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尊貴的姑爹,(9)
功了一半,不做你就連成功的氣味都嗅不到,不是嗎?
于是其兒開始繼續地全神貫注。埋頭苦讀。語,數,外,政,史,地六門功課,輪流着來,争取來個滾瓜爛熟,倒背如流。
其兒好像比以前更加精氣十足了。
盡管這樣,兩周一次的摸底考試卻總是成績平平,沒見突破。其兒快要洩氣了,怎麽辦?每次試卷一發下來,總是幾家歡喜幾家愁,而其兒每次都像只鬥敗的公雞,怎麽辦呢?怎麽辦?
☆、十六、一邊備戰高考,一邊靈魂出竅3
今天走進寝室,大家都興高采烈,只有其兒垂頭喪氣。她們說自己的成績都有明顯的提高,值得慶賀,晚上要舉行卧談會。其兒沒贊成,也沒反對,算是默許了吧。可是其兒的情緒實在是提不起來。
晚上真的開起了卧談會,所有人都在盡興地說着點什麽,只有其兒是在默默地聽着。其兒喜歡這樣默默地聽人說話,心情好的時候。心情不好的時候,那她也只能默默地聽人說話,難不成還能找誰發洩一場嗎?
大家從過去說到現在,然後再說未來。當大家說起自己進大學的學習志願時,其兒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她們都覺得她的目标很是高遠啊。
其兒說,自己的興趣永遠都在文史哲這方面,最好還是去研究研究心理學和宗教信仰,然後呢,要寫一本大部頭的著作,自我傳記或者長篇小說,只為自己辯白。
後來不知怎麽地,大家聊着聊着就聊到了一個很私密的問題。不知道是誰發問:“你們對那方面的事情感興趣嗎?噢~呸!我指的是說你們有沒有一點好奇心理?”
“誰知道你指的是哪方面的事情呢?”幾個同學異口同聲地故意問。
發問的那個同學面紅耳赤,不敢說話,其他同學就嘻嘻地笑了。
“我對那個感興趣。”過了一會,聽到一個聲音默默地說,那個是依然是其兒“研究研究不行嗎?”誰都不會奇怪,其兒的思想就是這麽前衛。
“那你說這要怎麽樣去研究哦?”另外一個同學怯生生地問。
“不知道。“我懶懶地回答着,睡了。
早上一覺醒來時,其兒淚流滿面,她似乎做了一個很憂傷的夢,夢裏的洪水白花花的一片,爸爸媽媽帶着其兒姐弟四處流浪。
早自習的時候,心情很煩躁。昨天布置要做的政治摸底試卷忘做了。只好趁着這英語早自習的時間補上來。正埋頭寫着那些長篇大論的問答題的時候,有手指敲課桌,是英語老師,他勾勾手指頭示意其兒出去,他有話訓。
走到門口,看其兒臉上的淚眼,他吓着了,訓話的氣焰頓時消了半截。
不知道為什麽,越來越多愁善感,喜歡流淚了。眼淚像是需要洩洪的水,打開了閘門就很難止住。
夢想,本來是搭在天邊的空中樓閣,這幾天怎麽突然這麽逼近了呢?就像貼在眼簾上的畫。
畢業生大會集合,其兒也顧不上什麽嚴肅活潑了,主席臺上震耳欲聾的喇叭聲,其兒全當沒聽見。以前都是見別人這樣不可思議,今天輪到自己了。
其兒拉着最要好的姐妹的手在那裏絮叨個沒完。絮叨些什麽呢?她說,我如果考大學,一定要考最好的北京大學,不然就不算成功。就在那一時刻,其兒是相當自信的。姐妹很不耐煩,因為到了這樣的階段還來大肆調整自己的高考目标,實在是不可思議。
“你要考北京大學,你就去考啊,又沒人攔着你。“她很沒好氣地說着,想要甩開其兒的手。
其兒不能讓她走,她走了自己該向誰傾訴呢?無助的其兒真想哇地一聲哭出來。可人家到底還是無情地撇下了孤獨的其兒。其兒是真想挽回,在那裏喊着:“我不想考北京大學的,我不想讀書了!”
