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不可言說
介澤不知為何困在了夢魇中,無論如何也走不出來,就在他以為自己要困在夢魇中七日才能刑滿釋放時,他終于感到了異常——好家夥,後恒在喚我醒來!
不省人事的介澤安安靜靜地被抱着,後恒沒走兩步,介澤就悄悄地眯着眼睛醒來了。
我在哪?這是幹啥呢?
“後恒。”介澤睡了一覺,渾身抽力,也或許是懶得掙開後恒的抱,他軟軟地兇了後恒一句:“幹什麽去?放我下來。”
後恒腳步一頓,臉色黑得要滴出墨來,幾乎是咬着牙說道:“大人,我不接受這個玩笑,我以為你……”
“以為我什麽?以為我死了?然後你打算把我拖出去埋了?”介澤忽略了後恒的臉色,自顧自地猜測。
後恒轉身把介澤扔回床榻上,挨着他坐好,“對啊,我都尋思給你找一個好地方,然後下半輩子給你守靈。”
“我發現你越來越不聽話了,是不是長大了就不怕挨打了。”介澤說笑間擡手佯裝要打後恒。
後恒也沒打算躲,弄得介澤揚起的手打也不是,不打又下不來臺,萬分尴尬。後恒沒有接梗,介澤心裏暗罵道:“好歹給我個面子,躲一躲,怎麽這麽沒有眼色?”
介澤忽然聽到類似咬牙的聲音,在求生欲的慫恿下,他直覺不妙,慌忙抽回手。
晚了。
後恒經過方才一事,下定決心不再克己複禮,因此他毫不顧忌地拉住介澤的手臂,将他拉近穩穩的抱住,“聽什麽話?大人,你不覺得你這樣戲弄我很無趣嗎?”
介澤不會老去,逐漸長大的後恒個頭也趕上了介澤,任誰這樣被抱着也會感到不适。好在介澤沒心沒肺也沒那麽多講究,任由後恒動作。這樣嚴絲合縫地抱着,介澤頭枕着後恒的肩,雙臂回攏觸及肩背。
忽然,他腕間一痛,似火灼傷。
“嘶,好燙啊。”介澤松開手臂,查看腕間,腕間的七醜珠色澤更深了,而自己的手腕也被灼傷留下一個紅印。
“果真是這珠子困我于夢魇。”介澤深惡痛絕地甩了甩手腕,喃喃道:“這邪祟怎麽增得這樣快,容不下了嗎?”
“這珠子還能将你困于夢境?”後恒十分自然地拉過介澤的手腕,查看那一道灼痕,“大人,你不是很厲害嗎?怎麽還會怕這小小的珠子?”
介澤沒好氣地抽回手:“給你三分顏色就開染坊了?醜閣全靠着珠子,這珠子沒了醜閣也沒必要存在了。我能繼續活着也得益于這珠子。”
“大人,我以為你開醜閣是為了賺錢,賺錢好為自己養老。”後恒語氣慵懶帶着一絲調笑。
“過分了啊,後恒,現在你除了口頭喚我一句大人,哪裏把我當做長輩?”介澤剛剛嗔怪完,就瞥見後恒眉眼含笑地盯着自己。
嘿,長本事了,學會戲弄我了?
介澤估摸着後恒似在得寸進尺地拿捏自己的脾氣,有些又笑又氣,他看着這混賬家夥,道:“北北,這幾日是不是光顧着忙明城的事兒了,有沒有勤加練習劍術啊?”
“大人有何吩咐?後恒一定辦到。”後恒警覺地嗅出一絲危險來,他目光鋒利剖開介澤嬉笑的面具,直截了當問道:“大人,你當如何去除邪祟,這東西……很難除去嗎?”
“也沒有很棘手,這次不是有你在身邊嗎,以前很少有這種除邪祟的情況,九年前喬珂守在我身邊同我除了一次邪祟,至此再未清理七醜珠內的邪祟。”介澤有些心疼地看着自己手腕上被灼傷的一圈,嘆氣道:“幸好我厲害,不然還真拿它沒辦法。”
後恒:……
“大人,這珠子不能摘下嗎?”後恒問。
“不能,我摘下它,誰當醜珠宿主?摘下它,我醜閣弟子這輩子也活不成了。”介澤藏不住話,一口氣直接說漏嘴了。
後恒聽出了話中之話,“什麽叫也活不成了?大人難道……”
“不懂就不要問。”介澤将袖中的君弄取出交給後恒,自顧自地先走了,“你先去正殿候着,我馬上到。”
壓抑的正殿裏,後恒耐心地等待介澤,他反複打量着手裏的君弄,這刀物性已然消失,神性生成。大人是準備拿它除祟嗎?
正殿雕花木門倏地被人推開,後恒回首望去,恰巧在木門打開時的罅隙之間看到了介澤,他的大人啊,一身玄色重錦,法袍曳地,發不系帶,身板單薄仿佛撐不起這繁複的法袍。
介澤穿着這厚重法袍,袍裔拖地,為了防止絆倒自己,介澤提起法袍的下擺跨過門檻——露出了一點足尖。
是的,介澤沒有穿鞋襪。
“大人,地上冰。”後恒呈上用來除祟的君弄,攙着介澤無奈道:“再懶也要穿鞋襪。何況光着腳會被地上的石屑傷到。”
“不礙事。”介澤踩着正殿木質的地板,沒有感到一絲涼意,他琢磨着後恒的話,反問:“在你心裏我會懶成這個樣子?”
“不敢。”後恒話雖如此,臉上卻表明了“你說呢,自己心裏沒點數,非得我說出來嗎?”
