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中州

姜讓想過之後,決定把巫隐等人先帶着,到中州後,再把他們交給駐紮在那邊的冥軍,讓他們跟要回幽冥休息的冥軍一同回去。

至于姜有期,他要回去便讓他回去吧,幽冥雖是鬼國,但并不會強迫所有鬼魂都必需呆在幽冥。

風黑毛球湊到姜讓身邊,用小翅膀拍他的手:“我能不能讓巫隐幫我看看那藥?”

姜讓道:“我覺得讓他知道太多不好。”

“只是讓他看一下藥,他會知道什麽?”

“會知道你的人形有問題,然後就會想起他曾經見過一個人形出了問題的人,他就是因為治不了那人的‘病’才從幽冥逃出來的。”

風望北:“……”

姜讓道:“你別看他在這裏攔船,就以為他是個好人。他要是真想做好事,為何不盡早通知幽冥?”

怎麽又搞得這麽複雜。風黑毛球有點心累,靠到姜讓手上:“如果他是個壞人,他也沒必要在這攔船啊。”

“我也沒說他就是惡人,但人很複雜,鬼更複雜。”

大海妖的屍體被海門的船隊一塊塊地撈起來,船員們從海妖屍體中翻出了四百多具屍體,其中包括姜有期的屍體——姜有期把它丢回了海裏,他說鲛族都是這麽做的,生于水葬于水。

那些屍體有一半是海門人的,另一半哪裏人都有,但主要是西北海一帶的種族,姜讓心想,這海妖果然是從西海過來的。

巫隐也持相同看法:“據說中州西域一帶,沿海的地方有很多怪獸,說不定是從那邊過來的。”

靈界按方位來分,可分為東南西北中。

中間的那塊大陸叫中州,四面環海,是靈界的主體大陸。中州人自己習慣自稱海內,所以也叫海內大陸。

中州是片非常廣袤的大陸,都廣野是它的中心,但都廣野占地面積并不大,中州除了都廣野還有許多其它國家與城邑,其中西海邊上那一塊是西域諸國的地盤,那兒有十幾個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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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讓看向巫隐:“我記得你們巫族也在西海。”

“是啊,巫鹹國。”巫隐道,“在西荒,離軒轅國不遠。”

西荒與中州不接壤,中間隔着西海。

軒轅國是黃帝後裔,那裏的人受上天眷顧,都很長壽。

姜讓道:“我見過軒轅國主,巫王卻是一直無緣得見。”

“……巫族不太喜歡熱鬧的地方。”

“嗯。”

巫族是一個神秘的種族,一直都是。

靈界的船跑得非常快,乘風破浪,三天後,風望北便看到遠處的大陸,他問姜讓:“那裏是不是就都廣野?”

姜讓看了眼窗外,水天相會處,有一線陸地浮出了海面。“那是中州。都廣野在中州內陸中心。”

“都廣野是內陸國?但幽冥不是在和都廣野打仗嗎?”

這怎麽打,難道是從天上飛過去打?

姜讓道:“借道。”

“人家肯借嗎?”

“肯的。”

把不肯借的都幹掉,剩下的就都肯借了。

幽冥在打到都廣野門前時,和中州北部的許多國家和城邑交戰過,那些地方原本唯都廣野馬首是瞻,但被幽冥打過之後,便都靠到幽冥這邊來了。

可以說,都廣野在戰争中的最大損失便是失去了諸國的擁護。曾經它是名副其實的天地中心,是衆星捧月一般的存在,現在,它基本上只是號稱天地中心,實際上,很多國家已經不買它的帳了。

“幽冥為什麽要千裏迢迢地跑去的都廣野打仗?”風望北問。

不相鄰的地方打仗蠻奇怪的。以前還以為幽冥和都廣野只隔着一道海峽,像人界的英國和法國打百年戰争那樣。

親眼看過後才知道北海居然這麽廣闊,用飛的速度都要幾天才能橫跨,隔這麽遠的兩個國家很難起沖突吧?

而且這還不止是隔着海,中間還隔着其它國家及地區,所以雙方到底是怎麽結下仇的?

