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代價

寧靜的村子像是忽然發生大事,一下子變得沸騰起來。安家派出了所有的人, 把浮丘村攪了個天翻地覆, 村民們心存不滿,卻也沒有勇氣和安家對抗。

“聽說安小娘子出事了……”

“是啊, 我親眼看着她很是狼狽地回來, 那衣衫淩亂,像是——”

“不是吧,我看她渾身濕嗒嗒的, 像是掉進了河裏,還有許家的相如, 身上流着血被擡進安家了。”

“這倆人平日裏便不對付, 不會是安桐殺了許相如吧?”

“瞧你這話說得,若是安小娘子殺的人, 會将她擡回去嗎?我聽聞安家在找人,兩個大男人呢,你們說——”

村裏流傳着各樣的猜測,不過卻始終沒能得到答案。安裏正和李錦繡得知安桐平安歸來, 俱是松了一口氣, 可是看見她的模樣時, 又忍不住落了淚:“桐兒,你怎麽會弄成這樣?”

“快煮熱水讓桐兒沐浴更衣!”安裏正連忙吩咐下去。

安桐沒回答他們,只是道:“爹、阿娘, 許相如看起來不太妙, 還是先去請郎中回來為她救治, 剩下的,待會兒再說。”

許相如被安置在安桐旁邊的房間裏,郎中也很快便來了,他看見許相如的傷口在大腿處,還頗顯猶豫,直到安桐呵斥他:“你是郎中,救死扶傷是你的職責,何必心存那麽多非念!”

郎中只好摒棄那點男女之防,撕開傷口的布條給許相如檢查。他看過後,搖着頭:“傷口看起來很嚴重,恐怕是傷到了骨頭。好在及時紮住了傷口,血才不至于流幹。”

“可有生命之憂?”安桐問。

“不好說,她傷得本就重,傷口又泡了髒水,現在雖然還有一口氣,但是——”

“你只管救她,要什麽藥你說!”李錦繡道。

“我先将她的傷口縫起來,餘下的,我再細看!”郎中道。

李錦繡見狀,便先将安桐趕去沐浴,随後用藥将她被割傷的地方都敷上,再拿紗布包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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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完這些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安家的宅邸燈火通明,浮丘村也亮堂得很,安家的仆役、佃戶都提着燈籠、火把在四周搜尋,聽說在捉拿什麽人,攪得村民們人心惶惶。

“小娘子,吃些東西吧!”邵茹端着煮好的粥給安桐。

安桐揮揮手示意她将碗擱下,随後問:“人抓到了嗎?”

“安心說在山上抓到了一個,不過死了,還有一個沒能抓到,還在找。”

安桐“嗯”了一聲。便見李錦繡走了進來,便對邵茹道:“你先下去。”

“阿娘。”安桐喚了李錦繡一聲,借着李錦繡靠近她的機會,靠在親娘的肩膀上。

她沒死,她逃過這一劫了,她也不會再看着自己的爹娘再經歷那屈辱的一幕。

李錦繡撫摸着她的腦袋,軟聲道:“沒事了、沒事了,桐兒……”

安裏正匆匆地進來,問:“桐兒,到底發生了何事,怎麽還死了一個人?”

顯然是從仆役那兒聽說了死了人的消息,安桐一直沒跟他說發生了什麽事,可從出了人命來看,事情似乎十分嚴重,他也不得不重視起來。

“桐兒剛緩過神來,別吓着她了。”李錦繡瞪了安裏正一眼。

安桐笑道:“阿娘,我才沒事呢!爹也坐下來吧,我把事情告訴你們,你們也好有個準備。”

夫妻倆琢磨着這話,覺得似乎有些不對勁。直到安桐把事情的經過一說,他們才明白安桐為何要讓他們做好準備——安桐被人擄走,又這般狼狽地回來,必然會傳出許多不好聽的話來。

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只要安桐還活着,便算不得什麽。他們在乎的是,何人要對她下手……雖說是那兩個人抓錯了人,可他們才不在乎他們本意是要抓誰,只要他們動了安桐,那便是他們安家的死敵!

安桐其實劫後餘生後終于騰出心思來思考此事,其實那兩個匪人是最清楚幕後主使的,可其中一個死了,另一個還未抓到。那麽應該問許相如,看她或者許三是否得罪了人,可許相如又在昏迷之中。

她将此事與前世的死聯系了起來,不管那人的目的到底是許相如還是她,她都要把江晟安給“牽扯”進來。

因為她算是明白了一件事情,既然她所經歷的兩世發生的事情,都有共通之處,那麽這件事情放在這裏也是一樣的道理。

執筆之人想要她死,卻也讓她窺見了一個規則,她憑着此規則,有八成把握此事與江晟安脫不了幹系。

證據?她不需要親眼看着江晟安部署,執筆之人的安排便是最好的證據。

“爹、娘,明日若是江家的人來了,那你們可以去辦一件事情。”

安裏正和李錦繡相視一眼,問道:“什麽事?”

