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前生夢(感謝Rhea的淺水加更)
許相如似乎是做了一個冗長而混亂的夢,夢中安桐還是難逃厄運, 淹死在了河中。她只要想到這個夢, 心中便慌張得很,仿佛很重要的東西離自己而去了。
她又睜開了眼, 恍惚間想起自己還得追尋安桐死亡的真相。
距離安桐死去已經兩個多月了, 安家的鬧劇也停止了,但是安裏正和李錦繡,一個被拖垮了身子, 另一個幾度被人用安桐的流言來羞辱,精神接近崩潰, 更是連家事都處理不好了。
而安家的熱議也漸漸被另一件事情給掩蓋了過去, 浮丘村的百姓都在議論邵茹被秦家尋回去的事情。
秦家可是臨安的大鹽商,富甲天下。邵茹是那秦員外的嫡次女, 當年秦吳氏随秦員外運鹽到西南之地販賣,後來因為發現自己懷了孩子,所以在西南之地休養,而秦員外則先行回了臨安。
後來秦吳氏生下邵茹, 随後返回臨安, 可是卻在路上遇到了歹人。秦吳氏在逃亡的路上和抱着邵茹的婢女分開了, 而等她脫困後派人去找邵茹時,卻如大海撈針。
回到臨安後,秦吳氏很是後悔自責, 日日挂念邵茹, 因思女成疾, 最後病逝了。而秦員外則因對妻女的疼愛,一方面派人四處去尋找邵茹,另一方面對長女也大力培養。
終于,在前不久,秦家的管家路過浮丘村,發現了一個長得和秦吳氏有八分相像的女子,再經盤問,發現她出現在浮丘村的時間竟然和秦吳氏出事相差不到半年。
秦家的管家在浮丘村住了下來,又讓人去查了大半個月,終于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原來當年抱着她的婢女和秦吳氏分別後,便打算自行回臨安,可是卻因為迷了路,偏離了原來的方向走到了瞿川的鄰州。
在那裏,婢女遇到了一個好心的男子,然後與之産生了感情。最終她決定留下來嫁給這個男子,而邵茹便成了她的累贅。于是她和男子便打算将邵茹賣給牙儈,牙儈在前往瞿川打算把邵茹賣給沒有孩子的人家時犯了事被抓了。邵茹便被遺落在路上,被張婆婆撿了回去撫養。
被秦家認回的邵茹改回自己的名字“秦韶茹”,而江晟安也向秦家提親,倆人終于在前不久定下了婚約,明年便會成親。
秦韶茹還對她說:“相如,雖然不知道你這些日子在忙些什麽,但是我希望你能跟我走。”
許相如只覺得好笑,反問:“我為何要跟你走?”
秦韶茹道:“能幫我的人不多,我希望你能在我的身邊幫我。”
不管是江家還是秦家,她的力量都太薄弱了,所以她需要身邊有一個幫手。左思右想,她覺得許相如很合适。
“你為何不去找任翠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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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韶茹面色陰沉:“我與她進山,我們遇到了猛獸,可是她卻對我不管不顧,兀自逃走。若非那猛獸追着她去了,我怕是沒命了!這等心狠之人,你認為我會找她幫我?”
許相如又問:“我為何要幫你?”
“因為我救過你,你不能這般忘恩負義!”
許相如扯了扯嘴角:“你救了我?”
秦韶茹嘆了一口氣:“雖然你我的關系不複從前,可是在賭坊的人要将你們母女倆押走時,是我去求晟安,希望他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幫幫你們。”
許相如意外地看着她,她道:“我知道你不相信,畢竟我們曾經鬧得那麽僵,可是畢竟我們曾經那麽好,我也不想失去你這個朋友。”
許相如笑了:“我意外可不是因為你救了我,而是……你未免太自作多情了。”救了她的人并不是秦韶茹,不管秦韶茹和江晟安做了什麽交易,可是在她看來,都不如安桐臨走前扔下的那句話要來得有重量。
“你當真要這般忘恩負義?”
許相如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給她,直把秦韶茹氣得渾身發抖。
許相如在秦韶茹走後,一如既往地到縣城裏去打聽消息,最終讓她敏銳地發現衙門似乎在一個月前處死了兩個越獄的大盜。
這件事處處透着詭異,因為即便兩個大盜越獄了,可卻并不足以被判處斬,畢竟死刑只有犯了不可饒恕的大罪時才會有的刑罰。
她順着這條線索追查下去,發現被處死的兩個大盜,一個名為馬坤,一個名為李狗子,入獄的罪名自然是偷雞摸狗。他們不知怎的逃出了大牢,随後在一個月後被抓了回來,衙門還未審理,他們便在獄中自殺身亡。
而衙門不想因為他們的自殺便背負玩忽職守的罪名,于是便假裝審理了案件,判了個處斬。而處斬并沒有在集市進行,只是在大牢的刑臺上處決了,所以知道此事的人并不算多。
許相如之所以查出此事,還因那看守的獄卒被牽連,罷免了他的職務,所以他心生怨怼,對鄰裏說了這些話,才傳出來的。
許相如再去找熟悉馬坤和李狗子的人打聽,發現他們的特征居然和她那日碰見的兩個陌生壯漢一致。
而追查到這兒時,她已經确定了安桐的死和他們有關,甚至衙門的行為也是有預謀的。畢竟負責追捕盜賊的不正是江縣尉嗎?
