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借錢
安裏正聽許相如說完, 已經是怒不可遏。安桐在江晟安的心中,竟是那般不堪?既是如此, 他們江家為何還抓着這門親事不放手?
不管如何,他絕對不會允許安桐嫁到江家去!
至于許相如……
“你是如何得知此事的?”安裏正問。
許相如之所以遲遲不說, 也還有一部分原因在此。她總不能說是江晟安莫名其妙地找上門,主動跟她提及的吧?畢竟她也還未弄清楚江晟安當時那麽做的目的。
如今她已經告知了安裏正, 自然不會再左顧而言他, 便道:“那日江郎君忽然登門, 我看他似是有事問我,不過在他說出這些事情後,安小娘子便來了。我并不知他為何要與我說這些事情, 也不知有何目的, 而且此事只是我的片面之言,沒有證據,我也不好胡亂說與他人聽。”
安裏正摸了摸下巴, 颔首道:“确實,我們對江晟安的印象十分不錯,你若貿然與我們說他本質那般, 我定然不會相信, 反而會認為你有何目的。”
他這般直白的話倒是讓許相如一陣無言。良久, 許相如才道:“如今,裏正相信我的話了?”
“不敢完全相信。”安裏正道, 他的一半信任來源于上次東塢江晟安放任他的友人侮辱安桐, 那次之後, 安裏正和李錦繡就隐約覺得江晟安此人似乎另有一張面孔。
許相如的話只是佐證,但是他未弄清楚江晟安為何跟許相如說這些話,所以不敢全信。
“為何如今敢說出來了?”安裏正又問。
許相如沉默了,半晌後,她道:“因為上次與江郎君的談話似乎惹得他有些不滿,他給我爹下了套——”話一頓,“雖然這其中也有我爹的緣故,但我想尋常人都不可能避得開這番設計。”
安裏正認可道:“許三郎确實很好利用。那你想要什麽?有安家——”
許相如倔強道:“此事便當是給我爹的一個教訓,望他能洗心革面、改過自新。至于剩下的,是我們家的事情,我們自行解決便好。”
安裏正感慨,許三這般沒骨氣的人,倒是生了一個有骨氣的女兒!
安桐睡去了,李錦繡站到安裏正的身邊,問:“那許家的小娘子說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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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裏正把事情一說,李錦繡眯了眯眼,道:“總算是明白桐兒為何會昏迷。她一直都不想和江晟安成親,我們初時并不明白為何,以為她只把江晟安當兄長般看待,卻不曾想,原來她受了這麽多委屈!”
安家和江家到底有幾十年的交情,即使安桐和江晟安有幾次不快,可最終還是和解了。
安裏正和李錦繡認為,安桐不喜歡江晟安,可好歹也把對方當兄長或是朋友般尊敬,沒有哪次是主動沖撞了他的。沒成想,江晟安背地裏如此看待她,天真單純的她又如何能輕易接受了去呢?
所以倆人打定了主意,日後不會再在安桐面前提及此事,想必時日一長,她就能漸漸淡忘此事。
“那江家那邊呢?”安裏正又問。
“哼,拿着安家給的好處,還想割肉放血,哪有這麽便宜的事情?!”李錦繡道。
“上次重新整理佃客之事已經引起了他們的警惕了,而且運糧北上時,總得要走水路,他們江家和府衙勾結到了一塊兒,難保不會給我們下絆子。”
“我不會沖動行事。”李錦繡道,“只是這門婚事得早些解決了,沒有一個對我們有利的契機,那就想辦法拖延,能拖一日是一日。”
夫妻倆密謀着,而安桐睡了一個時辰又醒了過來。
這回她倒是沒做什麽噩夢,不過醒來後,因精神好,那種慌張的感覺打消了不少。
再者她有何可慌張的呢?即使是因為她,導致了江晟安和許相如無法在一起,可只要許相如沒有記恨她,那她還是有機會與執筆之人對抗的。至于江晟安本來也是要死的命運,她沒必要在意江晟安。
不過她仍舊有些不甘心,不甘心就這麽被執筆之人擺弄自己的命運,所以心頭還有一股沖勁。
想到這裏,她又一溜煙地跑出了安家,直奔許家。
安桐到了許家,發現許家的鄰居七嬸等人都在許家的屋內,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麽,聲音有些大。
她走近了才聽見有人在推辭着什麽,定眼一看,卻是一串串銅錢。
“要用的錢我們自然不會拿出來,這些都是閑錢,所以這十幾陌你們就收下吧!”
錢陌算是“百錢”,即一百枚銅錢串一塊兒。但是一般的銅錢緊缺,官府通常以七十七錢為一陌。不過對于安家這等大戶人家,出門都是帶的交鈔,要麽是裝在錢袋裏的散錢。
七嬸所說的十幾陌其實也有一貫錢了。
一貫錢對于許三欠下的五十貫而言,只能算是杯水車薪,不過好歹是鄰裏,他們都不忍心看着許王氏變賣家産。
雖說多有為許三鳴不平者,可都知道馬家的人惹不起,所以嚷着讓許三去取回公道的人倒是沒多少。
許三也不敢去報官,畢竟別人不知,可他卻知道此事與江晟安有關:
他被馬家教訓後,想找江晟安求情,結果江晟安非但沒幫他說話,還很是生氣。他也是那時才知道,原來自己那一輸,連着江晟安的好處都沒了,江晟安自然生氣。
許三有苦難言。好在許王氏沒有放棄他把家當都拿了出來,包括許相如的嫁奁,湊着湊着也有三十多貫錢了。
不過許家從今往後就真的是一貧如洗了,甚至可以說是要負債累累。七嬸等人借錢的時候罵了他幾句,他也不敢反駁,萬一別人都不借錢給他了怎麽辦?
