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尊貴的姑爹,(14)

是這樣,從小就這樣,只要是大人,嬉皮笑臉地就想用親切來形容自己的感覺,小小年紀,膽子也忒大了點,內心裏其實是調子高得吓人。

這樣子批判了自己一輪,然後意識到自己的失神,趕緊收住了笑容。哎,這個世界上,在我看不見,也沒曾到過的武漢那個地方,真的有一群這樣子的人嗎?

恍惚間有些懷疑,爹媽平時該不是看其兒那麽無厘頭,在表哥表姐面前也調子高高的,不得不編出一點事情來吓唬吓唬她的吧?于是一個念頭冒出來,是那樣的肯定!武漢,不過一海市蜃樓啊,尚待開發的幻想力便是你存在的沙漠!

身邊這些看得見的表哥表姐們,你哪裏把人家放在眼裏過?盡要去想象那些子虛烏有的,嘿,還真是夠有個性!其兒順勢想到這裏,騰地一下就站起身來了,羞辱得真想打自己兩個耳光。哎,現在被逼到這般窘境,還不知道是不是報應……

爸爸扭頭看她,問着:“怎麽了?怎麽了?”

“沒事啊,沒事……”其兒這才回過神來,然後一看到勞動着的爸爸滿手的污垢,她就想哭,她真的不想讓自己這一輩子也像父親那樣子卑微啊!

漆黑的夜晚,躺在床上,其兒分明聽到爸爸媽媽還在說話,然後唉聲嘆氣。

爸爸說:“還沒開始他就不想做事了,難不成就想嫁人了?”媽媽這樣回答的:“也不知道她是怎麽了……那男的怎麽沒見與我們照面呢……”其兒能想象爸爸抽着煙,房間裏已是一片煙熏缭繞。

心裏悶得發慌,網吧裏打開QQ,總是那麽幾個讓人厭惡的網友,怎麽聊都跟你別扭。

其兒知道越是這樣瘋狂,別人就會越得意。因為大家素不相識,并無多少利害關系,跟你聊天純粹只為娛樂。可是,其兒也不想吃虧,她心裏想着:我拿着父母親的血汗錢全都塞在這網吧裏,豈有讓自己受委屈的道理?心裏郁悶找個出氣的地方都不行嗎?怎麽樣舒服我就怎麽樣過呗!

“你為什麽這樣毀我名聲?”今天,其兒依然很氣憤地這樣質問一個網友,破例地,那邊沒有了火藥味兒。

“你說誰毀你名聲了呢?”

“你知不知道,我還想結婚呢!每個女人都想嫁個好人家……”其兒似乎是在自言自語。

☆、二十一、家裏去,任你水深火熱中!4

“咦,就想嫁了?我還不想娶呢!哈哈哈!”

“我當然想嫁了,你們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嘿!那你還想嫁男人啊?”

“我不嫁男人嫁女人啊?”

……

就這麽亂七八糟的有一句沒一句,其兒覺得這樣子特別解氣,常常這樣坐在網吧裏一坐就是一個下午。再也不想去刻意地讨得誰的喜歡了,一心只想讨人厭惡。要是有誰對自己惡語相向,其兒就會變得異常興奮,對他感激不盡,一直到人家很無奈地心悅誠服,一直到人家真的會心疼她,畢竟精神上的異常首先是自身的痛苦,對吧?

“喂!你、好、嗎?”怎麽樣的自娛自樂,都無法掩飾心底的憂傷。“喂!請、問、你、是、誰?呵呵,呵呵,呵呵……”

“你也好,請問,我是誰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那當然了,哈哈,要是你是我的表哥……中的一個呢?”經常在眼前晃的小表哥那窩囊相在腦海裏一閃,其兒不得不自以為委婉地加上後面幾個字。

“嗯?那又怎麽樣?”

“那我可就發達了呀!哎呀,大表哥啊,大表哥,你就是我的救命稻草啊!如果我是你的學生,你一定會很欣賞我的特立獨行的!可是我要你欣賞沒用啊,你能獎賞我一點什麽嗎?我從小到大學習成績好着呢,拿獎都拿得手軟!”

“那你現在想要什麽獎勵呀?”

“哎呀,人家不想上學了啦!也不想工作!我,我就想找個老公啊,哎,呸呸,這話也說得出口,真是羞死人了!唔,我哭啊,我這是造的什麽孽啊?”

“你的學生那麽多,可都是人才啊,國之棟梁啊,這個我知道的!可是你再另外給我挑個男朋友吧,不要以前的那個了哦,我一定乖乖的不再鬧事,只管拼命對他好……”

哇塞,其兒終于道出了自己心底一大貓膩!

