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番外:中元節
挂了電話,白澤還是苦着一張臉。
聽見微不可聞的嘆氣聲,鬼燈回頭,“您在擔心什麽?極樂滿月的攤位有桃太郎和芥子小姐,不放心的話,我讓小白柿助琉璃男他們也過去幫忙。”
“沒有……”
根本就不是這個問題,白澤腹诽着。
又是一年的盂蘭盆地獄祭。
孕期過半,白大褂也遮不住隆起的肚子,他實在是不想去大庭廣衆下丢人現眼,更別說萬一再碰上一兩個“舊相好”。
加之上次中元節腹痛的陰影還在,白澤決定今天就老老實實的待在家裏,哪也不去。
——只是可惜了那麽多穿浴衣的女孩子。
當然這種理由絕對不能讓那個地獄醋精轉世的伴侶知道,不然即便是這樣的特殊時期,他也死定了。
夏日的煙火,盛大的典禮,還有整整一條街的小吃娛樂攤位,都比不上穿傳統服飾的女孩子們。
和服和浴衣最适合日本姑娘,白澤在腦內鈎勒着美好的畫面——
略施薄粉的臉頰素面含羞,頭發被挽起用簪花束在腦後,幾縷碎發從珠釵中散落,垂在耳邊,與布料中探出的一段白皙脖頸上,微小的汗毛若有似無的蹭在一起……
他不由自主的咽了下口水——可惜今年看不到了。
心癢難耐又無可奈何,眉宇間依然擰得像條毛巾。
“這麽想去麽?”本來坐在案前看書的鬼神不知何時已經穿上了罩衣,扔過來一件寬松的和服,“那就一起去吧。”
“不……不行……”白澤抓着和服,有些煩躁,“今天的話……寶寶……會……動得比較厲害,肚子……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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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撇過頭不想看鬼燈。
本不是埋怨的話語,說出來卻好似帶了三分委屈。
忽然,肩膀被摟住,身體陷進了一個懷抱,呼吸吹拂着他的發梢,鬼神的語氣是平常未曾聽過的溫和。
“不會的,有我在,他不敢。”
還沒出世就被親爹的威嚴壓制,白澤此刻不知是該慶幸還是該心疼孩子。
“可是我也……不想這個樣子被看到……”結實的胸膛讓他覺得安心,于是又往裏靠了靠,全不知自己的動作就像撒嬌。
“您不是會幻術麽?更何況這和服寬松,不會有人注意到的。”鬼燈擡手撫上他的腹部,聲音又緩了半分。
居然忘了幻術這回事!白澤一邊在心裏罵自己蠢一邊痛心疾首的後悔為何沒有早點想到這個主意。
——被耽誤掉的時間能泡多少女孩子啊!
然而到了街上他就有些後悔。
手被牽着,肩膀被緊摟着,身旁地獄輔佐官散發出來的修羅氣場讓周圍的人群都對他們退避三舍,大概就差在他身上挂個牌子,寫上“我的,離遠點!!!”的标語了。
“逛個街而已……不用這麽緊張吧……”白澤不自然的動了動身子,想從鐵鉗般的手臂裏掙脫出來,卻被摟得更緊了。
“人太多撞到您怎麽辦。”
他們周圍就好像有個見方三米的結界,在人流中自動開出一條路來。
“吃蘋果糖麽?地獄章魚燒呢?”好像是覺得只“逛街”太尴尬了,鬼燈沉吟了一下,“牛頭賣的冰激淩也不錯,正好您前兩天失奶過多,可以補……”
白澤抓起手邊攤位上不知是什麽生物的眼珠就直接塞進了那鬼的嘴裏。
“你給我閉嘴!!!”
“先生您還沒付錢……”
“你也閉……哦,對不起,我這就付……”
臉漲的通紅,他氣喘籲籲的扯着不知羞恥二字怎麽寫的鬼神,來到一個僻靜的角落。
“不許在公衆場合提這種事情!”
吐掉嘴裏的東西,鬼燈冷靜的看他,“那麽在家裏就可以随便說了,是這個意思吧。”
“也不行!!!”
