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金星之上
“誰年輕的時候沒栽過幾個跟頭,哭鼻子也不算多丢臉的事情。”一手提着銅鑼,劉老頭一邊敲着銅鑼,一邊碎碎得念叨着身邊的江戈,“但活着嘛,也就那麽一回事,你們這些年輕的小夥子一個個的……”
江戈跟在劉老頭身後慢悠悠地跟着他向前走。
劉老頭絮絮叨叨地念着,他也不反駁,只是聽着,一副好脾氣後生的樣子。
混雜着鐵鏽與礦物味道的風帶着涼意拂過來,青年雙手插在口袋中,仰起頭,看着昏黃的斜陽充斥在天與地之間,間接交錯着長長的影子。年邁的老人提着舊銅鑼走在他前面,佝偻的身影就像一道老舊的剪影。
在青年與老年的周圍是高大如山的鋼鐵設備,巨大的鐵塔,橫貫的杠杆臂,下墜的吊錨……一老一少穿行在這些廢墟之中,這片廢棄礦坑外沿一塊較為平坦的地方走去。
随着老人的銅鑼聲,江戈看着陸陸續續地有老人從廢墟裏走了出來。
“劉老頭,今天這鑼敲得不夠勁啊。”
提這個半滿編織袋的老太朝着老劉頭打招呼,揶揄着。老太年紀看起來和劉老頭差不多,一把老骨頭同樣被這廢土星球的風吹得幹巴巴的。
老太看得出來年輕的時候應該也是位美人,就算老了留在這種地方,和其他人比起來依舊更加注意自己的形象。一頭銀發明顯經過努力的疏整,用磨光亮的鐵線彎制的夾子別在腦後。
劉老頭呸了一口:“老頭我一年三百六十天,天天這麽敲,怎麽就你的耳朵今兒分外的靈敏?”
“喲,自己敲不動了還不讓人說?”
老太口齒不是饒人的,笑了一聲。她的目光掃過跟在劉老頭身後的江戈。
“小夥子你可別跟這種死鴨子嘴硬的家夥學壞了。”
江戈笑了笑,沒有接老太這句調侃,他從劉老頭背後走上前,伸手将老太手中的編織袋接了過來:“我幫您拿吧。”
老太伸手将一絲亂了的頭發重新塞回耳後,打量了江戈一眼,看到青年眉眼中原本的那種郁郁少了些。
年輕人是在半個月前飛船出事降落在金星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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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是時隔十三年,金星上第一次有了外來客。
金星上他們這片聚居地已經沒有年輕人住了。十三年前,金星上最後一處太空港損壞之後,金星在宇宙之中就徹底地成為了一顆孤零零的老朽星球。等到他們這些老骨頭也埋進土裏之後,恐怕就再沒有人了。
除了垂垂老矣的人,恐怕誰也不會願意住在這樣的星球上。
飛船出事後降落在金星上的年輕人在此前的半個月,一直孤僻,郁郁不樂,很少和別人說話。
這還是年輕人第一次主動和他們說話。
一直以來有些擔心這小夥子會不會被處境壓垮的老人們松了口氣,臉上也露出了幾分的笑意。
最後一縷斜陽的餘晖抹在厚鐵上的時候,江戈跟着久別的老人們走回到了居住點。
“你晚上也就別再躲你那硬殼子的飛船上了,都是鐵疙瘩,沒有人會去偷的。而且這晚上廢原裏還是有野獸……”
江戈看着一棟棟緊挨着的不高不低的老房子,紫色的夜幕下,一棟棟老房窗戶黑漆漆的。老人們帶着一天之中從廢棄礦坑裏找到的收獲各自回到自己的房屋之中。老房的黑暗将幹巴巴的老人們吞沒。
江戈清楚老人們雖然有從礦坑中撿到一些物資,但一來要用在煮飯上,二來數量太少,他們絕地舍不得在夜晚點火照明。
他看着那些黑色剪影一樣的房屋出神。一旁的老劉頭見他站住,還以為這小夥子又要一根筋死固執地回飛船上,當下就苦口婆心地勸道。
“哪能呢。”
江戈回過神,将老劉頭手中算不上輕的銅鑼拿了過來。
“老頭你這不要房租白給的房子,不蹭豈不是愧對自己?”
