在前廳發呆。獨自一人的時候還是會覺得寂寞,西斜的太陽從窗戶裏照進來,把屋子曬得暖洋洋,他的眼皮越來越沉,忍不住就趴在桌上打起了瞌睡,夢裏,熟悉的味道來到身邊,一雙有力的胳膊抱住了他。
不想醒來。
自從鬼燈走後他就常常夢到那惡鬼,跟預知無關,大抵出于思念,也只有在夢裏,他才能毫無忌憚的傾訴對對方的愛意。
“我……好……想你……”眼角流出淚來,心跳加快,情緒的波動讓白澤知道自己就快醒了,他多希望能再睡一陣子夢的更久一點。
“我知道……”耳邊傳來那人低沉的聲音,濕糯的舌輕舔着他的耳尖。
“對……不起……”用袖子擦了擦眼睛,還沒等他清醒,臉卻被扳了過去。
一個貪婪又克制,激烈又癡纏的吻,伴着尖利的牙齒,啃噬着他的唇。
微微睜眼,心上人的臉在眼前放大,又在淚花中變得模糊,像是害怕夢醒幻覺就會消失,白澤近乎瘋狂的吮吸着對方口腔的津液,還在那人舌上咬了一口。
“你這家夥!幾百年不見屬狗了麽!”鬼燈吃痛放開神獸,皺着眉感受着嘴裏的傷口。
“哎?你……是……活的?”半夢半醒間,白澤用失焦的雙眼迷茫的打量着眼前會動會叫的鬼神。
“死的,早死了。”雖然不想一見面就動粗,鬼燈還是伸手給了那人一拳,捂着腦袋的瑞獸這才徹底清醒,吃驚的看着面前的閻魔輔佐官。
“你……不是轉生去了?怎麽會在這裏?”
對白澤的驚訝略有不滿,鬼燈面上罩上一層黑氣,“我是轉生去了,三世的期限。休息一下,也順便考察現世,你就這麽不想看見我回來麽?”
“什麽!怎麽沒人告訴我?”白澤忽然覺得有些委屈,他這兩百多年一直抱着死了男人守活寡的心情郁郁度日,合着地獄人人都知道鬼燈只是去現世出了個差?
“你問過誰嗎?”看着面前人瞬間啞口無言的樣子,鬼燈只覺得心頭火燒得更旺,怒氣又加了一層。原本回來後得知白澤給他生了個孩子的感激之情已經不剩些許,如今滿腦子都充斥着想揍對方一頓的念頭。
“這種事情!你不是該主動告訴我嗎!”自知有些理虧的神獸還是有些氣不過,強詞奪理的狡辯着。
“是誰那時說‘我喜歡獬豸,沒事就趕緊回去’,還懷着我的孩子跟別的男人住了兩年?”想起陳年舊賬,鬼燈覺得連牙齒都在發癢,他眯起眼睛,威脅的看着白澤。
“我……”再也說不出反駁的話,神獸轉移了目光抱着腿窩在椅子上。
“你這家夥這麽蠢,放出去也只會禍害別人,我就不嫌棄收了你,以後再敢亂來,就給你拴上項圈。”鬼燈說着從懷裏掏出一枚戒指,二話不說,別了白澤的胳膊就往他手指上套。
“哎哎哎!疼疼疼疼疼!你能不能輕點!這難道就算是求婚了麽?!我可……啊啊啊……答應了……答應了!要斷了要斷了!我答應了!你這惡鬼快放開!!!”摸着差點骨折的手,白澤覺得自己之前的悲傷心情都喂了狗。
“新家的選址已經确定,就在天國與地獄的交界處,這個房子就留給桃太郎和魄汀住。”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白澤睜大了雙眼,“你是魔鬼嗎?為什麽要把魄汀留在這裏?”