瘋了,瘋了,其兒的心裏有一股勢力在那裏瘋長着。真想在這人群裏随便拉個人,以傾訴的名義發洩。
眼淚,一直就這樣流着。也沒個同學來關心關心其兒,也沒個老師來開導開導其兒,所有人都若無其事,只是其兒在流淚。
今天下了早自習,周圍人都去食堂了,其兒擦擦眼淚,準備找個不相幹的人搭話。有一個非寄宿類的同學剛走進教室,其兒就迎上去,她問其兒的眼睛怎麽了?其兒無言以對。
想回家去感受感受家的溫暖。反正高三了,經常有學生提出特殊要求,老師不得不答應的,請假回去休息的自然大而有之。
于是其兒也頂着朦胧的淚眼向老師提出了請假的要求。老師擺了好久的龍門陣,列出了一二三四諸多的反對理由,最後才答應我回去休息個把晚上。
下午,其兒草草收拾了幾本書就背着書包出了校門。公共汽車上涼風習習,卻吹不散她沉重的心情。想要打打瞌睡,思緒卻像厚厚的棉被,捂得人出不了氣。
回到家,進哥兒在,三妹也在。三妹是恰好回家辦點什麽事,看其兒焉不拉幾的樣子,牙齒都咬得咯吱咯吱響,她說:“咿呀,這又不是周末,你回來幹什麽?”
其兒打了個哆嗦,說:“我向老師請了假,回來看看。”
“有什麽好看的,有什麽好看的!”三妹一本正經地開始教訓其兒,“你以為你讀了書能給別人帶來什麽好處嗎?都是替你自己讀的!”
然後,三妹話鋒一轉,指向了進哥兒,“陳進,你也自己悠着點吧!面前聳着這麽一尊菩薩樣的人物,你也不覺得有壓力嗎?”
進哥兒盯着電視機頭都沒擡,他說:“我能有什麽壓力?人家本來就是天才式的人物,我們普通人遙不可及……”
“哼,你還不抓緊點!要是考不上大學,你會被她逼得只能回家種地了!”
“種地就種地吧!就這命運,有什麽辦法?好歹也還是守在祖宗留的這份家業上!”
“哎!”見姐姐們都無語,進哥兒自是有些無趣,不過心氣兒到底還是忍不住跌了下來。
其兒含着眼淚去廚房吃了口剩飯剩菜,然後洗漱了一把,回房間睡去。
第二天一早,其兒就踏上了回學校的征程,媽媽執意要送,其兒也沒反對,多少有些暖意吧,更多的卻是無可奈何。
媽媽知道其兒有心事,可是那又能怎樣呢?她只差沒這樣說了,媽媽也就是這麽個人呀,沒什麽主見,什麽都得聽別人的,如果其兒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那還不如靠自己了。其兒覺得,媽媽的态度也沒什麽不對。
可坐在車上再仔細一想,委屈的淚水就又出來了,其兒覺得再也沒有這麽無力過,多麽想獲得更多一點的支持啊!精神上的,來自心靈甚至是靈魂深處,無力感揮之不去,可是媽媽消失在了車後鏡的鏡頭裏,一陣颠簸,有些暈……
讀報課時間,班主任在工作總結時候說道:“最近一段時間,班上有的同學對備考工作有所懈怠,這樣的直接後果就是對高考喪失信心。指名道姓就沒必要了,不過這是很不好的現象,同學們要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然後,他指了一批學生的名字,其中也包括其兒,要求他們去到辦公室,說有事相談。
來到辦公室,老師非常地開誠布公,他說讀報課上提到有所懈怠的正是在坐的各位。這麽說來,叫上各位是為檢讨态度?他又說檢讨就沒必要了,關鍵是要想出對策,把這種苗頭扼殺在萌芽狀态.然後叫大家說出自己的看法。
有一個同學提出建議說要求以後可以多安排時間自由複習了,适當的放松是為了勞逸結合,有利于提高學習效率。
讨論會結束以後,老師又把其兒一個人留下來了。他說其兒的基礎比較好,上重點本科根本不成問題,這種現象發生在她身上是很不應該的,最重要的是對別人影響不好。
其兒聽了又憂郁又生氣,還很緊張,不知道他想要怎麽處理,眼淚刷地流了下來。他說,他要幫其兒出出主意,他會把其兒的家長叫來陪讀,直到高考結束。
我該感激他呢還是埋怨他呢?其兒想着,然後情緒變得有些激動。她說:“老師,你怎麽能這樣做呢?你就不能培養培養學生的獨立自主意識嗎?我雖然經濟上還不能獨立,但是在思想上我已是個獨立的個體.請不要阻礙我的自我意識的發展,好嗎?”
