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殺|我

“嘶......”

蘇念栀是被滴落在自己額前的一抹冰涼給驚醒的。

她擡手撫上前額,玉指點在眉心的鳶尾正中,将那一抹冰涼抿去,竟發覺這滴落在她額前的并非是水,而是......血。

“這是妖怪窩?”

蘇念栀心底湧上寒意,她四下環視一番後,借着從罅隙透出的微光才将這地洞瞧了個清楚。

地洞四周以藤蔓為壁,交錯纏繞的藤蔓之上挂着淡色長皮,而從那淡色長皮與藤蔓相貼之處,可見鮮血汨流。

“這是......”

人皮?

蘇念栀被眼前之景所驚,這玄洞之內,四周皆是帶有荊棘的藤蔓,而那藤蔓之上挂着的便是女子的外皮。

饒是不俱妖鬼的蘇念栀後背也泛有刺人的涼意。

她擡目而望,卻只瞧見一則小小的豁口,正是将才将她卷入的漩渦。

豁口高高懸挂,可蘇念栀卻覺奇怪,為何自己從這般高的地勢摔落,竟察覺不到半絲疼意?反而覺着身居之地異常輕軟。

“這觸感好熟悉啊......”

蘇念栀一雙小手在兩側不斷翻索着,溫軟的觸感讓她禁不住又多摸了一把。

“這是......”

她隐約記得,在掉下玄洞時,好像将那誰一起拉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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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妄清?

“謝!”

蘇念栀翻飛的記憶逐漸落定,而放在那層溫軟上的雙手卻是再也無力翻動。

她僵着頭,想要擡眼,只聽身後驟然傳來少年幽沉的語調。

“坐|夠了嗎?”

反派你為何總是危險發言?

意識到謝妄清此時對她的怨氣應是不小,蘇念栀不敢多等,趕忙雙手撐身而起。

“夠了夠了,我這就起身!”

謝妄清看着蘇念栀手忙腳亂的模樣,只覺奇怪,他不過是見蘇念栀愣在那兒半晌沒動靜,壓着他的狐尾有些泛酸,怎生就引起她這般大的反應?

她很怕他?

謝妄清羽睫輕然一顫,桃花眼溢水流光。

既然怕他,又緣何要将他一同拖入這玄洞之中。

蘇念栀自然是未有注意到謝妄清的打量,她只顧着撐手起身,然除了謝妄清的狐尾是唯一的潔淨之處外,這四周都堆着殘骸,她怎敢下手?

“唉......”

蘇念栀認命般地嘆聲,閉眼将手撐放在了謝妄清狐尾的兩側,甫一觸地,她便覺沾了一手的碎血殘渣。

她強忍着不适,緩然起身,适時,那被蘇念栀坐|壓的狐尾立時旋轉而受,竟正正打在了蘇念栀的手腕,蘇念栀卻以為是殘肢複起,渾身一驚,便騰然起身。

騰然起身的一剎,只聽“咔嚓”一聲,踩碎了一地枯骨。

蘇念栀無處落腳,被腳下的碎骨一硌,傾身向前,朝着正然起身的謝妄清撲去。

如果我有罪請以律法懲治我,而非讓我梅開二度。

還是最沒技術含量的平地摔。

蘇念栀本已預料到謝妄清會躲開,已做好摔地的準備時,卻撲進了一則清松環繞的懷抱中。

她兩手扣在那人的勁腰處,玉指嵌放在其白色腰封之內,恰可感知到那滾燙的溫度。

蘇念栀想要将手收回,卻如何也使不出力來。

謝妄清并未躲閃,而是仍由蘇念栀倒在了自己懷中,是怕蘇念栀再次倒地,将自己白淨的狐尾又翻弄得沾染上碎血。

況且,于他而言,倒在懷中似乎并無什麽特殊的含義。

但看着蘇念栀變幻的表情,倒是有趣。

更何況,方才蘇念栀所碰之處

,正是他心口的傷處,驟然被她一撞,竟覺一股酥麻泛延。

嗯,還想再被撞。

但讓他覺着奇怪的是,他似乎能聽見蘇念栀靠在自己懷中,在她身上的某個地方,有“咚咚”之聲響起,愈發地清晰。

“你在敲鼓嗎?”

