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身後事(評論四百加更)

到如今為止, 安桐雖然經歷的事情大部分都和前世不一樣了, 可每到關鍵的事件上,卻總是和前世有異曲同工之處。

前世雖然沒有和江晟安退婚, 可最後的結局是她成了阻礙江晟安和女主在一起的障礙, 為了所謂的“真愛”,她被執筆之人無情地抛棄。

而今生, 她要和江晟安退婚,偏偏江晟安覺得被安家退婚有損他的尊嚴,所以他死活不肯退婚了。

從本質上來說,她依舊還是執筆之人眼中的障礙。

“為什麽會這樣?”安桐捂着腦袋, 想去探索腦海深處被封鎖的記憶, 而結果便是随着記憶潮湧般撲來,她的腦袋也仿佛炸開了來。

安桐睜開雙眼, 眼前是那片熟悉的混沌之地。她看着自己有些虛弱的身體, 心底十分惶恐——她是又死了,回到這裏來了嗎?

須臾,混沌漸漸散去,眼前的一切變得清晰了起來,熟悉的浮丘村、一草一木都很是熟悉,仿佛就像是昨日重現。

安家的宅邸挂上了白綢、白燈籠, 裏面傳來和尚念經超度的聲音。安桐看着堂上的靈柩,她的爹一臉頹喪地坐着, 安心等人則神情哀傷, 哭成一片。

安桐忽然意識到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她的鼻子一酸,想伸手去碰憔悴的安裏正,然而手伸出去了卻明白一切不過是原著中未曾展現的過往細節,而她早就死了,壓根不可能碰到他們。

“重生難道是假象嗎?這大半年來,都是我的幻想嗎?”安桐不禁自問。

婢女扶着李錦繡走出來,可安桐卻險些忍不住那是李錦繡,她不複往日的端莊大氣、神采奕奕,面色慘白、臉上的皺紋似乎都清晰可見。曾經挽得一絲不茍的發髻如今垂落了不少發絲,甚至隐約能看見幾根白發。

銳利、慈愛的眼神也只剩如今的哀戚、淚漣漣,心死的表現也莫過于此吧!

她的爹娘怎會變成這樣呢?安桐不禁落淚。

忽然,門外湧進一群人,門房不能阻擋,只能發出驚呼:“你們幹什麽?這裏是安家,不得随意進入!”

“我們也不能進嗎?”一道高聲的呼喝,安裏正扭頭看去,卻見是江道芳和江晟安,他們的身後是幾個安家的族人,以及一群胥吏。

“你們?”安裏正和李錦繡站了起來,直視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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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桐死的第二天,江晟安便來過一回了,不過很快便離去了。最近村子中有許多對安桐不敬的傳言,安裏正無心去遏制,心中卻也明白,此事怕是得要對江家有個交代。

“德賢弟,聽聞此噩耗,我的心實在是痛,恨不得立刻趕來安慰你們。只是公務繁忙,恕我今日才得空趕來給世侄女上一柱香。”江道芳嘆氣道。

安裏正濕了眼眶,道:“道芳兄來了就好。”

“為何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呢?德賢弟、弟妹,還請節哀。”江道芳又道。

“道芳兄,事到如今——”安裏正話沒說完,江晟安便打斷了他的話,“世叔,今日我來是為了退婚一事來的!”

安裏正一怔,愣是沒反應過來江晟安說了什麽。

江道芳假意訓斥道:“這事不能留到後邊再說嗎?你沒瞧見德賢弟和弟妹正難過嗎?”

江晟安作揖道:“世叔,雖然此事由我在這時候提出來頗為不妥,可恕我江晟安實在是不能繼續頂着安桐的未婚夫婿的身份了。”

李錦繡聞言,冷聲道:“桐兒死了,必然不會再嫁予你,你何須在她的靈柩前如此羞辱她?”

江晟安道:“大家都知道安桐為何而死,如今人人都笑話我有一位不知羞恥、不檢點的未婚妻,即便她死了,可于我而言,我的名聲也會因她而被毀,所以這婚事必然要退的。至于羞辱她?她還有名聲可以羞辱的嗎?”

“你!”安裏正和李錦繡被江晟安的道貌盎然驚呆了,也憤怒到了極致。他們不僅要承受被他們捧在手心的安桐死了的悲痛,還要忍受被江家羞辱安桐的悲憤,如果目光可以殺人,江家父子早就被他們生吞活剝了。

“堂兄,聽我一言,就将這婚事退了吧!”這時,安裏正的堂弟走了出來。

“安茂,這裏有你什麽事!”安裏正怒喝,他目眦盡裂的模樣像一頭暴怒的獅子。

安茂有些退縮,然後想到身側的江道芳和支持自己的族人們,便又正了正身子:“堂兄,我這也是為了你,為了安家!安家出了安桐這事,多少人都笑話我們安家?說我們安家教出來的女兒不守婦道、不知廉恥……”

“你住口、住口,桐兒才不會做這種事情!”李錦繡指着安茂聲嘶力竭地怒斥,她氣得渾身哆嗦,感覺五髒六腑都被一股氣給攪得生痛。

安裏正也忍不住要沖上去揍他,卻被衆人拉住了,到了這般田地,他饒是再糊塗,也明白了江道芳和安茂的用心。

這些人不安好心!