見好就收的介澤果斷選擇了就坡下驢:“除邪祟前需要沐浴辟谷,手刃醜珠邪祟需身着閣主法袍。”介澤輕咳一聲,接着解釋:“當然,不能穿一些雜亂污穢的衣物,比如鞋襪。”
介澤為了挽回顏面信口亂謅的話多了,後恒也不在乎真真假假,他低頭掃了一眼介澤的袖袍,本欲看看介澤手腕的傷痕,但玄色鎏金的袖口将介澤的手腕遮擋得嚴嚴實實,什麽也沒有看到。
再看,介澤換下了嬉笑的面具,他肅穆地開了君弄的鞘,伸手拿刀尖割開自己的食指,向地上滴了幾滴血珠,起誓道:“今吾以閣主之名,畫地為牢,宵小邪靈,化形伏誅。”
血珠落地後散成一地的紅霧,慢慢蒸騰上升,以介澤所站地方為中心,紅霧圈了不大不小的一個包圍圈,介澤微微閉目,對後恒道:“你先去大殿門口守着,如果有邪祟漏掉,千萬不要讓它逃出正殿。”
“是”後恒言簡意赅地守住了正殿的木門,目光死死地鎖在了介澤身上。
片刻後,介澤倏地睜眼,瞳仁是觸目的猩紅色,如同一盞鬼魅妖冶的紅燭在暗夜裏無聲地燃起。介澤輕輕呼出一口氣,摘下了腕間的七醜珠,七醜珠脫手,緩緩浮于空中。
介澤專注地盯死這串珠子,珠子裏的邪靈漫出在空中恣意游走,但總是逃不脫畫地為牢的束縛。邪靈化形後狀如黑色輕絮,随風而游走,在小小的畫地為牢界限中,介澤每一步動作都能牽一發而動全身。
雖說君弄只要觸及邪祟就能将其除去,但每挑一團邪祟,周身的黑絮也随風而動,亂成一團。
介澤小心地避開襲來的絮狀物,刀鋒偏移中順手解決了一個邪靈,他很想得空朝後恒顯擺一下,無奈總被這些東西包圍着,終究不能得償所願。
三炷香時辰過去了,浮于空中的醜珠還在源源不斷地釋放邪靈。
“還有完沒完?差不多點得了!”介澤本就力不從心,承着這厚重的法袍,累得成了一條黑皮耗子。
介澤體力在下降,可邪靈沒有減少的跡象,或者說……不減反增。
好在介澤沒有撂攤子走人,他好脾氣地埋怨着不識趣的邪祟,一邊任勞任怨地引刀去刺,或許是這一動作幅度太大,勁風引流,邪絮輕飄飄地移開了。
移開了?沒中!
介澤累兮兮地叉腰,心裏有一句粗鄙之語不知當講不當講。
“大人,換我吧。”後恒在門口守着不能擅離,心念着累成狗的介澤,想要為他分擔些什麽。
介澤終于挑殺了那個不順眼的邪祟,得空扭頭回話:“大人辦事,小孩子瞎摻和什麽?”
後恒:……
這是自家大人,打不得,打不得。
又過了一炷香時辰,大半的黑絮已經清理完了,只剩下針尖麥芒的微笑邪絮在茍延殘喘。介澤看到了勝利的曙光,回光返照般迅速解決夾縫中求生存的邪靈。
哪知道,越到後面,越難清理。
微弱的黑絮已經羽化抽絲,凡人的眼睛很難識別,好在介澤目力過人,硬是滅了這殘存的邪祟。還有些,再找找……
黑絲或是藏在同色的袖袍間,或是随着介澤的動作隐匿在他周身,介澤還要提防不能觸及這邪祟,因此最後的清理也異常艱難。
終于,經過介澤的再三确認,七醜珠內豢養的這波多出來的邪靈算是減少了。七醜珠與宿主之間又回到了那個相互牽制和諧共生的狀态。
一向清涼無汗的介澤出來一身黏不拉叽的汗,不過此時也顧不了這些了,介澤把刀一扔,脫力倒在地上。
畫地為牢的束縛終于去了,後恒得以走近,他俯身正欲抱着介澤離開,介澤礙于自己一身汗,忙阻止他:“不用管我,我在這裏癱一會兒就好了。”
後恒陪他呆着,為他撥開粘在臉上的一縷發絲,一縷朦朦胧胧的黑絲不知道從哪裏緩緩飄了出來,在距離介澤很近的地方飄蕩。
不能吹開。不能動作。
後恒見識過這東西的飄忽不定,吹開反而可能引來,要是離開更是會招來。君弄呢?君弄正無辜地躺在一丈遠的地方。
好遠。
“怎麽了?”介澤費力地睜開眼眸,看到後恒仿佛在找什麽。
“大人,那黑絮沾到身上會有什麽後果?”後恒小心地說話,似乎這樣就能不驚動那邪靈。
“觸及肌膚,生惡疽黑斑,很醜。”介澤閉着眼睛,有氣無力地哼聲:“這還算好點,要是凡人沾染了,活不過十二時辰,當然,我要是沾上惡疽這玩意兒,寧願活不過十二時辰。”
“這樣啊。”
黑絲慢慢地準确無誤地飄向介澤的側臉,後恒小心翼翼地伸手護住介澤的側臉,任那黑絲沾上自己的手背。邪靈沾到後恒手背,迅速消失,沒有留下一絲難看的痕跡。
也就是說,等待後恒的便是第二種結果。
介澤半睡半醒間感到後恒撫上了自己的側臉,然後便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甜餅預警!!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