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心意
許相如走到竈前生火,準備将有些涼的水再燒熱一些。任翠柔對這些事顯然也已經熟能生巧,她便在一旁幫忙。
許相如垂眸沉默了片刻,問道:“如今只有你在安小娘子身邊伺候嗎?”
任翠柔雖然家住得離村子比較遠,可任家經常到村子裏賣獵到的野味,任翠柔更是常常跟着任獵戶在村中走動,對于許相如她并不陌生。
“是呀!”任翠柔笑了笑,卻也并不多言。
“我聽說還有……邵茹?”
任翠柔折斷了一根枯木枝塞進了竈火中。
“邵茹再過兩日便也得到安家了,話說,邵茹便是住在這附近吧?”
“往後走便是了。”
任翠柔歪過頭去看許相如,她好奇道:“許家娘子,似乎很關心邵茹是否要到小娘子的身邊去伺候?”
許相如擡頭看了一眼冒熱氣的鍋,也不回答任翠柔的話,而是拿了四個幹淨的碗出來,分別倒了四碗水,不過在其中兩碗上加了一點糖。
糖在溫熱的水中一下子便勻開了來,溶于水後,兩人分別端着兩碗水到堂屋去。各人喝了一碗潤喉,安桐本來不口渴,可看見她們喝得那麽爽利,忽然也口幹舌燥了起來。她假裝自己方才沒有說過無需喝水的話,端着加了一點糖的水喝得有滋有味。
許王氏拉着許相如回房,把錢交給許相如,道:“這些錢你藏着,莫要讓你爹找到了。”
許王氏思來想去,只有擱在許相如的房中才是最安全的,至少許三從未想過到女兒的房中偷錢。
許相如略加思索,拿出了其中的二十三貫錢,道:“這回沒有糧鋪送回來的米糠和糙米,爹必然會起疑,所以留出這些錢。”
随後許相如出了房門把十貫錢給安桐。
安桐本來也沒興趣知道許王氏母女倆回屋做了些什麽,她琢磨着喝完這碗水再找個借口留下來與許相如培養培養感情,促進一下雙方的友好和諧關系,卻不曾想許相如會忽然給她十貫錢。
Advertisement
“你這是……嫌錢多了?”安桐道,心裏則揣測許相如是不是清高,覺得安家給許家這麽多錢是侮辱了許家?
“這是我們欠安家的錢,今日一并還上。”
安桐眨巴着眼,像發現了什麽稀奇的事情:“你們欠了安家的錢?這是何時的事情,我竟不知?”
許相如把錢收了回去:“還是得親自交還給裏正才行。”
至于債條,安裏正上次送賠禮時便已經給她們還了回來了。
安桐明白原來是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許家借了安家的錢,不過鑒于她之前跟許相如的關系勢同水火,她也就理解為何自己會不知道此事了。
想開了的她也不在意許相如把錢收了回去,而是想确定一下入門前便存在的疑惑,她湊到許相如的身前嗅了嗅。她坐在長板凳上,而許相如則是站着,如此一來,她的臉便離許相如的胸口只有一拳的距離。
許相如被她這疑似輕薄的舉止鬧得耳根發紅,她嬌叱道:“你、安小娘子你可是大家閨秀,這是在做甚?”
安桐被吓得身子往後一仰,長板凳的背後并無倚靠之處,安桐險些便摔了下去,幸好她臨危牢牢地按住了八仙桌才不至于倒下去。
許王氏也被許相如的動靜驚擾,跑了出來。
“怎麽了?”許王氏面色緊張。
安桐拍着胸口,心有餘悸:“你吓我做甚?”
許相如語塞,俯視着她好一會兒才把怒意壓了下去,她心中反複地告誡自己,安桐這才幫了許家的忙,她不應該卸磨殺驢、過河拆橋的。
“娘,沒事,我與安小娘子到外頭走一走,回來再繼續舂米。”許相如說完,便拉着安桐出了許家。
此時的浮丘村中往來的人多,有糧鋪運送糧食的驢車,也有從曬谷場将自家曬幹的谷粒挑回家的村民,還有挑着谷粒到谷場裏舂米的人。
與她們一樣悠哉的,除了蹲在河邊玩雙陸的二流子,也只有坐在家門口編織竹簍、草鞋的老人了。
“你為何沒用那藥酒?”安桐問。
許相如這才知道原來安桐在她身上嗅,是想辨別她的身上是否有藥酒的味道。她為自己方才的斥責而反省。
“藥酒也是得用在有需要的人身上,我暫且不需要。畢竟是安小娘子的一番心意,總不能因為是你所贈,便浪費了不是?”
安桐被此言取悅了,她樂道:“你就該這般想,畢竟是我的心意,怎好辜負?”