“去找安才來——”安裏正吩咐內知,內知正要匆匆離去,卻被胥吏們攔在了門口。

“你們這是要做什麽?”安裏正怒問。

“德賢弟莫要動怒,其實我也不願意相信世侄女會做那樣的事情,可實際上有人看見她跟兩個男人一起走了,這期間發生了何事,我想大家也不必明說了。為了兩家能繼續交好,還是把這婚事退了吧!”江道芳勸道。

“退,我們桐兒不稀罕當你們江家的新婦!”安裏正道。

“德賢弟,這江家退婚也是逼不得已的,你看安家是否要按禮俗,賠償一二呢?”江道芳又得寸進尺,“若不想賠償也可,我看德賢弟膝下也無兒女,不如從族中過繼一個孩子,以頤養天年。我江道芳也還有女兒,倆家可以繼續履行婚約,結百年之好。”

安裏正被他的厚顏無恥氣得一口血噴了出來,他早就知道江道芳的貪得無厭,可是為了安桐日後到了江家能夠有好日子,能夠被江晟安善待,所以他假裝不知情。想着反正安桐嫁過去,他也會給豐厚的嫁奁,這些被江道芳貪去的錢財便算是提前給了嫁奁的一部分,卻不曾想,他們安家是喂出了一頭狼來!

而且江道芳希望他過繼的孩子,必然不是安才的孩子,極有可能是這安茂的孩子。他們這是聯合起來,要謀奪他的家産!

看着爹娘被如此羞辱,安桐崩潰地大哭了起來,她本該記得的,可是重生後她卻忘了,只隐約地記得爹娘被她的留言所傷害,卻不曾記起,他們所受的傷害,比她記憶中的更加深痛!

爹娘對她的疼愛,最後卻成了敵人刺傷他們的利刃,此事後,他們甚至一蹶不振,讓安茂和江家有了可乘之機。即便安二叔和族長出面,可事情卻越來越糟……

“桐兒、桐兒!”

安桐聽見有人在呼喚她,她的視線漸漸模糊,在重歸黑暗後,她猛地睜開眼,雙手緊緊地抓住了搭在自己手背上的柔軟。

“桐兒!”李錦繡喚道。

這視覺和觸感都太過于真實,安桐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這是又“回來”了。

“阿娘?”安桐緊緊地握着手心的手,回想起夢中的一切,她的眼淚便直掉。

“你可算是醒了。”李錦繡道。

“我怎麽了?”

“你感染了風寒,都昏睡了一日一夜了。”李錦繡道。

“這大熱天的,我怎會感染風寒呢?”安桐安慰道,心裏卻明白,這與自己的夢脫不開關系。

其實她想不起前世的事情或者書中的情節,想必也是神明保佑自己的一種方式,畢竟她想回想起那些事情,付出的代價便是頭痛。

如這般清晰地看到過去自己死後發生的一切,那付出的代價便是比頭痛更加嚴重,或許待她回憶起書中的全部情節時,自己想必便不複存于世吧?

“郎中說許是你吃太多冰飲,還有房中放來降暑的冰塊太多了。”李錦繡道,看見她落淚,又給她抹淚,“怎的還哭了?”

“興許是吃的冰融化了,而我睡着了,所以它只能以眼淚的模樣排解出來吧!”安桐樂道。

李錦繡也被她逗樂了:“起來喝些粥,然後吃湯藥。”

“好。”安桐應道。

李錦繡沉默了片刻,又道:“此次沒能退婚,你也不必着急,總會有辦法的。”

安桐一改往常迫不及待地要退婚的模樣,眼眸中閃過一絲寒光,她微笑道:“阿娘,沒事,我不着急。”

“……”李錦繡覺得這樣的安桐有些奇怪,但是又想不出哪兒奇怪,最終只歸結于她病着,身體虛弱,所以沒有太多精力鬧騰。

李錦繡待安桐喝過了粥,又吃了湯藥後,便離去了。邵茹和任翠柔幫安桐整理床鋪,将沾了病氣的舊床褥搬了下去,換上新的。而安桐起來方便了一次,她回來後便坐在床上一言不發。

“小娘子……”任翠柔想說些什麽,待看見安桐投過來的略冰涼的目光後,猛地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了。

“怎麽了?”安桐問。

“……你還要歇息嗎?還是去随便走走?”任翠柔問。

安桐想了想,道:“出去走走吧,其實我除了有些冷,其實也沒到不能動彈的地步。”

多穿了一層衣裳後,安桐走出了房間。此時太陽已經下了山,安家上下都挂起了燈籠來。

安桐忽然想起滿宅邸的白燈籠,她愣了愣,旋即又低頭笑了笑。

江道芳、江晟安、安茂……

他們以為,事情就這麽完了嗎?

執筆之人以為,她會就這麽妥協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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