他很是後悔,暗暗發誓日後不會再輕易相信那些大戶人家的子弟了,他們簡直就是歹毒!把他當猴子耍!他這幾個月賺的錢都還沒有如今賠的多呢!
許王氏并不想收七嬸他們的這些錢,畢竟她也知道,欠下的錢沒個一兩年怕是還不上的了,她心中有愧。可是他們都這般真誠了,她們還推辭,那就有些矯情了。
一番推托後,錢還是被許王氏收了下來。
衆人又是一番說教和勸慰,随後就各回各家,讓許家自行處理自家的事情了。
人走光了,許家的人才注意到門外的安桐。
許相如問:“你身子好了?”
安桐哈哈一笑:“我的身子本來就沒什麽,那只不過是一次意外!”
許相如颔首:“真沒事才好,否則……”
安桐湊過去,好奇道:“否則什麽?”
“否則我良心難安。”
安桐抓了抓腦袋:“這話從你嘴裏說出來,可真怪!”
許相如沒心情和她拌嘴,問道:“你怎麽不在家多休養幾日就又跑來了?”
“哦,我今日看見你爹似乎想跟我說什麽,我想,你們興許還差點錢,所以給你們送錢來了!”
許相如道:“都已經湊齊了,就不勞安小娘子費心了。”
安桐頓時不樂意了:“別人借你們錢,你們就收,我的為何不收?”
許三一直龜縮在房中,聽見安桐說話,她的聲音對于他來說恍若天籁!他本來想着,即使鄰裏借錢,也不過三十三貫錢,還差許多呢!安桐這一來,什麽難題都算是迎刃而解了不是?!
他跑了出去,臉上盡是谄媚的笑容:“收、收!安小娘子借的錢,自然要收的!”
“……”許相如擰眉不語。
“小娘子,如今還差三十貫錢,你瞧……”
“爹,分明只差十貫錢。”許相如開口。
許三瞪了她一眼:“你怎麽算的,分明是十七貫錢!”
語畢,對上安桐那雙戲谑的眼神,他頓時尴尬了起來。不過他若是會因此而退縮,那便不叫許三了。
他換了一副可憐的神情:“這些錢是許家所有的家當了,甚至是相如的嫁奁也在其中了。相如已經十九了,眼瞧着別人家的閨女都是十五六便找了好人家,而相如卻因沒嫁奁而拖延至今。我這個當爹的實在是慚愧不已!我也很是後悔,若非我這般沒用,也不至于讓她們母女倆跟着我受苦!”
他這話騙騙對他癡心不改的許王氏就得了,安桐卻是不會信他的。
安桐一臉糾結地看着許三,她知道許三這些話裏至少一半是假的。不過她也知道,許家想必是真的把許相如的嫁妝錢都拿了出來了,一窮二白,往後的日子還怎麽過?
雖然很嫌棄許三,可不得不說,她還是不忍心看着許相如那般落魄的。
于是拿出二十張交鈔給許相如,道:“先拿去應急吧,畢竟他也不能出事,出了事,你和你娘就真的無所依靠了。”
所謂的“依靠”并不是指望許三賺錢養家,而是家中沒有男丁,會很容易被人欺負。
張婆婆和邵茹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浮丘村善良的人再多,也抵不住有些人背地裏對邵茹虎視眈眈,若沒有公正的安裏正主持浮丘村的事務,邵茹怕早就成為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了。
許相如垂眸不語,也沒接下這些錢,倒是許三在不遠處看着有些着急,于是沖過去一把搶過錢,對安桐謝了又謝就遁回家中了。
良久,許相如才擡眸問道:“你為什麽可以做到如此地步呢?”
“什麽?”
“如果可以,我唯一不想欠的人是你。”許相如道。
這麽多年,她和安桐一直争鋒相對,可謂是奇逢敵手互有輸贏。不可置否,她出身低于安桐,可唯有在此事上,她覺得自己和安桐是平等的。
她有她的骨氣。她的骨氣不是“不吃嗟來之食”的那種清高,而是想守住自己的最後一點傲氣。
可現實是如此艱難,她也不得不經過一番激烈的思想争鬥。以前許家也曾向安家借過錢,可到底性質不同,也沒有安桐介入在內。
安桐不大明白許相如的心思,不過她似乎明白了許相如話中的意思。
許相如問她:你為何要幫我到這種地步呢?
這大半年來,安桐每次與許相如的靠近都是循序漸進的,雙方相處也不突兀。以前偶爾給予一點幫助倒也罷了,可如今許家一出事,安桐就趕着送錢來,這怎麽看都有些突破了以前的相處之道。
安桐并不覺得許相如是矯情,反而她在剝離了對她先入為主的想法後,再來看她,發現興許這是執筆之人選她為書中的中心的緣故。
思索了半晌,安桐才露出了一個粲然的笑容:“因為我不想失去你。”
許相如的心猛地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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