學校樓梯口挂着幾個插卡使用的電話機,好像很久前就在那裏吧?其兒也沒怎麽注意過,所以記不清什麽時候開始有的。只是這天突發奇想,終于去小賣部買了張電話卡來,便三天兩頭地給長沙的爸爸打起了電話。
唯一的後果便是惹來了一直在爸爸身邊忙着自己生意的大姐。有一天,她風風火火地跑到學校,向老師請了個假,便把她帶了出來。她說她回望城是有事的,不過看其兒總這麽不如意,就帶她出來散散心吧?
大姐從商店買了一些高檔的禮盒,便帶着其兒去了虹表姐家。其兒也不知道大姐是為什麽事情而去,只是有其兒在場的時候,虹表姐及家裏其他人,他們的談話重點始終都沒有離開其兒的高考。
☆、十六、一邊備戰高考,一邊靈魂出竅4
“其兒,我跟你說咯,你成績不是蠻好的嗎?為什麽要搞得這麽緊張呢?你放輕松點,放輕松,知道嗎?”
“模拟考試這麽多,你不能把每次都看得這麽重,難免不會有什麽疏漏嘛!再說,你這樣子多累呀……”
“其兒,你要是真的适應不了學校裏的緊張氣氛,你可以搬出來呀?住我家來!”最後,語重心長的虹表姐甚至會說。“哈,真是個不錯的主意呢,我一定把你的生活打理得妥妥當當的!”
後來,其兒還真的去了虹表姐家住了一段時間,晚上放學坐個一塊錢的公交車就到,早上八點之前到學校趕上第一節課就可以了。
媽媽打電話也說:“你住在虹表姐家,肯定是再好不過的啦!你虹表姐,多好的一個人,最喜歡照顧別人了……”
可是,其兒去了虹表姐家,始終都提不起精神來搞學習,分明是來享受生活的嘛。虹表姐看她總坐着臺燈下,拿出個日記本鬼畫糊塗,一畫就是個把兩個鐘頭,便開始着急了!
“哎呀,其兒,你這是在幹什麽呢?怎麽還不搞學習?”
“我,我緊張,得放松一下!”其兒凄然一笑,脫口而出道。
“你緊張?哎呀,這有什麽好緊張的呢?到了我這裏,還讓你不夠放松嗎?”
幾次談話依然沒什麽效果,虹表姐便覺得失望了,受傷了。莫名其妙地,火氣忒大。
“你怎麽這麽傻呢?這麽一點算術你都不會算,真是蠢死了,還不如去死了算了……”虹表姐又開始了責罵正被她輔導着的孩子。
其兒聽着這樣的責難,心裏挺可憐那孩子的,有時候也會起身去看看孩子,或者做點什麽幹擾幹擾表姐的責罵。
虹表姐雖然能理解其兒的心意,可是心裏總堵着一口氣,擰着性子只想奚落她幾句。孩子練習小提琴,虹表姐就問其兒:“其兒,我家妞妞小提琴彈得好嗎?”
其兒無語,說句實話,真的不怎麽好聽,彈棉花似得哼哼唧唧。其兒正笑着,準備找句委婉的話來回答,可是虹表姐心裏真是莫名地委屈到了極點,話都變得語無倫次。
“彈得好差吧?簡直就是在制造噪音!那又怎麽樣呢,我們家條件好,就是制造噪音,也是有人願意聽的!”
高考前一個多月吧,老師到底還是把媽媽請到了學校。她見其兒耷拉着腦袋,就安慰其兒說:“小孩子不要那麽倔,知道嗎?老師又不會怪你的。你們老師真是個極好的老師呢。”其兒聽了這話,心裏的委屈頓時消了大半,感動的淚水流了出來。
媽媽說:“老師是不會對你提出不恰當的要求的。他只希望你安心地呆在這裏,順利地參加完高考,考出應有的成績。”媽媽還在外面租了房子,她說要在那裏陪着其兒直到高考結束,——每天給其兒洗衣服,做飯給其兒吃,晚上陪着其兒睡覺。只要其兒上課的時間按時到教室上課,放學時間按時回來。
碰到老師,媽媽總是這樣問老師:“老師呃,我家陳其到底怎麽樣呢?考大學還有希望吧?”
