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感慕纏懷
介澤聞到一股淡淡的皂莢香,周身軟和暖意融融,他翻了個身,估摸着……
我這是在哪?
介澤詐屍一樣坐起來,身上的錦衾從身上滑落,他低頭看了看,匆忙拿錦衾把自己裹好。介澤有些茫然地回想了一下:手刃邪靈時自己為了省事兒,沐浴後幹脆什麽也沒穿直接披上了一件寬厚的法袍。
後來,後恒很可能帶自己回屋。後恒在換下厚重的法袍時看到滿身汗液的自己,便順便給自己洗了個澡?
不可能吧。
介澤剛剛想完,身上的皂莢香便抗議似的越發濃郁。
“好吧,我承認。”介澤看到身邊整整齊齊疊好的衣物,抓過來穿好。他整理好層層衣衽,忽然想到——後恒難道不應該在旁邊守着我嗎?
介澤忽然有種不妙的預感,當時後恒好像問過自己邪靈沾身的後果!莫非那時他已經沾上了?
或許因為有起死回生的秘訣,介澤對死亡并沒有什麽感觸,一時間漫上心頭的是對後恒的心疼。誰允許他擅自做主輕視性命的?
介澤心血上湧,堵得心裏發慌,他以最快的速度來到暗室,心中一沉。
果然,又不聽話,已經涼了。
介澤行至榻邊沒有感覺到一絲活着的跡象,他俯身捧起後恒的手,冰涼的觸感使他忽然警醒:死了的人便是這樣,不會同我頂嘴了。
介澤很不合适宜開後恒的玩笑,“得虧你遇到的是我,不然很難活這麽大。”這次,介澤沒有走繁瑣的儀式,他直接扣着後恒的手心放在自己心門,默念道:“吾以閣主之名,損十載陽壽,賜昭回之光,下飾生魂,渡化亡靈。”
七醜珠發出一陣死寂的白光,照亮了介澤的臉龐,介澤到底是偏愛後恒的,他心疼地捧着後恒逐漸不再冰涼的手,笑罵道:“你這家夥可得好好活着,分了我二十年壽命,未經允許不得離世。”
寂靜的暗室裏,介澤一個人自言自語,沒有人接他的話茬,介澤忽然回想起了自己獨自生活的那些年歲。他忽然有些同情起了當年的自己,“當年我一個人怎麽熬過來的?”
介澤的聲音獨自回蕩在暗室裏,還有兩年,後恒就要弱冠了,也就是說,後恒沒有多少時間可以陪自己虛度了。
“我後悔了怎麽辦?”介澤握着後恒的手,忽然就不想放開了。這手欣長而骨節分明,因為長時間的習劍覆了一層薄繭。
介澤摩裟着這薄繭,翻轉手心,忽然瞧見了手心裏微乎其微的一抹黑色。是邪靈具化物。
這東西要是一直留在這,後恒是永遠不能真正恢複如初的。還得将其引出然後才能除去後恒體內稽留的邪氣。
介澤備好君弄,一只手輕輕托住後恒的手,低語道:“宵小邪靈速速化形伏誅。”後恒手心的痕跡化為一縷針尖似的黑線騰空而起。
君弄直截了當地割過這道黑線,黑線無動于衷。
介澤刀鋒狠厲,再次割過這頑固的黑線,黑線還是無動于衷。
寄生過的邪靈格外刁鑽,除非将其再引到活人身上,否則無法抹滅。介澤垂眸思慮片刻,引來了那微小的黑線。
黑線在面前沉浮,介澤一言不發地單手攏起青絲露出左耳來,另一手護送着這絲邪靈穿耳而過。這絲漏掉的邪靈在介澤左耳凝成了芝麻大小的一點,安安分分地留了下來,也對,沒有什麽宿主是比醜閣閣主更誘人的了。
介澤絲毫沒有為自己找到這樣隐蔽的藏匿之所驕傲,他靜靜地整好青絲,将後恒抱起。
這或許是介澤最生氣的一次,向來溫文爾雅的他抱着人一腳踹開暗室的門,将後恒帶到自己的睡榻上。長而輕的紅紗幔随風而動,介澤守着後恒,什麽都不想,什麽都不做,就這樣守着,等他醒來。
……
後恒在一片混沌裏醒來,指尖微微蜷了一下,鴉睫微啓,渙散的瞳孔有了焦距,視野逐漸恢複清明。
介澤躺在旁邊側身支頤看他,約摸着他聽覺恢複,神志清醒了,不帶任何感情道:“是我沒有好好待你,讓你活的屈辱,死得随便。你待在這小小的明城和我虛度光陰,實在憋屈的很,今日收拾收拾東西令謀高就吧。”
後恒感官還是有些滞,愣愣地看着介澤。
“我是不是應該再說一遍。”介澤認真的想。
就在他醞釀感情準備再來一遍時。
後恒遲鈍的大腦把這句話反複推敲了半天,發現介澤這是要趕自己走,原本發白的臉色越發煞白,他想掙紮着起身也只是徒然,只能仰面放空眸子,盯這眼前張揚的紅色床幔,眼睛裏是說不出的偏執:“我就要一輩子在這明城和你虛度光陰,随你怎麽趕我也不走了,你實在看我不順心就殺了我,怪你當初不該救我。”
介澤起身居高臨下地看他,捏起他的下巴強迫他看着自己:“你既然舍不得走,那為什麽這麽不惜命,好,是我救的你,那你的死征求過我同意沒,我讓你死了嗎,我告訴過你凡人不能碰,會死會死,你非但碰了還瞞着我,你以為你命夠硬能抵得過積攢千年的惡疽?”