姜讓道:“因為我‘生’在都廣野。”

“嗯?”風望北沒反應過來。

姜讓換了個字:“我死在都廣野。”

喔,是的,姜讓死過一次。風望北一直對姜讓是鬼怪這事沒什麽感覺,因為總覺得姜讓和人沒什麽不同,除了更強大之外。

風黑毛球飛到姜讓手邊,用翅膀安慰地撫摸他的手背。

姜讓低頭看它:“具體因為什麽事死的我不記得,但就是克制不住地厭惡都廣野。”

風望北道:“就像大禹的爹對治水有執念那樣?——他為了治水不惜偷天帝的息壤,被殺後,還要生一個能治水的兒子來繼承他的事業。”

姜讓笑了下,道:“倒不至于那樣,我想,到我死為止就可以了,不需要誰來替我繼續複仇。”

“不打下都廣野你也會死嗎?”

繼續複仇,是指繼續攻打都廣野的意思吧。

“或許。我并不是靈界最強的。我能殺別人,別人當然也能殺我。”

“……”風黑毛球憂傷地把腦袋擱到姜讓的手上磨蹭,“接觸到靈界後,我才發現生命居然這麽脆弱。”

弱小的人随時都可能會死掉,強大的人還活着也只是因為他還沒有碰到更強的。

姜讓把黑毛球抓起來捂在手裏,道:“倒也不至于生命脆弱。大部分地方還是安全的,就像海門,和人界差別不大。所以你也不用過于憂慮,但最好還是盡快強大起來。”

姜讓也是用心良苦,他既不希望風望北沒有危機感,也不願意他危機感過重。

“……”風黑毛球奮力頂開壓在它身上的手,用鳥喙梳起了自己的毛,同時心想,如果靈界不是處處充滿危險,那它身邊怎麽老出事?

從瑤池夜宴到現在,它看到的屍體數量加起來應該已經破千了——衛家的那些鬼魂也算“屍體”。難道是因為它總和象征死亡的“閻王”呆在一起,所以才總遇上死亡事件?

傍晚,船隊抵達了中州。

店主過來跟姜讓說,他打算休息一晚後便返回海門,他得把他兒子以及其他人的屍骨帶回去安葬,還得去向城主禀報海妖的事,然後帶大家去海妖出沒的那片區域打撈之前失事的船只和失蹤的人。

“大人,其它船要繼續往南走,你如果打算去南邊,可以改乘他們的船。”

“不了,到這就可以了。”

“好的,大人,願您諸事順利。”

姜有期也來和大家告別:“謝謝大家一直以來的照顧,我家就在附近,我要先走一步了。”

姜讓道:“一起吧,我們也要下船。”

姜有期愣了下,然後開心地道:“是嘛,那好啊,大家一起吧。”

他們下船的地方叫幺州,看起來比海門繁華——可能是因為這個城市建在地面上,放眼望去一目了然。

風黑毛球鑽進姜讓的兜帽裏,同他說悄悄話:“這裏好多烏龜。”

街上十個生靈中至少有五只龜,都好大一只,龜殼上至少能乘坐兩人。

姜讓便說了聲:“幺州是龜族聚集地。”

姜有期道:“是啊,它們的族長是只龍龜。”

“龍龜是什麽樣子?”風黑毛球飛回姜讓肩膀上。

姜讓道:“頭尾似龍,身體似龜。”

“哦哦。”風黑毛球看向街上的龜們,沒有長着龍頭的。

“你家在附近哪裏?”姜讓問姜有期。

“夕山。”

風望北聽了後道:“一座山嗎?”

鲛人不是就住在海裏嗎?風望北還以為姜有期家就在附近海邊。

姜讓道:“夕山也有水。”

“是啊,夕山有條江叫夕江,夕江水往東流注入北海。”姜有期有些神色黯然,“我本來在夕江裏玩,不小心游出了海,然後就遇上了海妖……”

姜讓道:“你出海是什麽時候的事?我記得夕江的鲛人早在兩百年前就遷走了。”

“是搬走過,但五十年前又搬回來了。”姜有期道,“以前搬走是因為肥遺,現在他們不在了,我們就又搬回來了。”

靈界叫肥遺的生靈有兩種,一種是一頭雙身蛇,一種是六足四翼鳥。夕山的是雙身蛇。肥遺蛇和夕山鲛人異族相斥,一直争鬥不斷,兩百年前,鲛人族長戰死,夕山鲛族被迫離開故土,遷往南海。

姜有期道:“不管天下人怎麽說鬼王,我和我的族人是很感激他的,要不是他趕走了肥遺,我們也沒法搬回來。”

巫隐偷眼看姜讓,姜讓似乎很平靜。

有個鬼道:“鬼王生前是鲛族人,難道就是你們族的?”

姜有期點頭:“對啊。”

什麽?!風黑毛球立刻又鑽進姜讓的兜帽裏,抱着他的脖子問:“你是鲛族?美人魚嗎?”