每次講道理都會被這邏輯鬼才打敗,白澤氣惱的不知該如何反駁。
更何況,也沒見這家夥哪天少說了。
明明長了一張禁欲系的冷淡臉,在床上說的那些話饒是他這種在窯子裏浸淫了幾千年的老饕聽了也受不住,每每被那些色情又露骨的詞搞的一顆心在胸腔裏咚咚直跳。
就只會用一張臉騙騙無知女鬼罷了,想起地獄曾經舉行過的白澤派和鬼燈派應援,自己卻因為花心落敗,他就想把那惡鬼在家裏說過的話錄下來給八大的居民人手一份——若不是裏面還伴着自己見不得人的呻吟——的話。
甩甩頭趕走臉上的溫度,白澤拉着鬼燈回到街上。
為了堵住這張不知何時還會語出驚人的嘴,他在每個攤位都買了些東西。不多時,鬼神的嘴裏和懷裏就塞滿了各種小吃,身上也挂滿了氣球和玩偶。
抱着一堆東西,咬着棉花糖,鬼燈靜靜的看神獸在賣面具的攤位前笑吟吟的挑選,剛剛吃過的蘋果糖在那人嘴邊染上一層绛紅,襯的微豐的唇甚是好看。
他舔了舔嘴角,甜的,仿佛也嘗到了蘋果糖外層麥芽饴的味道。
不夠。
對于白澤,無論怎樣索取,都遠遠不夠。
“這兩個怎麽樣?”那人回頭,一手舉着一個面具征求他的意見。
橙色的暖光透過紙燈籠從斜上方打過來,給神獸籠上一層毛絨絨的金色光芒,那人就站在這光裏,彎着眼睛,唇紅齒白的笑着。
“嗯。”他甚至沒注意到那兩個面具一個是金魚草,一個是貓好好。
咒怨般的面具被白澤強行塞給他,鬼燈的臉有些黑,轉念一想好歹自己不用看對方長了一張貓好好臉,也就作罷。
身邊的人揮着胳膊一蹦一跳的走着,那家夥開心的時候就會這樣,明明身體還在特殊時期,一得意就忘了形這一點卻沒有任何改變。
路邊,撈金魚的攤位吸引了他的注意。
“白澤,過來。”
“啊?又是金魚,院子裏的池子都要養不下了。”瑞兆不情不願的走過來,正要彎腰蹲下,手肘卻被托住,身下多了個凳子。
幻術雖可以把腹部隐去,但實際依然存在,白澤自己都差點忘了這事,鬼燈卻一直留心着。
驀得湧起一股暖意,正要說點感謝的話,他轉頭看見旁邊攤位的攤主被強行奪走凳子瑟縮在桌子下面發抖的樣子,又覺得感動不起來了。
“那就只撈兩條吧。”鬼燈塞給他幾個紙網,指着水箱中一黑一白兩條魚,“撈不上會被懲罰。”
“……”
不用想大概也能明白那惡鬼所謂的“懲罰”是什麽,白澤咬着牙,憤憤的去圍追堵截水裏的小東西。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在最後一個紙網用掉之前成功撈上了兩條指定顏色的小魚。
“您的技術進步了呢,再練習一下,就可以入圍‘地獄撈金魚大賽’了。”
“我為什麽要參加那種比賽啊!話說為什麽會有那種奇怪的比賽啊!?”
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自己這重度金魚控的伴侶搞出來的東西,他有時候覺得鬼燈其實真正喜歡的是金魚,根本不是他,如果有什麽金魚精之類的妖怪,指不定現在跟那惡鬼結婚的是誰呢。
“您在說什麽蠢話,比賽的獎勵是院子池塘裏培育出來的新品種金魚。我可不會因為是評委就對您放水的。請繼續努力吧,期待您奪冠的那一天。”
“……你只是不想把它們交給別人吧!!!”
接過店家遞過來的透明袋子,白澤盯着裏面不停游動的兩個小東西,莫名覺得有些可愛。
不對,為什麽會覺得金魚可愛,完蛋了,被傳染了。
他有些絕望,正懊惱間眼前忽然閃過了幾個窈窕的影子。
“啊啦,這不是鬼燈大人和白澤大人嗎?”