四周俱靜,等到蘇念栀心神暫穩後便得到頭頂傳來的此聲。

“啊?”

蘇念栀茫然擡眼,只見謝妄清慵然屈指,指尖朝着她的左心口伸來。

“你做什麽?”

蘇念栀雙手環抱,忙向後一跳,顧不得腳下的殘肢碎體。

“那兒的‘咚咚’聲越來越清晰,你在裏邊兒敲鼓?”

謝妄清不解地看着蘇念栀微挺的左心口,可蘇念栀卻雙手将其捂得嚴嚴實實。

“那......那是我害怕!”

蘇念栀支支吾吾地應聲,自己也不知為何心竟跳得這般快,而謝了痕半妖的設定,自小長于山林,鮮少與人接觸,自然不知心速加快是何意,只是單純對這些聲音格外敏感。

“原來是這樣啊......”

謝妄清恍然大悟般笑而應聲,見他并未追究自己為何要将他拉入玄洞之後,蘇念栀蹑手蹑腳地繞到了其身後。

“那妖怪奪了你的白緞,來都來了,你就不去找回來?”

蘇念栀很清楚他們若是一直在此耗着,是出不去的,她是凡人之軀,自然挺不了多久,可謝妄清不一樣,他不吃不喝也能等到主角團的到來。

因此只有讓謝妄清解決了那莺歌,她才有逃生之機。

“找回來?”

謝妄清垂眉凝思,泠笑道:“蘇姑娘何必以我為借口呢?你的算盤,我豈會不知?”

蘇念栀:?

你連心跳都不知道,你還知曉怎麽謀算人心?

但蘇念栀沉心一想,謝妄清能猜到她異世之人身份,便必定并非是全然不知世間事的,而他不知心跳為何物,應當是從未有人告知過他。

“那白緞等莺歌死了自然會回來。”

“不過......”

“既然來了,不如便好好玩一玩。”

“玩兒?”

蘇念栀的思緒被謝妄清的話音打斷,她站在其身後,忽見邪鬼黑影鴉然而過,将她和謝妄清圍裹于其中。

蘇念栀攥着謝妄清衣袍的手不自覺便收緊了幾分,這兒唯一有戰鬥力的便是謝妄清,若是她和謝妄清因這邪鬼而散,恐是只能坐以待斃。

思及此,蘇念栀心一橫,又朝着謝妄清貼近了幾分,雙手環抱其腰。

反正他喜歡沙|戮,享受被這些邪鬼啃噬。

蘇念栀整個人縮在謝妄清的身後,眼見謝妄清以劍斬妖鬼,玉面漸露笑意後,她便知道自己猜對了。

謝妄清在沉浸于沙|戮時,是不會在意旁的任何事物的。

而由于蘇念栀正陷入沉思,并未察覺身後朝她飛來的邪鬼,等她回神時,邪鬼獠牙已然觸到其面頰。

蘇念栀轉身而立,背對着謝妄清,正對着邪鬼,乘着謝妄清彎腰之時,她亦仰面而倒,朝她沖來的邪鬼則盡數被謝妄清的長劍所斬。

待謝妄清将最後一只邪鬼斬殺後,白袍早已被污濁的血液浸染。

他慢條斯理地收劍直身,只覺身後覆着一道重量。

謝妄清嗤笑一聲:“你貼我這麽近幹嘛?”

當然是因為怕死......

蘇念栀不敢言說心中語,但想了想謝妄清的腦回路後,沉聲接言:“這個比較好玩?”

連她自己應答時,話音都帶着些疑色。

只聽謝妄清再次啓唇,聲線溫潤,如月似風。

“是嗎?”

“我還是覺着沙妖鬼比較有趣,蘇姑娘也想試試?”

“不......”

蘇念栀的那句“不必了”還未有言說清楚,眼前驟然蒙上一層藤蔓翠葉,阻擋了她的視線。

随着藤蔓翠葉而來的還有女子的蔑笑。

“怎麽?想來殺我?”

