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确認

雖然安桐幾度想磨刀霍霍向許相如,可到底還是考慮殺人償命的律令後,收起了殺意。

把鐮刀丢回竹簍裏,安桐琢磨了一下措辭,不讓自己接下來說的話顯得很奇怪:“我聽聞令尊近來常出入花柳巷和酒肆。”

自尊心極強的人并不會接受別人轉述這樣丢臉的事情。可許相如臉色并無變化,似乎一點都不詫異,反而平靜道:“你該告訴我,他哪日不出入花柳巷了?”

安桐語塞,又道:“他的花銷必然很多。”

許相如看着她,眼神有一絲疑惑,安桐接着道:“所以你跟令堂最好把錢財收得嚴實些,莫要讓他偷了去。只有沒錢在身,他才不能去花天酒地。”

許相如從善如流:“多謝安小娘子提醒,我會的。”

安桐松了一口氣。她出來這麽久,此時又累又渴。若還跟許相如耗下去,別到時候沒成功阻止她成為女主,反而先把自己折騰壞了。

她回到家中,洗幹淨了手,又換了一身幹淨的衣裳便躺在床上歇息。

經過一盞茶的思考時間,她覺得此計成效不大,畢竟她能幫許相如一時,卻無法阻止她在許家吃苦。若真的要從根源上解決此難題,那必須得許家成為大戶人家,而有許三在,這比登天還難!

暫時不去想許相如之事,她還是先捋一捋這兩年所發生的事情。雖然只是兩年,可死後身處混沌的那段時日,她卻像過了許多年,許多記憶受頭疼影響都已經變得很淡。

“我不該把所有的希望都擱在一個人的身上。”安桐喃喃自語,“令許相如無法成為女主”應該只是她衆多安排中的一個,要避免事情按照書中所寫的發展,她還得解決與江晟安的婚事……以及找到那兩個殺她的兇手。

那兩個兇手是她從未見過的生面孔,想來不是浮丘村之人,只有找到他們并加以留意他們到底與何人有勾結,方能讓她對背後之人加以提防。只是要尋找這兩個人也十分困難。

這些計劃中,最容易的想必是退婚之事了。她既然知道江晟安另有心上人,便不願再嫁給他,所以她若是提出退婚,江晟安必然欣然應允。

江晟安是桃江縣縣尉江道芳之子,其祖父與安桐的祖父曾是關系很好的同僚,不過安桐的祖父沒有江晟安的祖父那等上進的心思,以至于江晟安的祖父官升六品了,安桐的祖父仍舊只是一個八品小官。

安桐出生後沒多久,安桐的祖父與江晟安的祖父喝酒時遇到了尚且只有三歲,卻能熟讀《論語》的江晟安,他對他甚是喜愛,便與江晟安的祖父定下了婚約,讓安桐日後做江家的新婦。

後來安桐的祖父去世,安桐的爹和二叔父又沒有功名在身,便只能回家經營田産。而江晟安的祖父是一個信守承諾之人,不會因為官越做越大,便看不起安家,也不會準許江家取消安桐與江晟安的婚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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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晟安的祖父官升五品後沒多久便去世,其子江道芳得以享受蔭補為桃江縣的縣尉,這一任便是七年。

因離得近,故而江、安兩家也還是有不少往來,而有些時候,江晟安的娘也會邀她到江家做客。

安桐仔細一想,為何江道芳蔭補卻能恰巧來到桃江縣?莫非是因這一切皆是執筆之人所定,故而才能有如此不合理的情況出現?

她也是看過話本之人,有時候寫話本之人為了描述男女之情,而有許多事情并未詳細寫明,也不會有人去關注話本中某些地方的漏洞。

如此一來似乎可以解釋為何她會成為不被人所喜的人物,因為她做的好事并沒有被挑選和展現出來,給世人看見的只是她“惡”的一面——糾纏江晟安。

實際上她似乎并未糾纏江晟安,她到江家也不過是江晟安的娘親所邀請,偶爾碰了面,她也出于禮節而打招呼罷了。在執筆之人模糊描述後,在世人看來,便是她糾纏江晟安了吧?

想到此處她有些怨念,又有些無奈。

“阿姊!”安岚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也不待安桐回應,便推門而入了。

安桐扶着腦袋,對于安岚的習性有些頭疼。她起身走出外間便見安岚端着一盤酥脆的點心,大大咧咧地在她的榻上坐下,見到她出來,便道:“阿姊,我親手做的酥油餅,快嘗嘗!”

