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前世事

安靜了片刻, 一股若有似無的暧昧氣息在倆人間環繞。

安桐歪了歪腦袋,她覺得自己方才的話似乎有哪裏不對。可是她确實不想因為許家的變故而導致許相如離開浮丘村, 也不希望失去自己難得的一個朋友。

更別提許相如是書中的女主。許相如離開了她的視線,發生了什麽更大的變故, 她也無從得知怎麽辦?好歹也等她挺過前世的死期再說吧?

絲毫不知自己的話給許相如帶去了多大的誤會,安桐道:“好了, 我先回去了, 我想你爹日後也該有所教訓, 不會再相信江晟安的鬼話了。欠人情難還,可欠錢,還錢那是再容易不過的了, 你也別太有負擔了。”

『成康四年, 六月,浮丘村。

浮丘山上的蟬鳴聲不絕于耳,給這個炎熱的夏天更添燥熱之意。偶有涼風襲來, 卻也解不了幾絲熱意。

熱火朝天的搶收早稻的活已經忙完,浮丘村的村民坐在土地廟前的大槐樹下歇息閑聊,微風輕撫, 頓生幾分惬意。

卻說官府要求在六月之前交完夏稅, 每戶人家按一畝上田交五文錢、一畝中田交四文四分錢等來繳納夏稅。

這田稅不算多, 可那腳錢卻得一戶一百文,還有那糧食也得在每石米中抽一二升二合上交到義倉。加上素日打理田地的開支, 林林總總, 村民忙活的半年也得去了四成, 剩下六成準備撐完下半年。

不少人家都交完了,卻仍有幾戶人家拖拖拉拉的一直沒交,也得虧那安裏正是個好脾氣的,先幫忙墊着交了上去,否則那幾戶人家就得見官去了。

張婆婆家的田并不多,且兼顧着女戶和下等戶的優勢,田稅倒是比別人的少交了八成。

只是即便如此,邵茹也攢不下多少錢,因為婆婆身子不利索,她得請郎中給婆婆看病。

江晟安倒是要給她錢,可她拒不接受,畢竟他們更像是“野合”,名不正言不順的。

她也不想白白受江晟安的恩惠,畢竟她看上的不是他的身份地位,若是因為錢財而玷污了他們的這份純粹的感情,那在她看來是無法接受的。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江晟安其實一直都在暗地裏接濟張婆婆,她還以為那是張婆婆的積蓄。

張婆婆聽江晟安的,沒有把真相告知她,因為江晟安不想讓她心有愧疚,又不希望她為了錢財這等身外之物而煩惱。在他看來,她就該這樣陽光明媚、又堅定着自己的信念而活着。

Advertisement

邵茹揣着幾陌準備去抓藥,卻聽見一陣鬧哄哄的,卻是從許家那邊傳過來的。她想起這半年來許三總是從家中要錢,且沒完沒了,因為他在外欠了賭債。

這賭債就像個無底洞一般,無論許王氏母女怎麽努力賺錢、變賣家當、向安裏正和鄰裏借錢填補,都填不上這個洞。

邵茹同情和可憐許相如這個幼時的玩伴,只是她對許家的情況卻無能為力。況且,她和許相如已經形同陌路了,因為許相如疏離了她。

她們之間沒有什麽情分可說了,只有婆婆還記挂着許家,倆家才沒有真的斷絕往來。只是在婆婆摳出自己的藥錢給許三拿去還債,卻直到如今許三都仍舊不知悔改後,婆婆對許三算是徹底失望了,此番也沒有再打算借錢給許家。

突然一陣尖叫聲響起,邵茹心中一跳,快步走到那被圍成好幾圈的許家院子前。卻見許王氏抱着頭破血流、一動不動的許三瘋了似得叫着。

追債的人神情兇狠:“晦氣,這麽不經打!哼,息錢就不用你們還了,還他欠下的四十二貫本錢就好了!”

“難道一條人命,就只值這麽點錢嗎?”許家的鄰居七嬸怒氣沖沖地問。

邵茹仔細一聽,大吃一驚,卻是許三竟被這些要債的人打死了!

要債的人有恃無恐般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他還不上錢,被打死了也是他活該!可是我們不能做賠本買賣,這本錢必須得還上。還不上……我瞧着那小娘子還是值幾個錢的,至于你這老娘兒們,也能湊合賣幾個錢吧!”

許王氏悲憤欲絕,一向淡泊随性的許相如的臉上也挂着兩行清淚。

行兇的人氣焰嚣張地離去,一時之間竟無人敢攔,更無人報官。而看完熱鬧的村民們也紛紛散去,直嘆許三害人不淺,連累了妻女。

邵茹看了片刻,心中仍是有些不忍,上前去道:“報官吧,讓官府來主持公道!”