“明日江道芳必來,或許是打着捉拿匪徒的旗號,或許是打着出了人命要徹查到底的名目,不過他們一定會問爹要人,哪怕只是一具屍體,他們也不會留給安家。而我希望爹娘做的,便是在那之前,帶着這具屍體,去找一個叫‘孫哥’的地痞無賴,這個‘孫哥’也并不是幕後主使,所以需要查出幕後主使是何人。”

找出幕後主使,再來聯系他與江晟安之間的關系,一切都會浮出水面的不是嗎?

李錦繡卻敏銳地察覺到此事似乎與華典有關,雖然她之前猜測攪和了華典的營生的是許相如,但畢竟沒有問過許相如。如今那倆人要抓的是許相如,那這也太巧合了!

“孫哥是要找的,不過去找華典,似乎要更加省事一些。”李錦繡道,“這事就由爹娘去安排,桐兒你先好好地歇息,莫要又得了風寒。”

安桐疑惑地看着李錦繡,不過很快便想通了李錦繡的心思:“阿娘莫非認為此事和華典有關?”

“待娘去查清楚便知道了。”李錦繡倒是沒把話說太滿。

談完了話,安桐便走到安置許相如的房中。郎中已經給許相如包紮好傷口了,可是她并沒有醒來的跡象,除了能從她的呼吸中感覺到她還活着,她幾乎和一個死人沒有區別——面色慘白、毫無血色,嘴唇發紫,身體冰涼。

“小娘子,婢子來給相如換衣裳。”邵茹出現在房中。

許相如的衣裳雖然沒有滴水了,可是仍舊濕着,方才郎中在救治,并不好給她換衣裳,所以便拖到了現在。

安桐沒說話,她甚至一眨不眨地看着許相如,仿佛要在她的臉上看出一些東西來。

她因許相如而出事,許相如也救了她一命,本就算是互相抵消的。後來許相如又将她推入河中,算是間接讓她克服了對前世死亡留下的陰影,而她也把許相如救了回來……

她們的恩情算是抵消了吧?

她們本是敵,後來又成了友,可是成為朋友付出的代價是,險些雙雙死亡。這是執筆之人在警告她,還是在懲罰沒有按照它的安排走下去的許相如?

“小娘子?”邵茹再度開口。

安桐回過神來,道:“你把衣裳放下,我來給她換便好了。”

“可小娘子你也受了傷……”

“沒事。”安桐道,“你去許家,安撫一下許相如的娘。”

邵茹想了想,放下衣裳便退了下去。

『許相如聽見了唢吶吹奏着哀傷的曲調,于是她緩緩地睜開了雙眼。她感覺自己似乎沉睡了許久,渾身都有些不得勁。

仔細回想了一下,她似乎在外頭奔波了好幾日。

為了什麽?

她忽然想起了安桐來,她正是為了尋找安桐才在外奔波了兩日,可是等她找到安桐時,卻是別人在河邊找到的她的屍體。

安桐衣衫不整地被人從河裏撈上來,屍體卻是已經涼透了,再也無法救回來。而衆人看見她的身上留下的抓痕和淩亂的衣衫,斷定她死前曾受過侵犯。

後來安家為了她的死而追查時,村中又傳出了不少流言,有人看見安桐跟兩個男人走向了偏僻的破屋,他們之間會發生點什麽,不言而喻。

許相如卻是不信這些話,因為她知道安桐是被人害死的,可是她并無證據,而安家也被衙門的人圍得水洩不通,她壓根就沒機會進去說話。

許王氏問她:“你何以對她的事情那麽關心呢?”

許相如沉默了許久,道:“因為她幫了我們。”

許王氏無言以對,安桐在許家最困難的時候施以援手,借錢給她們,令她們度過了難關。安裏正甚至還去找江縣尉,讓江縣尉以賭坊沾手了一條人命為由,威吓賭坊不得再來騷擾她們母女倆。

這麽大的恩情,他們許家豈能忘記呢?

“可她已經死了。”許王氏又道。

“兇手還未抓到。”

“他們都說安小娘子是自盡的。”

“她的手指破損了。”許相如道,“只有拼命掙紮,多次用力地抓東西,手指才會破損成那樣。她是被人害死的。”

許王氏又沉默了片刻:“我已經失去你爹了,你可不能再出事了。”

許相如也無言了,直到許王氏準備離開,她才喃喃道:“你被閻君帶走了,我又還能去何處尋一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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