安桐在安岚的對面坐下,她細細地看了這個自搬去縣城後便鮮少見面的堂妹幾眼,腦海中想搜尋多一些書中關于她的事情,卻發現自己什麽也想不起來。

她有些安心,沒有人提及安岚,便說明安岚并不是什麽重要的人物……至少不像她,因站在許相如的對立面而沒有好下場。況且二叔父一家再過一段時日便會搬到縣城,安岚便減少了與許相如接觸的機會。

“你該回家了。”安桐道。

安二叔與安桐家相隔并不遠,只是村頭和村尾的距離。而安家只有安桐和安岚兩個女兒,她們也是自幼便湊在一塊兒玩耍的。每逢安岚在家過得不舒坦了,便會離家出走……實際上是跑到安岚家,與安桐同床共枕、促膝長談。

不過是一個剛十五歲的少女,天性純真爛漫,又因家境優渥而備受寵愛,便也有些刁蠻任性。平日裏倒還算乖巧,可一旦惹得她不高興了,準能兇神惡煞起來。

“不要,我在此吃得好、睡的香,過得比神仙還快活,為何要回去?”安岚道。

安桐想起安岚那愛搶被子的習慣,只覺得身子又冷了些。她抱着胳膊道:“你把我都擠下床了卻渾然不知,可見睡得确實是香!”

安岚想起自己在睡夢中似乎隐約用背把什麽重物給拱了下去,她心一虛,決定裝傻:“我好像聽見阿弟喚我的聲音,我去瞧瞧!”說着便要跑,安桐不給她溜走的機會,一把拉住她的手,将她的手牢牢地捏在掌心中。

安岚吃痛,白嫩的小臉都皺在了一起:“阿姊你做什麽?”

安桐感受着安岚掌心傳來的溫熱,在心底一遍遍地确認安岚是真實的人,并非是虛假的。良久她松開了手,道:“沒事。”

安岚忽然想起今晨被安桐拍打臀部的那一巴掌,覺得安桐似乎有些古怪。她道:“阿姊,你是不是中邪了?”

安桐瞥了她一眼:“你才中邪,我這是愛護你呢!”

“你今晨打我那麽痛,方才又那麽使勁地捏我,你哪裏是愛護我了?”

安桐理直氣壯:“誰說我不是愛護你了,不過是愛得用力了點!”

安岚一溜煙地跑了。這麽用力的愛護,她當真是消受不起!

安桐再度走出房間時,安岚已經被其弟安有徐給哄回去了。安桐的娘親李錦繡依舊還未歸家,據安岚提醒,李錦繡前兩日便攜同江晟安的娘親江高氏一同到福恩寺禮佛了。

雖然安裏正不大想讓安桐的婚約繼續下去,可并不妨礙李錦繡跟江高氏繼續友好地往來。

說起來,安桐也忘了為何會知道她爹不大想讓婚約繼續下去,她使勁想了半天也沒能想起來,頓時有些懊惱自己忘性大。

安裏正要督課賦稅,又要處理村中一些雞毛蒜皮的紛争,上午剛回安家便又出了門,也是至今未歸。好在農閑時有眷長幫忙集合村中的丁戶訓練,否則他更加忙不過來。

安家偌大的宅院,便只有一個幫忙打理安家內務的內知、一個廚娘和幾個仆役奴婢,說來一點也不像是坐擁二十餘頃良田的大戶人家。

不過安桐很喜歡家中的氛圍,人少事也少,至少不會跟她那個三妻四妾、庶子庶女好幾個的堂叔父的家中那般,吵吵嚷嚷、沒有什麽安生日子。

令她感到矛盾的也正是因為安家人少,她的身邊也沒有跟着的婢女,以至于她獨自出門之際才給了那兩個兇手可趁之機。正琢磨要不要雇傭兩個婢女跟着,便聽見門外傳來仆役安心與人說話的聲音。

安桐不過是恰巧走到前院,她也沒偷聽別人說話的習慣,不過她聽見了一道熟悉的聲音,不得不豎起耳朵仔細傾聽。然而不待她聽清楚,安心便完全打開了側門,她與側門後出現的身影的視線碰了個正着。

安桐有一絲尴尬,她真沒偷聽來着,也沒聽到什麽,可偏偏許相如揶揄的目光分明是質疑她偷聽了。

“你怎麽來了?”安桐避開許相如的視線。

安心道:“許家娘子是來尋阿郎的。”

“可爹并不在家。”安桐道。

許相如微微一笑:“我知道裏正不在家,可小娘子在家也一樣不是?”

安桐來了興致:“哦?何事竟是我能代勞的?”

“無他,我聽聞前幾日有一支從西邊的懷州來的驢隊運着不少煤餅和木炭,裏正因此添置了不少煤餅和木炭。小娘子也知道我等人家即便是排隊也買不上煤和木炭的,故而厚着臉皮來此希望裏正能賣我些許。”

安桐仔細想了想,她們安家每逢入秋便會準備取暖用的煤和木炭,而煤往往得從北方運送過來,到桃江縣這麽遠的地方來,煤的價格不少,每秤十五斤,須得六十文錢。

縣城裏也有許多私營的鋪子,可價格卻更加昂貴。故而安家一般會親自接洽運送煤炭的驢隊,幾乎能買下一大半來。像許相如這等尋常人家,即使有錢,也确實買不了多少。

若在以往許相如惹安桐生氣之時,安桐不盼着許相如冷死就算好了,怎會把煤炭賣給她。可如今她仔細想來,自己當初的心思貌似還挺像惡毒女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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