許王氏只顧着哭,而許相如則擡眼看了她一眼,眼神似冰般寒冷,卻一言不發。

邵茹抿唇,雖然許相如不識好歹,也待她十分冷漠,可她還想看在婆婆的面子上再幫她們一次!

她等來了江晟安,為此,她不得不低下頭第一次請江晟安幫忙。她認為即使不能讓那些人還許三一條人命,但至少能讓那些人日後不再來騷擾母女倆。

她第一次對江晟安有所求,而且還是為了許家、為了婆婆和許家的一份情義,這份善良和情義讓江晟安十分感動,更讓他高興的是他終于覺得邵茹是需要自己的,而自己能成為令她依靠的存在!

江晟安應下了。

許三确實被打死了。本來他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又因近來欠債累累被打了好幾次,家中已經無錢讓他看病,所以身子就越來越差。

這一頓狠打,打中了他的腦袋,他往地上的石頭上一撞,就沒能爬起來。

許家已經沒有錢置辦他的喪事了,他就躺在堂中,身上只有一席草席蓋着。

而許王氏自他死後,就哀傷過度,一直哭。後來終于不哭了,卻不吃不喝,隐約有随他一塊兒去了的念頭,幸好被許相如拉住了。

這時,一貫與許相如不對付的那安家小娘子來到了許家的門前,沒有任何遲疑地走進了許家的堂屋,可謂是堂而皇之。

許相如的目光依舊淡而漠然,她只一瞥,便收回了目光,聲音毫無感情:“你來……看笑話?”

安小娘子的臉上沒有嘲諷的笑容,也沒有同情的表情,只有和許相如一樣的淡漠,只是比許相如的冷酷又多了一絲耐人尋味的柔情。

她在跪着許相如的身旁跪下,對于許相如投過來的疑惑,她道:“站着與你說話不方便,而無論是蹲着或者坐着,對死者是一種不敬。無論我從前多麽不屑他,可畢竟死者為大。我如今也算是來吊唁的,跪下行一禮也無需你太過驚詫。”

許相如的神情有些松動,但到底沒說話。

安小娘子向外招了招手,她的仆役安心便走上前來,遞上了一疊交鈔。

“你定會以為我在羞辱你,事先說明,我并無此意。”她道,“這裏有一百貫錢,足夠你把他欠的債還清,也足夠你們給他添置一口棺材,選個好的地方,辦一場正兒八經的喪事,還能把欠下的錢還了。剩下的那部分錢,足夠讓你們母女倆好好生活。”

“這不是施舍是什麽?你的施舍背後又有何目的?”許相如并不相信這個想着法子折騰她的死對頭。

“施舍?這是要還的。”安小娘子詫異道,“你以為我會平白無故給你錢?你想得太美了吧!”

“……”

“至于目的?你如果被那些人帶走了,我又還能去何處尋一個你?”

說罷,安小娘子起身離去,走了兩步,她又回頭道:“殺人是要償命的,你們沒法找回公道,我去試一試吧!若我也沒辦法,還是請你們節哀。”

許相如終于扭頭拿正眼去看安小娘子。

安小娘子的肌膚有些黑,在陽光底下卻散發着一層朦胧的光芒,她的樣貌、神情、身形從未像此刻這般清晰地印在別人的心中。

這是許相如第二次看清一個人。』

許相如趁着許三心中有恨,幾番追問,意外發現那日馬家郎君帶許三去見的大人物便是那瞿川知府之子徐上瀛。

雖然沒有證據證明徐上瀛也是幕後主謀之一,可許三輸球之事也損害了他的利益,所以有理由相信他也是主謀之一。

而安桐認為,即使是許三把錢還上了也未必就沒事了,誰知道會不會還有陷阱等着他呢?

而且她如今知道了是江晟安、徐上瀛和馬家搞的鬼,便不會坐以待斃。

于是在許三前去還債時,安桐提議和許相如一起陪同前往。

安裏正和李錦繡已經從安桐處聽說了此事,他們不僅沒反對安桐插手此事,反而還給她支了招,讓她們務必要讓馬家出示欠條,并且列明前因後果。

只要馬家敢列,那麽無疑會成為馬家賄賂的證據,而馬家若不敢列,他們也可不認賬。

而安裏正之所以沒有阻撓安桐一起前去,一來是讓安桐出氣,二來也是想讓江家知道安家介入了此事,他們若還識相就別想事後再來找茬。

不過為了安桐的安危,他特意讓安心帶着兩個健壯的仆役和兩個佃戶跟着。

安桐雖然不知道她爹娘為何忽然贊成讓江家不痛快,不過想到她的本意就是要讓江晟安不痛快,殊途同歸,她也就沒多問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