和那痞子交往的始終,其兒心裏都是有個意念的,這人怎麽看都不像個純粹的農民工嘛!

哼,最有可能,應該是一個充滿個性,向往自由的哲學或心理專業學霸跑馬出來了……

大表哥不是學校裏的大教授嗎?也許,他壓根就像一只“黑手”,一直掌握着自己的命運……(沒見過吧,所謂的精神分裂,還真是煞有其事呃。)

一天天地,其兒變得魂不守舍,媽媽只好帶着她東奔西跑。別人告訴她的,心情不好,要多走動走動,散散心。

回到家裏,媽媽一放下行李,就往外公家去了,其兒看着她的背影,也會莫名有些望眼欲穿的揪心。可是媽媽回來總是很欣慰的樣子,說:“你外公還好呢,大概還能有個一兩年的日子……”其兒也就不去多想了,繼續沉浸在自己的水深火熱中。

其兒看到門前的幾棵茶樹長得不錯,可以采茶了,難得好心情,便去采茶。鄰家胡大叔正忙撒着農藥,見其兒采茶,隔着大片的水稻田便喊了起來,說是剛撒藥經過這裏的,不怕中毒就采回去了吃。喊過後,口裏還叨叨念着:“這麽大個人就知道貓在家裏采茶,真的是慣壞了!沒出息的家夥……”其兒的心情頓時變得木然。

想起童年時和小姐妹們一起去采茶,那樣的時光是不是很快樂?也不知道,一同長大的姐妹,他們都身在何方。有時候覺得,記憶是一張會變形的畫呢!一不小心,她就扭曲得變了模樣……

把采來的茶葉洗幹淨,炒熟,揉掉汁水,然後曬在陽光下。這時才感覺頭暈暈的,惡心想吐,大概是中毒了?其兒搬來把椅子,扒在椅背上曬太陽,媽媽見了,只說要她去看醫生。其兒哪有去看醫生的力氣呢?于是媽媽一把把她從椅子上拉起來,攙扶着她上了路。

媽媽帶着其兒走了好長的一段路才找到一個診所,并不是平日常去的村衛生室。一路上,媽媽說:“二十年前,你外婆生病了,都是這診所的老醫生給看的。”

老醫生熱情招待了她們。人很健朗,也很親切,見了媽媽,還會親切地喊她葵姑娘。在給其兒滴吊瓶的同時,一直滔滔不絕說着什麽,全是些過去的事。

回來的路上,覺得人清爽多了,可是一見到田裏打藥的大叔就變得躁郁不安,那中毒的跡象像是又要表現出來了。

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又發起了高燒。夢就像天上的浮雲,纏纏繞繞。

夢裏的笑聲像銀鈴般的清脆,那是自己和三妹,還有鄰家姐妹芳兒走在采茶的路上。她兩人商量着要打發其兒先回去,然後就像孫悟空那樣一個筋鬥翻走了!剩下其兒一個人在一個十字路口轉圈圈……

想起芳兒,她其實比自己更苦命呢,其兒想着這個,卻倔強地并不想以此安慰自己,只是一味地任憑眼淚肆意地流着。

其兒高中畢業的時候就聽說芳兒的事了,她被一個外地男人纏着,還在家裏生下了一個孩子。那男人一貧如洗的家世背景,令芳兒家人連去了解情況的想法都不願有,始終無人知道,一直在外堅強生存的芳兒吞下了多少委屈的淚水。

在家裏實在是沒什麽意思,就想要到網吧去上網。可是,在農村裏,網吧并不多見,可能走遍整個集鎮也找不到一家。媽媽不會理會其兒的念想,其兒也不好意思告訴媽媽吧?

每天一睡睡個大天光,媽媽一見其兒醒來,就頭也不回地跑去鄰居家裏玩撲克,剩下其兒一個人窩在被子裏看電視,或者玩手機。

實在沒有什麽朋友可聯系,打那個痞子的電話又打不通,就算打通了也說不到一塊,一句話不調和就挂電話。

又玩起了網吧裏玩QQ的小伎倆,随便撥個電話,撥不通也罷,撥得通,那就有其兒好玩的了。

其兒總是這樣,首先就跟人家開誠布公,說自己是陌生人,随便撥了個號碼,結果就撥到你家去了,然後就說無聊,想找個人說話。這樣一來,一般人是不會拒絕其兒的。然後,其兒就與人開始了短信聊天,一聊就要聊個天昏地暗。

“你是誰呢?”