哪怕不是江縣尉做的,那江晟安也完全能憑借自己的身份出入牢獄,他和兩個匪人做了交易,代價便是放他們離去。可是不曾想,江晟安動了殺人滅口的心思,他們被抓回去後,便莫名其妙地死在了獄中。
倆人是在慈幼院長大的,并無家人,他們的死也不會有太多人在意。
許相如本打算把這件事情告訴安裏正,可安家卻又出了一件事,而根本沒人願意理會她。
她聽聞安才的女兒安岚不見了,安家派了人四處去尋,卻是找不到人了。有人說安岚和安桐一樣,都跟男人跑了,不過結果是一個死了,另一個興許是私奔去了。
安家上下都要瘋了……
許相如卻在這時候意外得知了一個秘密,若是被人發現那她在瞿川便沒有立足之地,她不得不和許王氏動身離開浮丘村。母女倆左思右想之下,她們也沒有別的地方可去了,便只好回淮南尋親。
盤纏都花完了,她們才回到淮南路濠州的長樂,而在那裏,她們見到了許家的親人,更是得知,許相如的親父找尋了他們十幾年……
從軍後立下不少功勞,晉升為副将的許父許仁昶得到了大将軍的賞識,後來的十餘年,他平步青雲,如今更是做到了江南東路轉運使。
許相如沒想到有一日,發生在秦韶茹身上的事情也發生在了自己的身上。不過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并非許三親生的,只是沒想到她的親父并未死,反而還另娶了續弦,又坐到了轉運使那等位置上。
她沒有因為自己的新身份而驚喜,也沒有感覺到地位蛻變帶來的風光,她對許仁昶提出的補償只有一個要求:“我希望江家——族滅。”
許仁昶沉默了片刻,只慈愛地看着她:“好。”
江家的罪行被一一羅列,昭示在世人的眼中,最後被判抄家滅族。而秦韶茹則還因為還未嫁到江家而逃過一劫,她狼狽地回到臨安,卻因為作為江晟安未婚妻子的身份而被秦家的人嘲笑。
她知道江晟安才不是那樣奸詐之人,這一切都是許相如為了報複他們,而故意陷害江家的。她不能忘記曾經深愛的人被污蔑之死,可是許相如的身份比她這個鹽商之女的身份要高太多了,她又有什麽辦法給江晟安報仇呢?
許相如在江家族滅後卻仍舊不滿足,因為秦韶茹還活着。
她知道江晟安和秦韶茹之間的私情,也知道了江晟安是為了和秦韶茹光明正大地在一起,才找人害死的安桐。安桐死後的污名一直沒法洗脫,可秦韶茹又憑什麽能繼續清清白白地當秦家的二娘子呢?
她對秦韶茹的報複卻因為臨安知府莫充和普安郡王趙惟才的介入而變得複雜和麻煩,更因為許仁昶牽扯進了朝堂紛争之中,而她不僅沒法殺了秦韶茹,還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将自己的親姐打壓下去,徹底掌控了秦家,在莫充和趙惟才的幫助下,成為江南第一女鹽商。
而她最後呢?
因為許家獲罪而族人锒铛入獄,她則受到了趙惟才的“特別關照”,被關進了诏獄之中……
成康七年的八月,月色微涼。明明離成康五年只過去了兩年,可她卻覺得過去了許多年。
曾經知道安桐的死亡真相後卻因沒有能力複仇的那段日子裏,她覺得過得特別煎熬和漫長。
而江家族滅後,她卻沒有感覺到輕松,肩上的擔子也一直未曾卸下,因為她迷失了自己,讓自己變得偏執和瘋狂。
和秦韶茹、趙惟才的争鬥讓她越發疲憊,和繼母的誤會、碰撞也讓她心累。可她還記得多年前,在自己人生最灰敗的日子裏,她的敵人卻向她伸出了援手,然後告訴她——
“你若是被他們帶走了,我又還能去何處尋一個你呢?”
那是許相如遇到的最仁慈的敵人了。
許相如緬懷了一下過去,很快又恢複了自己的傲然和淡泊,即便是在趙惟才折磨她時,她也不會低下自己的頭,更不會為他的話而起任何波瀾。
“你知道安桐嗎?”趙惟才笑着問。
那模糊而又熟悉的影子慢慢地在許相如的腦海中浮現,她又想起了那個向她伸出手的少女,在陽光的照耀下,她的身影漸漸清晰。
即便沒了雙眼又如何,安桐的模樣已經刻在了她的腦海中,印在了靈魂上,即使身死,也不能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