老師就說:“陳其還好啦,挺不錯的。女孩子本來就這樣,到了這年紀,心事總是多了點。”
媽媽陪在學校的這段時間裏,不記得學校是因為什麽,放過一次假吧?就一天。媽媽牽挂家裏,就帶着其兒回家去了。走到村口,碰上衛生所的義福叔叔,他問:“其兒怎麽了?”
媽媽說:“我也不知道她怎麽了?反正就這麽哭哭滴滴的,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他們老是叫我陪着她,我就陪着她……”
義福叔叔說:“沒關系的,沒關系,他們老師我認識呢,一來是我家陳俊的老師,二來,這老師就是我們這邊的啦,鄰村青峰村的,其兒他爸爸應該也熟呀……”
媽媽說:“你們很熟嗎?那這就好啦,我也覺得這老師挺盡心盡力的!”
義福叔叔還建議帶其兒去長沙大醫院裏看看中醫,弄點中藥調理調理,後來,老師也建議去看看精神科。後在長沙忙着的爸爸真的就來接其兒去了長沙中醫院,然後也去了挂了精神科的門診。
回到學校後,中藥每天熬着,抗抑郁的西藥,媽媽也盯着其兒每天按時按量服下去。
有一天晚上,其兒一覺醒來,睜開眼睛首先看到的竟然是兩個老師坐在屋子裏,不是班主任,也不是任何一門的任課老師,而是兩個其他班的班主任。見她醒來,老師像是急忙抽身要走。媽媽見其兒醒來了也很高興,告訴她老師來了,快跟老師打招呼。
那老師說:“陳其啊,感覺怎麽樣呢?剛才還在和你媽媽交流呢,抑郁症呢,再嚴重一點就是精神分裂症了,這可是很嚴重的,你可別敷衍自己了,知道嗎?”
另一個老師也說:“是呀,是呀,這麽重的精神障礙,你自己也不舒服撒!不管怎樣,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這樣一來,其兒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一個“病”字上面,哪還有什麽心思學習呢?好像有點茫然無措。後來就覺得,就是吃了這些藥物起的作用,本來對考大學還有那麽一點點意志力的,現在全渙散了!
白天暈暈呼呼的,像是喜怒無常?又像是不悲不喜;經常淚流滿面,奈何心裏卻很平靜?然後晚上毫無理由地睡得特沉穩。
覺得思想很忙,一刻也不停歇。像是在回憶過去,往事紛紛擾擾,然後又覺得這記憶好像是被整合過的不準确。
很多年以後其兒回憶起當時的感覺,都是這樣子的覺得奇特而印象深刻。
記憶裏好像有大哭過的痕跡,受了委屈。
恍惚夢見自己躺在白色的床單上,有一個老人家俯向她的床頭。好像問了一個關于外婆的問題,其兒喃喃說着:“外婆死的時候,沒人哭啊……”
那老人家就生氣地說,沒人哭,那我就哭給你看吧!然後她就真的悲傷地哭起來,微彎着身子,優雅地拿着手帕掩面擦淚……其兒受不了,也跟着哇哇大哭起來,哭得相當委屈。
後來那個老人家好像還生氣地說了一句:“你的外婆好稀罕嗎?什麽都只想着你心目中的外婆!”
後來其兒半夢半醒地想這老人家該是誰呢?有點似曾相識,于是就想起了小學時的啓蒙老師彭玉珍,想起同學們說:“那彭老師病得好苦,還不肯退休……”後來又有人說:“彭老師的腳底都流膿了,好大一個坑……”
時間過得倒也挺快的,倒計時上寫着離高考只有最後一個七天了。其兒每天按照媽媽的要求,吃了早飯去上課,中午回來吃中飯,晚上放學按時回家。
這天中午其兒想回教室裏睡午覺,媽媽答應了。其兒迷迷糊糊地扒在桌上休息,傷心的淚水無聲無息地流淌。然後班主任老師進來了都不知道,他在大聲斥責着其他幾個低聲閑聊的同學。其兒朦胧感覺他這斥責是為維護自己的,不然你難道說他是在指桑罵槐嗎?