“他也兩百多歲,不小了,該獨立了。更何況,我們平常做的事情讓孩子看到了,影響不好。”鬼神理所當然的說。
“你……你想幹嘛?!”根本來不及細想對方話裏的前後矛盾,神獸戒備的盯着來者不善的地獄輔佐官。
“只是滿足你的願望而已。你不是有過子嗣成群的預言麽,我會努力幫你達成的。”鬼燈說着又用和善到不能再和善的眼神看了白澤一眼。
“誰有過那種願望了!懷孕太難受了!以後你給我戴套!!!”話說出口,他才忽然意識到只否認了這一條豈不是等于默認了之前的那些條件,額上冒出青筋,白澤扯下圍裙就往屋外走,“哼!我去衆合地獄了!”結果沒走兩步就被鬼燈伸腳絆了個狗吃屎。
“雖然聽說你這幾百年表現的不錯,去花街的頻率少了很多,鑒于你的污點歷史,為了徹底杜絕出軌行為,只好每天都讓你滿足到下不了床了。”鬼神攔腰抱起白澤,就往裏屋的卧室走。
“放我下來!孩子還在睡覺呢!”神獸氣惱的敲着惡鬼的後背。為了給兒子做榜樣,他這幾百年一改之前的吊兒郎當,總算是維持了一個正常家長的水準,可不想一朝之間就被鬼燈破壞了形象。
卧室門從裏面打開,被喧鬧聲吵醒的小鬼有些吃驚的看着前廳扭打在一起的雙親。
“父親?您回來了?” 揉了揉眼睛,魄汀有些不敢相信。
白澤曾給他看過鬼燈的畫像,也講述過鬼神的事跡,害怕孩子因單親而自卑,就隐下了轉生的事情,告訴他爸爸只是去現世考察,沒想到歪打正着,謊言卻成了事實。
欣喜的抱着憧憬許久的父親的手臂,魄汀幾乎沒注意到另一個家長的狼狽姿态。
鬼燈把白澤的腦袋夾在懷裏,堵住他的嘴,騰出一只手來摸了摸兒子的頭,眼裏的情緒柔和了一些,又抓了把零花錢遞到孩子手裏,“去不喜處找桃太郎,你們可以去衆合地獄逛街順便吃晚飯,今天沒有功課,想買什麽就買什麽,想玩到多晚就多晚。十二點還沒回來的話,桃太郎的工資按雙倍時薪發,記住了嗎?”
大概聽明白了交代的話,雖然覺得哪裏不太對,小鬼還是歡喜的拿着零花錢離開了。
白眼狼!!!白澤在心裏怒吼着。懷胎十幾個月受盡折磨才生下來,養了兩百多年的兒子,就這麽看着自己被欺負也不說幫幫忙。敢情在那小子心裏,自己的地位還不如初次見面的爹。
失望中洩了力氣,又被鬼燈抓住破綻扛到肩上,“這下沒人打擾了,白豬,你可要好好的跟我解釋解釋那些紙上寫的話,還有這些年你到底瞞了些什麽。”
平常拷問亡者的手法在床上也大同小異,被逼着全交代清楚以後白澤覺得腰已經快斷了,他軟軟的趴在鬼燈旁邊,氣憤的瞪着正悠閑抽煙的伴侶。
“我都說了!那麽你呢?”
“我怎麽?”
“別裝糊塗!你當時要來求婚的時候不會沒有考慮過吧。既然看了那些東西,也明白我擔心的是什麽,那麽你打算怎麽辦?雖然現在已經在三生石上刻了名字,按理說神獸只有一世,所以緣分永遠不會消失,神獸的伴侶只要是有質的,就會一直存在下去。但當時這些你都還不知道,既然會去,就說明你也有相應的對策了?”
緩緩的吐了口煙,紫色煙氣後鬼燈的表情明滅不定,“我給你下了詛咒。”
“什麽?!”
“鬼神最高等級的詛咒。”沒看錯的話,惡鬼的嘴角上揚了兩度,“不管是生是死,是鬼是人,不管剩幾魂幾魄,不管天荒地老還是海枯石爛,都會纏着你,在你身邊,永遠也不會放過你。”
明明該是動人的情話,從那惡鬼嘴裏說出來倒真像是什麽陰毒的咒怨,看着一臉煞氣的地獄鬼神,白澤背上冒出冷汗。
“那若是我當真已經跟別人在一起了呢?你要怎麽辦?”眼珠轉了一下,神獸笑的一臉人畜無害,促狹的盯着伴侶的臉。
“殺了對方,把你搶回來。”鬼燈面無表情的樣子讓他打了個冷戰,“就是為了冷靜一下,才選擇轉生的。”
真是個可怕的家夥,白澤翻了個身,忽然,後穴裏有粘膩的液體湧出,他伸手摸了摸,發現是濃稠的精液,“這是怎麽回事!!!你這家夥!!!不是說好了……”
“最後一次的時候,做到半途那礙事的東西就掉了,那種情況下也來不及停下再戴一個。你不是也覺得沒有更爽麽,當時你可都承認了,說感覺不一樣。這不是舒服到就連我射進去都沒有察覺麽。”
“鬼!燈!”白澤氣的咬牙切齒,一想到又要經歷近兩年的各種不适,他就想掐死身邊的始作俑者。
“放心吧。這次有我在,會陪着你的。”忽然,鬼燈一個翻身抱住了他,把白澤緊緊的摟在懷裏,“不會再讓你寂寞了,會一直,一直陪着你的……”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