是莺歌。

蘇念栀擡手将藤蔓翠葉從自己的眼前撥開,可翠葉卻緊緊貼附于前。

她慌亂之中,右手不經意間擦過了藤蔓上的小刺,刺破的鮮血滴落在翠葉之間後,竟間那翠葉化為粉末而散。

“怎會?”

蘇念栀被莺歌的疑聲喚醒,可很快,莺歌便将話鋒轉到了蘇念栀身側的謝妄清身上。

“謝妄清,你以為我不知曉你想的是什麽嗎?”

“想要等白緞上的封印反噬我的妖力,最後看我枯竭而死,再奪回你的白緞嗎?”

莺歌本是纖弱窈窕的身姿都化為了松散的皮囊,由着四邊的藤蔓撐起。

蘇念栀想到那四壁上的人皮,猜知這莺歌應是以他人皮做外囊行于世間。

只見莺歌的花瓣枯唇裂笑至耳根,掉落出玄色的長蛇。

“我在浮煙城盤踞了上千年,豈會不知你所想?”

“可你是否有想過,我能以白緞控制你呢?”

莺歌那翠葉雙目陡然一彎,散出墨綠隐光。

她的夫君為了給她找貌美的皮囊,卻被這謝妄清所殺,此仇怎能不報?

莺歌仰天朗笑一聲,綿延的藤蔓上繞着泛有月白淺光的白緞。

只見莺歌驅使黑蛇爬至白緞之上,在黑蛇觸到白緞的瞬間。

“當啷”聲驟起,長劍落地,濺起飛血殘碎。

白袍少年無力跪地,清隽的面容上顯露愁态。

明柔的雙目裏騰翻起朱色微光。

“謝妄清!”

蘇念栀見謝妄清捂着心口倒下,便知莺歌怕是抓到了其要害。

她想上前扶起謝妄清,卻被邪鬼所攔,而不得動彈。

“怎麽?”

“你很擔心他?”

莺歌的話音中夾藏着淬冷之氣。

蘇念栀卻被其言一怔。

“啊?我不是擔心他,我是擔心他倒下後,我會......”

“呵,你二人郎情妾意,卻要拆散我和夫君。”

“謝妄清!我必不會讓你們好過!”

蘇念栀本想去攙扶謝妄清的手一時間懸于半空。

“可以把‘們’字給去掉嗎?”

蘇念栀心下暗語,可擡眸時,見着面露痛苦之色的謝妄清時,心微然一顫。

謝妄清左膝跪于一骷髅之上,枯骨啃噬着其前膝,将他禁锢的長藤滋延出無數的玄色蠕蟲,往其衣袍前鑽動。

他額前劃開的血珠混着汗水滴落在地,唇角的鮮血已然凝固,點為紅痣。

他......

好像真的很難受。

蘇念栀目光微動。

“既然你殺了我夫君,那我便要你殺了你最心愛的人!”

莺歌适時出言,冷笑不斷。

她以藤蔓操縱着白緞,謝妄清則會因此神志不清而受他控制。

“殺了這個女人!”

“啊?”

“我和他一點關系也沒有啊。”

“我并非是他心愛之人......”

蘇念栀揮手而擺,可在莺歌看來只是無力的掙紮。

好在謝妄清即便這般難受了,也未有當真拿劍刺向他。

大反派也不算壞到底。

蘇念栀作如是想。

“殺了她!”

莺歌繼續嘶吼着。

蘇念栀則昂首輕笑:“他怎會殺我?莺歌姑娘還是另尋他法吧。”

在蘇念栀言語之時,謝妄清終于撐劍而起。

他緩步走向蘇念栀,低聲應答。

“好......”

“我殺了她。”

“這倒是了,我還為他上|過藥。”

“這般情誼,怎能說斷就......”

蘇念栀的尾音“斷”字還未說出,猛然清醒過來。

她美眸圓睜,怔然看向提劍向他走來的謝妄清。

等等,他說好?

“你要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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