轉眼高考就到了。學校是全縣唯一的重點高中,最重要的高考考場就設在這裏,所以高考前還有幾天全休的假期,因為要布置考場。
只要有假放,其兒心裏就高興,拉着媽媽在校園外轉圈圈,到處去散步。心裏煩悶,一走到戶外,呼吸到新鮮的空氣,其兒就覺得稍微舒暢了一點。
高考的時候,其兒見了很多舊相識。要知道來這裏參加高考的都是從全縣各所中學選出來的成績優異者,所以這其中有很多就是其兒的同學,小學同學或者初中的吧。
他們好像一點都沒變,還是同學時候的樣子,讓其兒有種時間倒錯的錯覺。他們說其兒也沒變,還是那樣嘻嘻哈哈,無憂無慮。可事實上其兒的變化有很大很大,他們不知道從前的其兒有多快活,而今天的其兒有多憂傷。
別人都說高考的考場如戰場,其兒擔心自己有些迷糊。所以一切都循規蹈矩,謹小慎微,不敢有半點差錯。考過之後感覺也并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差,至少一切順利,發揮是正常的吧?其兒的心情頓時亮敞了許多。
還要參加一個學校組織的畢業典禮。高考都結束了,人心都散了,還有什麽好典禮的呢?于是每個人都領了畢業證書和一朵大紅花,便草草收場了。
哈哈,其兒上學前班都沒領過大紅花,現在這麽大一個人難得有一次,倒也稀罕。其兒撫弄着這大紅花,走進媽媽租的房子,她見其兒臉上有點笑容,倒也踏實。
媽媽說是準備明天再找輛小摩的把其兒和自己送回家,今天人太多了,找不到。第二天,她果真找來了一輛小摩的,她們就收拾東西回家了。
高考就這樣結束了,它是其兒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場考試,有着辭舊迎新的意味。不管成功失敗,其兒的人生都将進入一個新的階段。
☆、十七、高考過後的落寞1
回到家裏,媽媽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她說:“不要這樣子垂頭喪氣的,又沒有誰欠了你的。誰不是在這裏打起精神做人呢?”然後,就去忙自己的了。
其兒拿了一本紅樓夢在那裏看,媽媽一進來就不問青紅皂白,罵罵咧咧地把其兒的書收走,丢進了廚房的竈膛裏,還說:“不是要放把火把讀的書都燒了嗎?你現在就燒吧。”她還把其兒的舊衣服從櫃子裏面全部翻出來,燒了,說是算命先生教他這麽做的。
二姐工作去了寧鄉,說是在那裏找了個對象,就準備在那裏安家了。媽媽迫不及待地要去看看她的新女婿,弟弟是下一屆新晉高三的學生,暑假裏的補課活動那可是在緊鑼密鼓的進行中,于是只剩下了其兒閑着時間由自己安排。
不想做媽媽的跟屁蟲,也不想在弟弟面前礙眼,其兒只好背着行李包獨自去了長沙。反正有爸爸在長沙,還有大姐和三妹也就在附近,其兒心想,這應該是個不錯的行程。
當其兒一只腳踏入這座城市的邊緣,她心裏其實是多麽想留下點痕跡予人生做為紀念的,多年以後對這一刻的回憶,可以記住一些什麽呢?首先記住的當然是站在來來往往的車輛和人流中無所依憑的孤獨感。深呼吸,放輕松吧!可是,要怎麽樣放輕松,才能減輕初到一個陌生地方,找不到方向的眩暈呢?