後恒覆住介澤的手,喃喃:“我本也是不詳的棄子。”
介澤怒斥:“你命運多舛就自己作踐自己?自己都放棄自己了,我還給你改什麽命格,再怎麽改都被你活得廢了,滾吧,我不要你了。”
後恒發現自己可以動了,倏地起身,摟着介澤的肩胛骨把他往自己懷裏一貼,雙臂把人鎖死了然後倚了全身力氣上去。
介澤被後恒死死的鎖在懷裏,硬是讓人倚出一種相依為命的感覺來。
“大人,北北錯了,原諒我好不好,我最愛和您虛度光陰了,要是能一直這樣虛度光陰就更好了,從今天開始我會抓緊每時每刻來和您虛度光陰的,只求您給小的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後恒難得孩子氣地讨好介澤,為了配得上這份孩子氣,後恒抱着介澤邊說邊搖啊搖,趁機把頭埋在介澤頸間攝取着皂莢香。
搖啊搖搖啊搖了好一會兒,介澤才後知後覺這小混賬是在作弄自己。好在他及時服了軟,不然真要自己趕他走?自己還真舍不得養這麽大後把他趕出去。
介澤腦補了一下自己恬着臉不放人的樣子,高高在上是自己待人處事的原則,可是在在乎的人面前哪有什麽原則可言。
于是他把自己的原則踩在地上挫成了齑粉:“小混賬,說的我好像在誤人子弟一樣。”
後恒一臉正氣地說道:“怎麽能說誤人子弟呢。”
孩子大了終于懂事了,介澤感慨并準備深手摸一摸後恒的頭。
後恒混賬地繼續接了句:“我就是您的子弟啊,這最多叫教子無方。”
伸在一半的手順勢掴了後恒的後腦勺,他笑道:“拾掇拾掇陪我去城北集市逛逛,給你喂點糧。”
後恒一癱:“大人我渾身都麻,尤其是胳膊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介澤剛才被勒得肩胛骨有點麻,他無奈地找到後恒玄黑的外衣道:“麻利的骨碌過來,我給你穿衣。”
介澤難得發火,後恒意猶未盡地看着此刻的介澤,介澤展開外衣注意到了後恒在盯着自己看,心虛道:“快過來。”
後恒也注意到了介澤的欲蓋彌彰,他展開雙臂,問道:“對了,大人,那縷漏掉的邪靈怎麽處置了?”
“我處理掉了。”介澤低頭不去看他,拿起後恒的胳膊塞到外衣裏,“不用擔心,我沒事,還健在。”
“大人,你果然騙我。”後恒于他多年的相處,怎麽會不了解他的脾性,這樣子肯定是沒有處理好,若是真的将邪祟滅了,以自家大人的性子,怎麽會不顯擺兩句?
介澤動作遲鈍片刻,後恒扳住他的肩膀,關切道:“大人,把惡疽移到哪裏了?”
“無事,不毀容。”介澤退後,不想讓後恒觀察到自己的左耳惡疽。後恒偏偏不肯罷休,大膽地将介澤摁倒在榻上,“你不說,我可以自己找。”
介澤沒有威懾力地唬了後恒一句:“你大膽!這般不聽話。”
“不怕,上次為大人換衣時,該看的……”後恒伸手爽快地解開介澤的腰帶,看樣子打算一絲不茍地查一遍。
介澤尴尬:“別說了。”,好歹給我留點面子……
後恒停下,追問道:“老實交代轉移到何處了?”
“左耳。”介澤單手支撐着自己坐起來,另一只手也沒閑着,繞指将腰帶打了一個繁複的結。
後恒就這樣傾身上前,撥開介澤左耳的發,細微的惡疽在介澤瑩白的耳上異常突兀。後恒心疼地說不出話來,更多的是自責,他阖眸抱住介澤:“怪我,沒有照看好你。”
介澤一臉茫然:這孩子怎麽還自責起來了呢?你又沒做錯什麽?
介澤覺得這樣的姿勢實在是有些別扭,于是他拍拍後恒的背:“都過去了,惡疽也不礙事,我命厚,死不了。”
怎麽越聽越嚴重呢?惡疽好像沒那麽簡單。
“我會苦習醜閣術法,下次,大人不需要親自除祟了。”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後恒借此緊緊地抱着介澤,不肯分開。
“所以你可以松開我了嗎?”介澤就着這半仰半卧的姿勢,支撐着兩個人的重量,感覺腰要斷了。
“好”後恒滿意地扶起介澤,道:“大人,天色不早了,北集還要去嗎?”
此刻的介澤實打實地珍惜與後恒相處的日子,故毫不猶豫道:“走,現在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