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生死劫
轉運司派了人到底下各縣督察收稅之事,江縣尉一下子便歇了鬧騰的心思, 還是按以前的辦法老老實實地辦事。而他本想從安茂那兒下手, 拉攏多幾個安家的人,豈料安茂便先出了事。
不知安裏正為何忽然想起查義莊的賬目, 結果他被打個措手不及, 私自挪用義莊的錢款用以放貸的事情便被查了出來。
本想求他的兄長安康幫忙在族長那兒說情,結果好幾個安氏族人跑出來告狀,說義莊本該發給他們的糧食、布帛等都被私吞了。取而代之的是粗粝的糧食, 連本該只收族人三成租稅的規矩在他那兒也成了收五成。
安茂私自挪用錢款拿去放貸這事還能說情,畢竟損害的也不是安家的利益。可族人的利益被侵吞之事一出, 族長都不好意思開這個口了。要知道維系這麽大的家族最重要的是族人之間同心同德, 可安茂卻欺負起族人來,這讓別的族人對他們如何心悅誠服?
于是在衆多族老的商議以及安德、安才兄弟倆的推波助瀾之下, 安茂被鞭笞三十、罰錢五萬,便是五十貫錢。同時剝奪安氏給予他的一切給族人的照顧,他的兒子讀書、文房四寶的費用全部由他自己負責。
最後,對安茂而言最不能接受的便是族內的祭祀典禮将不允許他參與, 這跟将他逐出安家已經沒有什麽區別了, 失去了參加宗族祭祀的資格, 便是讓族人都知道,他是個連祠堂都不能踏進去的外人啊!
受他牽連,安康也被罷免了義莊的事務處理權, 義莊的事務重新回到安德的手中。當然賣糧之事依舊由安才負責。
安康比起安茂要冷靜得多, 畢竟他也明白是自己對弟弟的過于信任和放縱, 才會發生這種把臉丢出了族外的事情。他也沒有辯解,最後在族長的安排下選擇留在義莊給族內的子弟講課。
重掌義莊的事務後,安裏正和李錦繡比之前要忙碌許多,安桐都偶爾會去幫他們的忙,見狀便道:“爹娘将族內之事都攬到身上來,日後沒個稱心的子孫繼承可怎麽辦?”
安裏正和李錦繡都詫異地看着她,他們當然知道她這話跟多數對他們說的族人不同,畢竟別人都可能嘲諷他們沒有兒子,可安桐不可能。
“所以我們打算為你尋找一個更加合适的夫婿。”安裏正道。
安桐撇撇嘴,連江晟安這等出身官戶,又受詩書熏陶的士子都是那般德性了,別人就不會在外拈花惹草了嗎?再者,當安家這麽大的家業擺在他們面前時,他們還能十年如一日地保持本心嗎?
她爹這樣的男子太少了,即便是她的二叔父,也曾偷偷養過外室不是?
“瞧你這是不樂意?那你有何想法?”李錦繡問。
“不如給我過繼一個弟弟?”
安裏正和李錦繡黑了臉,這是什麽亂七八糟的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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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海便很合适。”安桐又道。
安有海是安二叔的次子,也是安桐的小堂弟,如今才十一歲。安裏正和安二叔是親兄弟,而安二叔又還有安有徐這麽個長子,所以過繼一個孩子給自己的兄長一點問題也沒有。
不過安裏正和李錦繡顯然不按安桐所想的做出回應,而是道:“有徐将來要參加科舉,是要當官的。他當了官,很多族內的營生便不便沾手了,所以這是不可能的。”
“有海過繼後,一樣能分擔處理族內之事不是嗎?”
“要維系一個大家族,打理這麽大的家業是不容易的,如今都是你二叔跟我分擔了事務,才不至于讓我分-身乏術。雖然不知道你哪兒來的亂七八糟的想法,不過即便我安德沒有兒子那又怎樣?我還有你不是嗎?”
安桐道:“可我是女孩子,即便爹将來為我尋個願意上門的夫婿,可族長也輪不到我當,安家的家業也輪不到我來操心。”
安裏正板着臉:“不許這樣想!你是我們的女兒,将來即便當不上族長,可我打拼起來的家業也輪不到族人來替你操心。再說了,我們還有幾十年的時光來告訴他們,我安德的女兒,一樣能擔起重任,跟她娘一樣!”
安桐心窩熱乎乎的,忍不住抱着李錦繡撒起轎來:“我不想長大,這樣爹娘就不會老,能一直當家作主,一直待在我的身邊。”
安裏正眼巴巴地看着她們母女倆,有些失落,明明是他對她的鼓勵,安桐怎麽只對她娘撒嬌呢?
李錦繡微微一笑,随即一把掐住她的臉蛋:“你自己說的跟我們學習打理家業,這會兒又不想長大了,是不是想偷懶?”