還好,在家的時候,弟弟給其兒抄了姐姐的電話號碼。前面有一個電話亭,其兒伸手就可以摘到話筒。電話好像撥通了,又好像沒撥通,應該是遇到了信號故障這類的問題吧?其兒聽到了三妹的聲音,那張烏鴉嘴在我面前是鑲了顆金牙嗎?開口說話就斷了,真添堵。怎麽辦呢?寸步難移。
沒辦法,只好硬着頭皮多撥幾次,最後到底還是有一次撥通了的。三妹給了其兒兩個車次號碼,第一個坐到終點站下車,然後再坐第二個。她還叮囑其兒打完電話先過馬路再坐車,不然坐了反方向的車,那可就麻煩了。
其兒按照三妹的意思上了車。不記得車子開了多久,有點打瞌睡。如果不是司機在喇叭裏一次一次地提醒乘客要注意扒手,其兒一定睡着了。
第二個車次的車也坐到了終點站,其兒就下車了,遠遠地看到了三妹的身影,她在向其兒招手。其兒想着,還好,她沒失約,不然我非撕了她的皮不可。
大姐學裁縫的,帶着三妹這個徒弟在這條街上經營着一個鋪面。本來只是專門給人鏠衣服的,大姐嫌生意有限,就再增加個幾千塊錢的成本,置了臺幹洗機,接起了針對那些高檔服裝的幹洗業務。
來到鋪面,後面就是住的地方。大姐一個人忙得熱火朝天,正張羅着生意,和客人聊着什麽。塑料普通話,霹靂巴拉地,像放鞭炮一樣的。
進到裏間,其兒把行李往地上一放,發現屋子中央放的是一個燒得正旺的大煤爐子,擡頭一看,屋頂牽着的兩排鋼絲繩上晾的全是衣服,而自來水龍頭也在這屋子的一角,周圍的一攤水跡可沒腳背,只放着幾塊磚頭供人踏腳。
“不是住這屋嗎?”其兒問道。
“床鋪在那裏。”三妹說。
其兒順着三妹手指的方向,視線越過這一排排的衣服,看到一個吊在空中的床,很大,淩亂地放着被子和姐們平時穿的衣服。
“不是幹洗嗎?”其兒又問。三妹埋頭解釋說:“幹洗的都是高檔衣服,剛開始沒有那麽多生意,不接點普通衣服怎麽行呢?”其兒假裝皺眉頭,“這屋裏到處都是水,不得風濕才怪。”說着,走到了水龍頭邊去洗臉。
大姐在外面與人争吵着什麽,其兒和三姐就都走了出來。
大姐說:“我懷疑他給的這張百圓大鈔是假的,要去拿驗鈔機,他就說是我冤枉他了。”
“你又沒說要拿驗鈔機,你只說我拿假錢糊弄你,不肯接我這單生意了。”沒想到那個人扯着喉嚨喊道。
“好了,好了,那就先拿驗鈔機來。"三姐很老練的退後要去拿驗鈔機。而那個人見勢不妙,幹脆手一搭把錢搶了過去,跑了。
大姐追出去罵咧了幾句,回頭看其兒悶不做聲的,擔心吓着了她,便自圓其說道:“一看就是個騙子,他還要在這裏耀武揚威!”然後三姐也附和說:“我們屋裏人冒做過冒道理的事,吵架都冒吵過冒道理的架!”
晚飯後,大姐突然說肚子痛,不舒服,要先去休息。她休息的地方是和姐夫一起住的,租的一個小房間。其兒會擔心她,把她送出門去很遠。
三妹以為其兒是擔心晚上大姐不在會不方便玩耍,她說:“沒事,我們今晚上一邊守店子,一邊吃燒烤。”晚上九點不到,三妹一眨眼功夫不見,果真出去買了很多的燒烤回來,還有飲料。
很晚了,其兒都不想睡。三妹也沒發現其兒的心思,因為她本來就要守夜,每天都是這樣。——那屋子裏太濕了,又有煤氣,不想進去睡覺,坐在外面,有晚風吹着,很舒服。
還沒見到爸爸呢。第二天一早,其兒就問起爸爸,三妹說他在那邊不遠處租了房子,不知道在搞什麽,一天到晚不見人影。
正說着,爸爸從另一邊回來了,手裏拿着一杆折了的秤,神色慌張。他見到其兒,眼裏含着驚訝和欣喜,卻沒多說什麽,直接進入了他自己的正題。
他說,剛才,收一個人的貨物時,拿出了自己準備的少了斤兩的秤砣,被那個人發現了,差點把他打了一頓,還把他在別處收的貨都搶去了。
說完了這些,還沒等姐妹們開口,他就在那裏唉聲嘆氣起來。其兒連忙進屋裏倒了杯冷茶給他。三妹就開始數落他的不小心。
他喝完茶,一個人坐在那裏默默地發呆了好一會,才接着說話:“我本來是看那個人穿得西裝革履的,看起來對這行當應該不熟悉,才拿出我的小秤砣的,沒想到……”
“沒想到人家比你都做得出!”大姐接過話茬說,“你呀,有幾件事情是你想的到的呢,外面這些人随便抓一個,誰不比你做得出呢。”
爸爸也就不做聲了,沒坐多久,也就準備起身離開。還是想起剛才的事情不罷休,再次看了其兒一眼,說:“西裝革履的人也在乎這麽點蠅頭小利……”
一提起高考情況,其兒就很不耐煩,又不能不去提它,只有幾天就要公布成績了,還要去學校填報志願。家人都很小心地順着其兒的意思。
三妹提議要去給其兒買幾件像樣的衣服,這事交給她就可以,她去過幾個很大的服裝市場。
第二天三妹果然帶着其兒去了一個人頭攢動的服裝市場。衣服很便宜,也很漂亮,應有盡有,就是感覺質量都不是很好,針腳稀稀松松,線頭纏手,到處都是。三妹很興奮,說是用自己掙的錢給其兒買衣服,很有成就感。而其兒牽着三妹的手,童年時第一次感覺到幸福,是不是也是這樣子?