“因為是你所贈?”許相如複問。
“因為是我的心意。”
許相如了然地點了點頭。
安桐心情愉悅地回到安家,恰逢江晟安來了,她的心情頓時變得有那麽點不愉悅。
前世她将江晟安當成了一個鄰家兄長、一個朋友,對感情之事一無所知的她也沒想過會喜歡什麽人,故而對于是否嫁給江晟安,她也是無所謂的。
可當她死後,發現自己與江晟安的這門親事根本就不被世人看好,江晟安甚至早就心有所屬。她只是有些嘲諷,也因為自己的死和爹娘所受的痛苦而遷怒了江晟安。
重生以來,她想過不去遷怒江晟安,可最終發現自己還是對他的感□□上存在芥蒂,以至于她越來越不待見江晟安。江晟安若真愛許相如,那還能因為安家而忍痛割舍,說好聽點是顧全大局,其實根本是懦弱和自私。
安桐有些替許相如而感到不值……她為自己這神奇的想法而偷笑了片刻。
仔細一想,江晟安至少不在她的面前和許相如眉來眼去,她眼不見為淨也好,反正她與江晟安是遲早得退婚的。
只有不把這兩個能左右她的命運的人得罪了,她才能有未來不是?
為此安桐揚起一個燦爛的笑容,迎了上去:“江大哥,你又來看我了嗎?”
江晟安對于她的熱情沒有特別的反應,只是一如既往地溫文有禮,順便關心一下安桐的身體。
安裏正在堂上坐着,對于江晟安的,他心中也有些矛盾,既喜歡他的豐神俊朗、才華橫溢,又滿意他處世穩健、待人溫和。只可惜他需要的是一個合适的女婿,而并非一個世家公子。
安桐正問到江晟安的來意,安裏正便替他答了:“既是與你爹我商議浮丘村的秋稅運送之事,也是來尋你二叔父的。”
江晟安接了話,道:“安二世叔前陣子想在城裏置辦一座宅邸,只是對那牙行的宅邸怎麽相看都不滿意,恰巧我在城中知道有一座不錯的宅邸正好要出售,所以我便來知會一聲安二世叔去相看。”
安桐腦袋忽然一懵,她捂着頭盡量放松。而安裏正見她捂着腦袋便知道她又頭疼了,忙不疊地跑過去看她:“桐兒,你的頭痛症又發作了嗎?”
江晟安也起身走到安桐的身邊,面露擔憂之色:“怎麽會忽然之間頭疼了?”
安桐揉了揉太陽穴,緩了一口氣,才安撫她爹道:“爹,我沒什麽大礙,只是剛從外頭回來,口裏有些幹,以至于頭有些眩暈罷了。”
安裏正卻不敢掉以輕心,把外頭的任翠柔喊進來:“讓安心去請郎中來,你去看看還有沒有桐兒的藥,再去煎一服。”
安桐笑嘻嘻地說道:“爹,我真的沒事,無需緊張。”
安裏正瞪了她一眼:“你上次也這麽說的,結果呢?!”
江晟安沒有開口打擾父女間的溫情相處,待時機合适了,才道:“小桐,世叔說的對,最好讓郎中看一下,若諱疾忌醫,傷的可都是自身呀!”
安桐其實沒有疼得像以前那麽厲害,她不過是因為江晟安幫二叔父相看宅邸之事而感到驚心罷了。
在她新回想起的記憶中二叔父确實是不久後便搬到了縣城,他置辦的是一座三進的宅邸,西邊還帶了一座園林。在江晟安的斡旋下,二叔父僅僅用五百貫錢便買下了。
若在州府的治所處,一座可以媲美別業的宅邸至少得一千貫錢,而在開封也需三千貫錢左右。
自然,那座宅邸之所以便宜并非是宅邸是兇宅,它除了有些屋舍比較老舊需要修葺外,就沒有別的問題了。而江晟安在壓價上必然是添了不少助力,故而前世時不僅是二叔父,連安裏正對江晟安都頗有好感。
“二叔父住的好好的,為何要在縣城置辦宅邸?”安桐明知顧問。
“住在縣城比在浮丘村要便利吧!況且你二叔父也是為了有徐着想,在家塾中能學的也有限,倒不如到縣城中去上縣學。所謂‘孟母三遷’,為的便也是孩子罷了。”安裏正道。
安桐暗暗嘆了一口氣,一切都跟前世的事情對上了,不過在此事上她未曾刻意去改變,倒沒有感到那種不可抗力的可怕。
郎中過來給安桐把脈,又開了一個以調養身體為主的方子,還道:“若下回頭痛次數頻繁且過長,就該施針了。”
江晟安驚詫道:“如此說來,此病還會反複?”
“目前也說不準是否是頑疾,畢竟小娘子年紀尚小,一些病本就不該有。故而要弄清楚病因,才能确定能否根治。”郎中說完又對安裏正道,“上次的藥是以鎮痛為主,這回是調養身體,益氣補血……”
江晟安看向安桐的眼神頓時有些複雜和耐人尋味。安桐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不過若江晟安以她的身體有頑疾,恐影響後代為由退婚,她必然會感謝自己的頭痛頑疾。
只是江晟安什麽也沒說,郎中走的時候他還去送了郎中,折返後沒多久便提出告辭。在他走後,安心依舊八卦地跑來告知她:“江郎君又往村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