姜讓把黑毛球抓到手上,笑了一下,沒說話。

風黑毛球被他笑得暈乎乎的,心想,果然是美人魚。

那些鬼還在和姜有期閑聊:“也就是說鬼王是特地把肥遺族趕走,好讓你們能搬回來?”

“我覺得應該是。”姜有期道,“他死後雖然化成了鬼怪,但他還是惦念生前的族人的。”

巫隐又去看姜讓,結果看到鬼王正在逗他的小寵物,像是完全不關心什麽肥遺蛇什麽鲛人。

“我們要不要在城裏歇一晚?”有個鬼問。

他建議停下來休息不是真的累了要休息,是白天趕路更安全,畢竟大多數生靈還是白天眼神更好使,更能及時發現周邊的危險——靈界的野外是很危險的,不止野獸多,有些植物也很兇猛。

姜讓道:“那就歇一晚吧。”

其實他倒沒必要歇,但不歇他就得說自己能護住大家,他不打算那麽說。

大家一起去茶樓休息——他們不是很需要睡眠,所以沒必要去住店。

要了兩桌座位後,巫隐付了錢,其他人都很窮,而姜讓沒有自己付錢的習慣。

“這裏的錢是玉?”風望北剛看到巫隐遞給店家的是品質非常好的玉石。

“對,大多數地方都用玉幣。”

“哦。”突然感覺靈界的人都好有錢。

大家落座後,風黑毛球偎在姜讓手邊喝他杯子裏的茶,然後評價:“好喝的。”

巫隐心道,鬼王對他的小寵物真是夠好的。話說,這只小鳥的生機很強啊,閃閃發光,這是活物啊,鬼王為什麽要養一只這樣的鳥?

說到生機強,他記得之前曾看過一個人生機很強,那人好像是鬼王的朋友,鬼王好像很喜歡生機強的生靈……

唉,死靈過于向往生機可不是好事。就像人向往長生一樣,過于執着,就容易出事。

大家喝茶閑聊,靠在欄杆邊看海景,聽店裏的妖怪說書講八卦……風黑毛球漸漸困了,它靠在姜讓手邊睡着了,先是站着睡,然後趴到姜讓手上睡,最後它攤開了翅膀躺在姜讓手上睡。

“……”

巫隐道:“這小鳥甚是有趣。”

姜有期道:“是不習慣鳥形吧。”

姜讓看向他。

姜有期笑道:“我小時候喜歡抱着尾巴睡,後來化人之後,也總想抱點什麽。”

這只小鳥麽,應該是人形時喜歡攤着睡,變成鳥後改不過來了。

難道這鳥能化成人形?那它為什麽不化成人形?巫隐若有所思。

過了一陣,姜有期和一個鬼一起到樓下玩耍去了。

再過了一陣,姜讓也帶着風黑毛球出去閑逛。

巫隐搖頭:“年輕人就是坐不住。”

風黑毛球醒來時,發現眼前是黑的,但随即一只手摸了摸它的毛,喔,它在姜讓兜帽裏呢,只是怎麽外面也是黑的?他們剛才不是在茶樓裏嗎,那裏很亮啊。

過了一會兒,風黑毛球發現姜讓是在野外趕路,具體地說,他是在跟蹤別人,那人在趕路,姜讓只是跟着。

這是什麽情況?那人是誰?巫隐和姜有期他們呢?

半個時辰後,姜讓慢下來了,因為前面那人停下來了。

姜讓緩緩靠近那人,隐身在那人後上方的一棵巨樹上。

距離近了,又沒有被樹木遮擋着,風黑毛球看清了地上那人的樣子,人身魚尾,姜有期?他怎麽跑這來了?

姜有期站在一棵大樹下,抑揚頓挫地吹了幾聲口哨。

片刻後,一只大鳥從遠處飛來,這鳥頭上有獨角,是蠱雕?

大鳥落到地上變成了一個人,他問:“怎麽突然叫我過來?有急事?”

姜有期道:“我們先離開這兒。”

大鳥不肯:“你先說到底怎麽回事。”

“我們碰上了鬼王,羅魚被殺了……”

“什麽?!”大鳥緊張兮兮地四處張望,“你碰上了鬼王,還敢叫我出來?”

姜有期怕他突然飛走,抓住他的胳膊:“他沒你說得那麽恐怖,他根本沒有對我起疑,他現在人還在幺州呢。”

大鳥稍微放松了點兒:“你确定?”

“确定。”姜有期道,“走吧,我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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