擡頭,是阿香,妲己和幾個合衆地獄的獄卒。
白澤這才想起來出門的初衷。
女孩子們苗條又不失豐潤的胴體在浴衣的映襯下更顯婀娜,尤其是妲己,一雙雪白的大腿在高開叉的浴袍下晃來晃去,大敞的領口露出的半個酥胸也讓他看直了眼睛。
這些表情自然沒有逃過鬼燈的目光,有些不悅的把手狠狠搭在伴侶肩上,鬼神略一點頭算是打招呼。
“對了,鬼燈大人,等下百鬼夜行的安排還有需要确認的地方,不知可否借一步說話?”阿香也是個工作極認真的輔佐官,這是鬼燈欣賞她的一點,雖然還是對那本性難移的淫獸不大放心,料想這一會兒也不會出什麽岔子。
“在這裏等我一下,別亂跑。” 他握了下白澤的肩膀,就跟着阿香拐過了街角。
處理完工作不過只用了一炷香時間,回到主街已不見那個白色和服的身影,鬼燈咬着牙循着空氣中那一絲苦澀的中藥味兒,在射箭的攤位前找到了正陪妲己玩游戲的神獸。
下流的色胚正一手摟九尾狐的纖腰,一手幫她拉弓,眼睛卻在胸前那兩個呼之欲出的半球上亂瞟。
鬼神利落的出手擰在那人脖子後第三節頸椎上,像提小雞一樣把神獸拽了回來。
空氣中一聲爆裂的輕響,白澤吃痛無法維持幻術,肚子就這樣顯了出來。
“家豬有孕在身,不便陪您繼續玩,我就先把他帶走了,祝妲己小姐今晚過得愉快。”
九尾狐眼波流轉,似笑非笑的看了眼臉色鐵青的鬼燈,又看了眼垂頭喪氣的神獸,“哎呀,原來白澤大人身子不便,是小女子唐突了,這廂給您賠罪了。孕中還要好好安胎才是,祝二位早得貴子。”
聽着妲己言不由衷的祝福,白澤羞的滿臉通紅,轉過街角就拍開了還捏着自己後頸的手,“你這是幹嘛,我又……沒有做什麽!”
“您還想做得更多?” 鬼燈的臉色難看極了,“身為人夫就要有一定的自覺,您還是見到女性就忘了東西南北,看來是需要再受點教訓。”
地獄輔佐官只是情緒變了變,白澤就覺得腹內一陣抽痛。
“你這小氣……鬼……唔……”半句話戛然而止在空氣裏,他捂住肚子撐着牆大口的喘着氣。
一直被鬼燈用不知什麽方法壓抑着的胎兒,好像忽然被打開了某個開關,在腹內翻江倒海的鬧着。
“……嗚啊……你……你做了什麽?”
身體深處傳來一陣陣痛感,腰部沉悶的就好像有人在裏面打了一整套的五禽戲。
鬼燈只是抱着臂不說話,一臉“鬧吧,別客氣”的表情看着他。
“嗚……我……我錯了……知道錯了……”
雙腿開始發顫,眼角泛起淚花,白澤難受的攥緊袍子,一下撞進伴侶的懷裏。
“嗚嗚嗚嗚……你讓他別鬧了……好痛……我真的知錯了……”
他捂住肚子,淚眼盈盈的擡頭看着鬼燈,咬住嘴唇忍下又一波疼痛帶來的即将脫口而出的呻吟。
看着這情形,鬼燈不由心裏一痛,他知道白澤之前就是如此獨自忍下所有不适生下了鬼之子,心中有些不忍,但那人剛剛在狐妖旁邊癡迷的樣子又令他火大。
“您倒是說說,都哪裏錯了。”
“……我……啊……不該看妲己……不該跟她走……不該跟她靠的……那麽近……嗚啊……痛……鬼……鬼燈……真……真的不行了……”白澤皺起眉頭閉上眼睛把腦袋深深埋進對方懷裏,抓着他袖子的胳膊也不停在抖,看得出是難受極了。
“知道錯了就好。”
後腰被摟住,一只溫暖的手伸了過來,慢慢幫他揉着肚子。
白澤抱着伴侶的脖子委屈的咬了一口,留下一個深深淺淺的牙印。
“還疼嗎?”
