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好兇

“你要多少?”

安桐最終還是沒能按照以往的心思來行事,畢竟她前一刻還在想着如何讓許相如過上好日子,以使其不能成為女主呢!

“如今天兒還不算冷,囤太多怕用不完就壞了,所以要三秤就好了。”許相如道。

一塊煤餅火力比木炭猛,燃燒時長卻比木炭還久,許家有許三在也只能溫飽,煤和木炭能省着用便省着。

安桐讓安心給她拿了三秤卻不收她的錢,并且道:“不過是三秤,我家不缺這三秤的錢。”

許相如凝視着她好一陣子,将一百八十文錢一分不少地塞到她的手心中,道:“安小娘子不久前還提醒我将錢收好,免得讓我爹拿去花了。我思來想去,覺得這錢擱哪兒都不安全,倒不如用了它,我爹總不能拿這些煤和木炭去花吧?”

安桐覺得有道理,便收下了這點錢,并讓安心幫她把這三秤煤給搬回許家去。安心一副見了鬼的模樣,他家小娘子為何忽然對許相如這般好了?

許相如心裏頭也疑窦叢生,雖然安桐做的這些事很是稀松平常,可擱在別人家才叫稀松平常,出現在安桐的身上那叫“事出反常必有妖”。

“看什麽看,是不是要我加收炭稅的那部分錢?”安桐被許相如的目光弄得面上發熱,忍不住兇道。

許相如松了一口氣,果然還是一個正常的安桐。

許相如離開後沒多久,安裏正便回來了,安桐與他提了把煤炭賣給許家之事,他道:“這不是甚麽大事,讓財叔把賬記好便是。”

安桐難得與之相處,便又趁機套取許多她覺得記憶已經模糊的事情。安裏正見她興趣正濃,便挑了與她有關的許多趣事說了。最後安桐旁敲側擊地提及與江晟安的婚事,安裏正微微蹙眉。

“爹,怎麽了?”安桐假裝沒發現她爹的神情。

安裏正搖了搖頭,笑道:“桐兒這是想嫁人了?”

安桐一陣無言,她不過是問一問此事,怎麽在她爹看來就是想嫁了啊?為了避免她爹誤以為她對江晟安情根深種,她趕緊澄清:“我才不想嫁呢,我若嫁過去了,爹跟娘怎麽辦?”

安裏正這半生便只有李錦繡一個妻子,至于在外有沒有外室……反正在安桐的記憶中,她爹的身邊便沒出現過別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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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夫妻倆只有安桐一個孩子,因李錦繡難産以至于很難再懷上孩子,偏巧安桐是個女兒,安裏正也沒有以此為借口納妾,所以夫妻倆感情十分好。

安桐覺得自己一旦嫁出去了,她的爹娘便會感覺到孤獨,這如何能讓她不感到難過?再想到前世自己被殺,卻要蒙上那樣的污名,于他們而言,他們不僅僅失去了唯一的孩子,還得因她而被人指點。

安桐的心一陣抽痛,眼淚又脆弱地流了出來。

安裏正吓了一跳,今日可是安桐第二次在他面前哭了,以前的安桐可鮮少有受委屈的時候,他不過是不在半日,出什麽事了?

安桐抹幹眼淚,趁機道:“爹,我不想嫁給江晟安了。”

安裏正撫摸着她的腦袋,道:“那便不嫁。”

安桐心中一喜,想就此提出退婚之事,可她一時間又鬧不明白她爹的心思,便試探道:“爹也不想讓我嫁到江家麽?”

安裏正沉默了片刻,嘆氣道:“爹與你娘是想着為你招婿的,畢竟安家這麽大的家産也總得要有人接手。晟安那孩子不錯,是個聰明伶俐的,又有解舉人身份,可也正因為他太過于聰明、出色,所以他必然會在官場上大放異彩。況且江家不是我們安家,晟安也難保不會三妻四妾,爹娘不希望你嫁過去受了委屈。”

安桐終于想起自己為何确定安裏正動過退婚的念頭了,正是在幾年前,安裏正和李錦繡都确定已經無法再生孩子,所以才慢慢生出退婚,讓安桐招上門女婿的念頭。他們在書房中商議,被她聽了去。

不過她為何會忘了此事?她認為跟自己的頭疼也有關系。

“可你若真心喜歡晟安,爹娘也不會反對的。”安裏正又道,“有爹娘為你撐腰,江家必然不敢做的太過分。”

安桐十分感動,她道:“爹,我只是将晟安當成兄長,對他并無感情,也不想嫁過去。”

安裏正皺眉:“可惜這親事是你阿翁定下的,也早對了八字,還有婚契在身。若是貿然退婚,江家興許會針對安家,畢竟……”

安桐也知道,即使江道芳只是一個八品的縣尉,可縣尉分判衆曹、催征賦稅。而安裏正身為鄉吏,主要負責督課賦稅,每逢收繳了兩稅,便得運送到縣衙,被縣衙剝削也是常有之事。

安裏正這些年之所以沒有被剝削,也正因江道芳的緣故。況且江道芳這些年也從安家得了不少好處,一旦兩家不能成為親家,他便沒了好處,這讓他如何願意?

安桐心底愕然,是她太天真了。本以為憑着江晟安另有所屬便能順利退婚,可沒想到此事的難度也不亞于另外兩個計劃。

“爹,我們不可提退婚,那讓江家提如何?”安桐又道。

“你何以忽然一定要退婚了?”安裏正疑惑了。

安桐暗念不妙,趕緊抱着安裏正的手臂撒嬌:“爹,女兒哪裏是一定要退婚,不過是想幫爹娘解憂罷了。”

安裏正欣慰地笑了:“桐兒有心了,不過讓江家主動退婚可非易事,你若真不想嫁,此事便得從長計議。等你娘回來了,我與她商讨一二。”

安桐也知道自己心急了,不過她已經提了此事,日後再提,也不會惹她爹娘懷疑了。想到此處,她的心情大好!