安桐:“……”她單純想撒個嬌,她的阿娘怎麽這般沒人情味?
好吧,其實她是想撒完嬌,趁機去找許相如玩的,畢竟五月初見了許相如一回後,便再難見面了。
一來是許相如似乎除了忙田裏的事情外,還去人家的茶園裏摘了一個月的茶,二來她自己也因為忙着抓安茂的小辮子,以及學習,也沒多少時間去玩。
“今日許家收割,我去瞧瞧。阿娘,疼!”安桐道。
“我說你怎麽一大早就趕着幫我們幹活,原來是為了早點去玩!”李錦繡扯了扯嘴角,卻松開了她的臉蛋。
只見白嫩的臉蛋上紅了一塊兒,讓安裏正看得有些心疼。安桐在家安份地待了這麽多個月沒下地,早就白回來了,加上她特意敷了胭脂水粉,看起來還是挺靓麗的。
“許相如跑去給人摘茶葉也不早些與我說,否則我直接讓她來幫我幹活,也省得她跑那麽遠去。”安桐道,想到許相如每天都得頂着烈日在茶園裏摘茶葉,得多累啊!
“我想她才不願意給你使喚呢!”李錦繡道。
安桐嘆了一口氣:“怎能因為我善解人意不會使喚她幹髒活累活,她就放着好好的錢不賺呢?!”
李錦繡不想戳穿她,輕輕拍了拍她的臉蛋,道:“早些回來。”
安桐面上一喜,便像一卷風似的跑了,只留下一句回聲:“晚食前回來!”
安桐特意将自己的兔子抱出來:“走,帶你去找你的兄弟姐妹。”
本來還想将它們湊對的,但是意識到它們是兄弟姐妹後,她着實是失望了一陣子,想看着它們長大,再交-配生更多小兔子的願望是沒法達成了!
到了許家,許家的門前依舊冷清,安桐見院落的門開着,便徑直地走了進去。她送給許相如的那只兔子正安靜地待在籠子裏吃着草,而且看起來比自己的這只要大一些。
“許相如怎麽将它喂得這麽大只了?”安桐對比一下,有些嫌棄自己的兔子,不過考慮到自己的兔子被她打理得幹幹淨淨還沒什麽異味,她的心又平衡了。
“小娘子,屋裏似乎沒人。”任翠柔道。
“我可是專門挑她無需去茶園幹活的日子來的,莫不是在田裏?”安桐嘟哝。
“小娘子,我去将她找回來吧!”任翠柔又提議道。
“去吧,邵茹,張婆婆那兒無需幫忙麽?”安桐和邵茹閑聊起來。
邵茹道:“今年婆婆的地都賣了,只留了兩分地種些自己食用的菜。”
張婆婆一個老人是扛不動鋤頭的,所以在邵茹去安家後沒多久,便把地租給別人種了,今年她身子不好,幹脆把地給賣了。邵茹的工錢足夠她們保持溫飽,而她也做些女紅,賣幾個錢買藥材。
邵茹說完,又踟蹰地看着安桐:“小娘子,婢子能回去看一看婆婆嗎?”
“反正這兒也沒你什麽事,那你便回去瞧瞧吧!”安桐從不吝啬這樣的機會給想盡孝的人。
當然,年幼時欺負了邵茹,以至于她沒法用抓來的鳝魚補貼家用這等事,她既不知道也忘了個一幹二淨。
此時晌午已過,太陽也沒有未時那麽猛烈,所以村民們都到田裏去幹活了,婦人們也躲在家中織布,周圍除了蟬鳴,便只有紡機“叽叽”的運作聲。
安桐等得口幹舌燥,又悶熱,心中有些不耐煩了,便尋思着還是到田間去尋許相如吧!
她走出院子朝許家散在西北方向的田走去。許家将良田賣了後,便只有靠近山坡、土質并不算好的田地了,那兒又在村尾再靠近浮丘山那一帶,相對而言比較遠了。
“許相如?”
在安桐走在僻靜的小道上時,身後忽然傳來一道低沉的呼喚,雖然不是在叫她,但是她聽見許相如的名字,下意識地以為許相如在附近,于是回頭一看。
卻見迎面撲來一個強壯的大漢,那大漢在她開口之前一把捂住她的嘴,又連同另一個大漢将她一把禁锢住往旁邊的蘆葦叢帶。
安桐因事發突然,甚至沒來得及反抗,等她心底的恐懼浮升之際,她已經失去了掙脫的機會。即便她費勁力量去掙紮,卻敵不過兩個壯漢的禁锢。
她的記憶猛地回到自己前世出事之時,她也是被突然出現的兩個壯漢給綁走的,不過和那時候不同的是,她是在去自己的田的路上,而且是在成康五年的五月,眼下才成康四年的六月,為何會快了一年?
不對——
她的重點不應該是為何快了一年,而是——為何她還是沒能躲過這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