重新釋出威壓,胎兒立刻就不鬧了,可白澤還是挂在他身上裝虛弱,“疼,你再揉揉。”
在圓潤的肚腹上撫摸着,鬼燈忍不住把人狠狠摟進懷裏,“沒有下次,您只能注視着我。”
臉上一紅,神獸掙紮着想逃,卻抵不過鬼神的怪力,只好別過頭去把紅暈藏進晚風中,“我……知道了……”
揉了大半晌,看白澤已無礙,鬼燈掏出懷表,“不早了,我要先去廣場那邊做準備,您再休息一下,慢慢過來就行。”
“我沒事了,又不是小孩子,你把我這上古神獸當成什麽了?”白澤半真半假的抱怨着,沖閻魔輔佐官揮了揮手。
去跟桃太郎他們打了招呼,又在街上晃悠了一陣子,他這才跟着人流往廣場上走,說起來這是兩人相知後的第一個盂蘭盆地獄祭,已經好幾百年沒有看過鬼燈擊鼓的傳統項目,心裏不由得也有些期待。
人群在廣場上自發地圍成一個圈,正中央便是木頭搭的高臺。
燈籠從高臺頂端的塔尖上四散開來,光線便全部彙聚到那裏,他的伴侶正挽起袖子,高舉鼓槌。
伴着DJ妖怪小豆淘的音樂,第一聲鼓點的沉悶聲響,帶着太和鼓特有的悠揚音色傳遍了大半個會場,緊接着,輕快的節奏就使得人群熱鬧了起來。
白澤推開閻魔大王和牛頭馬頭等大型鬼組成的跳舞隊伍,看到了一衆花街相熟的姑娘,正要打個招呼,卻發現女孩子們的眼睛全都一眨不眨的正看着高臺上方——
敲鼓的鬼燈面無表情卻神情專注,半長的頭發随着身體的幅度揚起又落下,襯的眼角一抹櫻紅若隐若現,卷起袖子後手臂上露出的肌肉也随着擊打的動作呈現漂亮的弧線。那鬼頭上還挂着自己買的貓好好面具,白澤心裏一動,臉上又燒了起來。
他拉下金魚草面具,四下張望。廣場上幾乎半數以上的女鬼都在看鬼燈,雖然表演歸表演,心裏還是湧起一種酸酸的醋意。
切,這惡鬼哪裏吸引人了。
嘴裏念叨着,肚子裏的小家夥卻不同意似的動了一下,白澤伸手撫上重新被幻術隐藏起來的腹部,那裏面,他跟地獄鬼神的結晶正隔着肚皮輕輕踢他。
果然是被頂成智障了吧,這樣還向着那抖S的惡魔。
“我又……沒說不喜歡……”
小聲抱怨着,他也加入了跳舞的人群。
(背景音樂)
“啊~準備好了嗎~
欸?什麽事?
跟我來吧~
今晚就從實招來吧(大家請~)
醒過來後發現到地獄了啦~
晚來罰三杯哦~(來請喝~)
啊~準備好了嗎~
欸?什麽事?
狼牙棒終于登場了~
來了來了來了來了~(大家~)
啊~準備好了嗎~
來吧~請跟來吧~
啊?什麽事?
把亡者哦~(馬上來~)
一個一個捆回來~”
音樂和氣氛都到了高潮,也接近尾聲。
天上的茄子牛越來越多,最後一朵煙花炸開後廣場歸于寂靜,黑暗中鬼火一簇簇的燃起來,剛剛還歡樂的會場瞬間有了地獄的感覺。
重新回歸本位的閻魔輔佐官今天的表情尤為可怕,“各位獄卒,今晚是送靈火的日子,亡者們一個接一個地回來了,對我們來說,接下來才是發揮真實本領的時候,請鼓起幹勁,不要有漏網之魚,讓我們一起把每年不肯從現世歸來的亡者們一網打盡吧!”
低沉的男中音回蕩在十二點的鐘裏,鬼燈的面色比彼世的創世之鬼還要淩厲三分,眼神比最兇惡的羅剎還要千仇萬恨。
白澤看着這樣的伴侶,卻紅着臉,出了神。
身為神獸,此生卻栽到了地獄惡鬼手裏,這大概是他的劫,也是他的命。
有工作的獄卒們騎上黃瓜馬漸漸散去,白澤夾在人流裏慢慢往回走,手腕卻忽然被抓住了。
人群中鬼燈用身體撐出一小片空間,把他整個圈在懷裏。
吉兆的象征吃了一驚。
“你不需要去工作嗎?我以為今天會很忙……”
“我已經跟閻魔大王請了假,之前去現世考察的那段時間,他們的工作也完成的很好,所以,不用擔心。還是說,您更希望我去工作,并不需要人陪?”
“不!不是的……”神獸着急的拽住鬼燈的袖子,生怕那工作狂一轉身就走了,“需……需要的……想要……你……陪着……”嘈雜的人群中,他的聲音越來越小,直至如蚊讷讷。
“您說什麽?我沒有聽清楚。”鬼神扯了扯袖子作勢要走。
“我說……”白澤擡起頭,飛快的在惡鬼臉上輕啄了一下,自己的耳尖卻紅了,“以後……也請多多指教。”
“……嗯。”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