夜裏,安桐的頭又痛了,不過痛得沒有之前那般厲害。她想到自己剛重生回來便腳不沾地到處跑,想必是累壞了,幹脆便早早地躺回到了床上。

好在她睡着後便感覺不到腦袋的疼痛了,只是她又看見了那漫天飛舞的紙張,而信箋中卻沒有再發出什麽詭異的聲音。

安桐以為自己又回到了混沌中,她低頭看自己的身軀,發現一如她回來前,有些白,還有些淡。她擡頭想抓那些紙張,希望自己能窺視更多的事情,可無論她如何跳、伸手,都沾不到半分。

就在她越來越焦慮之際,一張紙中伸出了兩雙粗糙的手向她抓來,她吓了一跳,被人抓着扔進河裏的記憶浮上心頭……

“啊——”安桐尖叫出聲,拼命地掙紮。

猛地睜開眼,四周看起來十分昏暗,窗外的燈光将窗棂的影子投射到屋內的地磚上,随着燈籠的搖曳而忽明忽暗。

安桐捂着胸口,試圖安撫她劇烈跳動的心。而那個夢過于真實和可怕,她知道自己不管過了多久,依舊無法忘卻那個夢魇。

相信鬼神存在後的她對黑暗有着一種莫名的恐懼,她想點亮四周,可又不敢下床去。最終她只能抱着被子睜着眼到天明,聽見外頭的雞鳴後,她才疲憊不已又安心地睡了過去。

安裏正對于她有一次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予以了關懷:“可是病了,要不要爹請郎中回來給你看一看?”

安桐忍下一個哈欠,道:“不必了爹,我不過是昨夜很晚才歇息,所以早上起不來罷了。”

“可你昨夜不是很早便安置了?”

“做了個噩夢,便睡不着了。”

安裏正想了想,寬慰道:“你娘很快便回來了,讓她給你求一道符帶着。即使你不信那些事情,可也還是得帶着,知道了嗎?”

安桐哪裏敢不信鬼神,忙應下,吃了些東西後,便又到她的田裏去了。

天越來越涼,不知是否受天氣的影響,安桐覺得浮丘村的氛圍也冷清了些許。不過也并不奇怪,此時村中的壯力必然是在田裏幹活,而婦人要麽在家織布,要麽到河邊浣衣,孩童三三兩兩地在低淺的小河中抓魚或放牛,還有的則在村塾中進學,像安桐這等閑散人員确實不多。

浮丘村三面環水,有不少河流,不過安桐出事的河流卻并不在浮丘村附近。那條河流在浮丘山的山腳下,河道十分深,且河泥是黑色的,還散發着不少臭味。河流的四周長着不少草和荊棘,滋生了不少蚊蟲。

其實有河流的地方自然是大受歡迎的,可此河流在浮丘山山腳下,而浮丘山常有野獸出沒,四周又是比下等田還難耕作的荒地,故而那一帶鮮少人去。自從這些年淹死了不少人後,便更是沒人來了,各家的孩童都被千叮萬囑不可到那兒去。

安桐對那兒有了陰影,絕不敢靠近半步,不僅如此,她見了別的河也都是避而遠之。無怪乎她膽子小,實在是她對于溺亡的恐懼有着很大的陰影。

她來到自己的那畝地便看見安心正在幫忙澆水,水是從不遠處的小水塘中挑來的,以安心的體力,很快便能澆灌完畢。

“小娘子!”安心看見安桐便叫了一聲。

“又幸苦你了,安心。”安桐道。

安心是很小的時候便被賣到安家的,故而安裏正給他冠了“安”姓。他羞澀地笑了笑,道:“一點也不幸苦,這是小的們該做的。這裏很快便澆完水了,小娘子不必親自下地,免得髒了鞋子。”

安桐卻沒有聽他的,她下地檢查有沒有長草,嘴上道:“我若因為鞋子會被沾上泥而退縮,便不會問爹要這麽處地方來親自耕作了。再者說,衣物、鞋襪總有髒的時候,本來走在路上時,鞋子便已沾了沙粒、塵土,于今又有何差別呢?”

安心羞愧得說不出話來,心中暗嘆:“還是小娘子想的明白透徹。”

安岚又來尋安桐,見她在除草,便蹲在田埂上道:“阿姊你真是吃飽了飯沒事做,這種事情讓安心他們幫你做便是了,你陪我去玩嘛!”

安桐道:“你今日怎麽這般有空,平日裏你離家出走回去後,不是總能得到一筆錢跑去縣城裏添置珠翠玉飾、绫羅綢緞的麽?”

“我又不是什麽有錢人家的小娘子,怎麽可能總是去添置珠翠玉飾!”

莫要說安心聽了此話有多麽想反駁安岚,便連安桐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道:“你說的對,都是窮苦人家的孩子,還不快下地幫我幹活?”

安岚才不幹呢,她的手又白又嫩,莫說下地,平日她親自去包兩個餃子都覺得傷手了。安桐已經有婚約,也無需擔心皮膚變黑而被人嫌棄,她還未找到夫家,自然要保持自己白嫩的肌膚容貌。

她縮着手,道:“阿姊,一會兒不理這田也不會有事,可錯過了好戲便很難看到了。”

“什麽好戲?”

“我過來的時候經過許三家,聽見許王氏的叫聲,像是許三要不到錢又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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