三妹說,她本來要自己做生意的,就做衣服生意,可是爸爸不答應。後來,跟她一樣大的堂姐就做起了衣服生意。她說等一下就去找堂姐玩耍。
買完衣服,她們果真去見了堂姐。在一條小街上,白花花的太陽毫無阻擋,堂姐就在那裏開了一個不到三十平米,三面是牆的小鋪面,專賣服裝。
三妹直接叫了她童年時候的小名,其兒只好默不作聲。三人肩并肩,手牽手,有說有笑。走過了一條又一條這樣的小街,就到了堂姐住的地方,叔叔嬸嬸都在那裏。
叔叔一定是在附近的建築工地上做事,滿身都是水泥,正和衣倒在床上睡午覺。
吃了午飯,堂姐把其兒姐妹送到坐車回去的地方,看她們上了車,才轉身離去。于是其兒姐妹也早早地回到了幹洗店鋪。
其兒買的衣服,都是自己挑選的。其中有一條白色的連衣裙,其兒非常喜歡,愛不釋手。可是三姐說,不好看,你穿着不合适,就像幼兒園的小朋友一樣的,太天真了。其兒想,三妹高興,讓其兒自己挑選,可是回來她又說不好看……就這樣,其兒弄得很不開心。
☆、十七、高考過後的落寞2
三妹看其兒晚上了還在為衣服的事情不開心,只好又來哄她。她給其兒講了好多好多在城市裏的見聞,生存的智慧,創業的艱辛,還有那些城裏人的市儈,鄉裏人的俗氣,從姐姐口裏說出來,全像是些有趣的怪味豆。
還是解不開眉頭,三妹只好繼續說着。當她說道,天天和衣服打交道的人,什麽衣服好看,什麽衣服不好看,越來越有經驗了……說着說着,她的臉漸漸變暗淡了。然後她很不自然擡頭看天上的星星,說:“已經很晚了,先進去睡覺吧。”其兒分明看到她眼裏含着淚水。
第二天上午,堂姐給三妹打了個電話,她們說了好久好久的悄悄話。隐約聽到了些什麽,又好像什麽都沒聽到。
挂了電話,其兒問三姐,發生什麽事情了嗎?三姐笑了笑,說沒事。其兒堅持說一定是有什麽事情發生了,不然怎麽會打這麽久的電話呢?
“珍丫頭(堂姐)和她男朋友鬧分手了,她媽媽打了她一巴掌。”三妹說這話時很冷淡,其兒佩服着她的處事不驚的同時,也訝異于她在感情事方面的冷漠。
然而,也是這天晚上,三妹告訴其兒,她自己也有男朋友了,市場裏做蔬菜批發生意的。
其兒問,是不是過年時表姐介紹的那個,不然就是表舅介紹的那個?三姐忙說,不是,都不是。“是我和珍丫頭在市場裏碰到的。”三妹說這話時充滿着溫柔,其兒想起徐志摩的那首詩歌: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恰似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道一聲珍重,道一聲珍重,那一聲珍重裏有蜜甜的憂愁——沙揚娜拉後天要去學校填報志願了,其兒還是絕口不提高考的事情。大姐不耐煩了,急得直掉眼淚。還是三妹好脾氣,給其兒買了随身聽,帶收音廣播的,有聽不完的流行音樂。
去學校填報志願,大姐堅持要送其兒去,其兒也沒拒絕,爸爸似乎松了口氣。
大姐說:“你那麽緊張幹什麽呢?考都考過了,考得好不好都是改變不了的事實,考得不好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再說,憑你的能力,考得再差也是有大學讀的,不是嗎?”,三妹就說:“考得差一點還好些,證明你的潛力沒有發揮出來,到了大學,又是數一數二的佼佼者。”
其兒默默地說:“我喜歡研究歷史和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