他的語氣帶了點兒少有的輕快,開了一個玩笑。
“不收房租個屁,明早跟我一道兒撿煤去。”
劉老頭見他沒有再一根筋,放下心,哼了一聲,帶着他朝着道路左側的一棟老房子走去。
這種一棟棟的老房子是當初金星礦坑開采的時候,建造給員工們居住的宿舍樓。不過随着一代代,走的走,老死的老死,這些整齊的宿舍樓就沒有幾個人住了。
劉老頭早就收拾出了一間房,看起來是之前就在擔心睡在荒野的江戈了。不過那會子還沒有重生的宇宙探險家并沒有接受老人的好意。
劉老頭摸着黑,不管江戈的拒絕,從自己的櫃子裏找出了一個壇罐子,然後打開蓋子,從取了一點果幹給江戈。果幹應該是老劉頭自己曬的,他一邊把罐子放回原處,一邊念叨着說這天太黑了,沒辦法給他煮點其他的飯,餓了就先吃點果子幹将就一下吧。
收下果子幹之後,劉老頭回房子睡了。
江戈關上門,坐在散發着淡淡腐舊味道的床鋪上。
他低着頭,手指輕輕撥弄了一下手心中剛剛劉老頭硬塞給他的那些果子幹。捏起一個放進口中,果子其實是容易種的小西紅柿。在廢土星球上荒地很多,但是土地貧瘠,能種出夠老人們平日吃的糧食就已經不錯了,剩下的蔬菜果子就顯得十分珍貴。
小西紅柿幹藏的時間可能有些久了,味道不是很好。
江戈坐在黑暗中,一個個吃掉了有些變味的西紅柿幹。
沒有燈,沒有光,在星際時代恢複日出而作而落而息的星球在夜晚的時候又靜又冷。在夜風裏,江戈手腕一番,那把從阿爾茨礦之中開采出來的匕首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這把在江戈用光者001殼子臨死前握住的匕首與他似乎已經建立了一種微妙的關系。這種關系是直接建立在靈魂之中的,江戈能夠隐約感受到匕首本身的一些細微的信息。
江戈低着頭,沿着刀上的線條摸索着。
在刀身的上半部分,用古老的,已經失傳了的文字刻了一個詞。
“貪婪”。
古老宗教之中所說的七大原罪之一,貪婪。
江戈屈指彈了一下刀鋒。
匕首發出輕微的,割裂空氣般的嗡鳴。
江戈勾了勾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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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夥子,起床了。再不起床沒飯吃喽。”
第二天一大早,劉老頭早早地起來,一邊喊,一邊推開了給江戈收拾出來的房間門。
陽光透過窗戶照在房間中,被子已經疊得整整齊齊,方方正正地靠裏面擺着。房間裏空蕩蕩沒有人。
“咦?”
劉老頭又探頭朝廚房裏看了眼,也沒人。
“這死小子該不會天大早地就跑回去看他的鐵疙瘩吧?”劉老頭喃喃自語。
“老頭,那叫飛船,不叫鐵疙瘩。”
帶着揶揄的聲音響起。
劉老頭回頭一看,青年推開門走了進來。
“一大早地,跑哪去了?”
“早點東西交房租啊。”江戈懶洋洋地說道,帶着幾分漫不經心。說着,他舉起手,讓劉老頭看他提着的東西。
只見江戈手中提着一只有黑色皮毛的哺乳動物。看起來像是小型的獵豹一類的。看到那東西,劉老頭臉色都變了,急忙罵他怎麽好端端地跑去荒野逮野獸了,是不是不要命了,這地方可沒有什麽醫生。
江戈聽着劉老頭責罵,靠在門框上。
他熟悉金星上的情況。
随着人口的遷移,金星的生态有退回荒漠生态的情況發展。受各種廢棄能量的輻射影響,在荒野之中的确有不少大型的野獸,但是它們一般晝伏夜出,而且不會離礦坑和宿舍樓太近——因為這邊獵物太少。
當初江戈摸清楚大致情況之後,就花過好幾天時間在居住點附近轉了轉,将帶爪子獠牙的都結果了。
他知道對老人們有威脅的野獸大致分布在哪裏。
劉老頭責罵着,唠唠叨叨地和他講哪邊危險哪邊不能去。劉老頭尋思着,這小夥子怕不是撿漏撿回來這麽一頭野獸,瞧他這瘦不拉幾的身板,怎麽看也不像能夠拳打猛獸腳踹蛟龍的樣子。
江戈聽劉老頭念叨完了,直起身。
“放哪?”
江戈将野獸遞給劉老頭。
劉老頭看他漫不經心的樣子,沒好氣地又罵了一句。接過野獸,念着幫他腌上,存在慢慢吃,年輕人都不懂得什麽叫做珍惜。
給野獸剝皮,清洗要花不少的時間,劉老頭打算今天就不去荒野撿東西了,幫這不知道肉珍貴的混小子整了這頭野獸。
“老頭。”
江戈将劉老頭平日裏用來拾荒的工具整出來,然後站在廚房門前,看着劉老頭拿鹽。
“忘了說,這東西腌不了的。受了點兒礦區影響,肉吃吃死不了人,但是和鹽一化學反應,那就只能扔垃圾桶了。”
“真的假的?”
劉老頭停下拿鹽的動作。
江戈報出了一大堆的化學公式。
“炖個大鍋湯吧。大夥兒都分一分。”
江戈出去前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