“我說了嘛,我是一個陌生人,純粹只是想找你聊天。”

“那你知道我是誰嗎?”

“誰知道呢!說不定是我男朋友……”

“就是嘛!我就是你男朋友……”

“切!哪有這麽巧的事!我和他都要分手了的!”

“那你準備再找一個嗎?”

“當然要再找。”

……

在陌生人面前,其兒最真實的那一面暴露無遺,還是個古靈精怪的花季少女。

這電視怎麽越看越好看呢?都放了好多遍了的《還珠格格》,其兒也看得津津有味的,看完一集又一集,一直看到天色暗下來,看到《新聞聯播》裏一片太平盛世的景象席卷所有的電視頻道。

手機還握在手中不停地發着短信,想到什麽說什麽。其實她心裏很清楚,在別人眼裏,你不就是一個無可救藥的瘋子嗎……

“哎,你們說我們國家這些領導人裏面,我看誰最順眼?”

“誰?”

“胡錦濤呀!是的,我挺喜歡他的!呵!”

“他還沒成為國家主席的時候,我就挺喜歡他的,那時候他還是中央書記處書記吧?我就覺得他不僅長得帥,而且有種很平和端正的氣質,有種很低調的魔力……”

其兒這樣說着的同時,有個念頭竟像火花一樣在腦子裏一閃,其兒死死抓住了它:“媽呀,這該不是我家的親戚吧?我舅舅家都姓胡……”

其兒想起一件小事,就是上任國家主席前,也是在看《新聞聯播》,二姐問其兒:“哎,你說這次換屆會讓誰來上任國家主席哦?”

其兒道:“你說呢?”

二姐說:“我看大概是朱镕基吧?好多人都對他印象不錯……”

“我覺得可能是胡錦濤!他看起來很平和,很低調,但是只有這樣子,才會讓人覺得有種海納百川的包容力,不是嗎?”

然後過了幾天,胡錦濤果真是上任了,還是二姐和其兒在看着新聞聯播,二姐看看其兒,很佩服的樣子,而其兒卻心裏發憷:“媽呀,怎麽這麽準,該不會是自己有點那什麽?哦,就是所謂的天賦!”

想到這裏,其兒心裏一橫,發出一條短信:“我看就是這樣的,胡錦濤是我舅舅呢,千真萬确!”到底還是覺得誇張了一點,于是接着又發了兩條:“如果不是,那我一定是病入膏肓了,神經錯亂……”

“可是,這可能嗎?哼哼!”

媽媽倒是曾經說起過,其兒還有一個親舅舅,離去的時候,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一直以來,因為其兒總是想起死去的外婆,就想更多地了解外婆的生前,總是纏着媽媽問這問那。

媽媽說,這個舅舅離去的時候,留下了一對孤兒寡母,就是其兒現在的小舅媽和文芝表姐。也就是說,小舅媽本來是其兒大舅媽的,大舅舅離去後,她就和小舅舅結合了。所以,外婆是被兒女急死的,這種說法是起源于大舅舅之死及小舅舅舅媽之不倫這茬。

“哎呀!我的外公爹爹呃,我真的看到你們家的祖宗牌位在放光呢!”

“舅舅啊,你在外面忙着事業,一定要保重自己呀!當國家主席應該都有警衛戒備吧?随時帶着保镖吧?可不要碰上什麽恐怖分子……”

其兒正一時興起,臉上全是耀武揚威的表情,一擡頭,正好與電視鏡頭裏的胡錦濤對個正眼,也許是幻覺吧?好像從沒見過胡主席這樣憤怒到扭曲變形的表情,“唰!”其兒眼前一白,暈了過去。

☆、二十二、精神病院去,毀你自尊又如何

媽媽看其兒對着手機總是那樣興奮,眼睛放光,瘋瘋癫癫的實在是忍無可忍。第二天早上,她收拾着幾件換洗的衣服就要出門,說是要找人給其兒評評理。其兒哪裏管她這些,但是想到可以出門了,或許有機會上網,也就跟着她走着。

其兒在路上想起昨天想起的那事,就纏着媽媽又要開問:“媽媽,我想起一件事來,你說胡錦濤是不是我舅舅呀?你說過的,我還有一個舅舅的……”

媽媽不理她,其兒就說:“肯定是的,我舅舅一定是隐姓埋名離家去了遠方,所以現在當了國家主席,你們都不敢确定……如果不是這樣,那小舅舅和小舅媽在外公外婆面前怎麽還可以這麽高調子?碰上陳世美了呗!”

其實媽媽也不曉得該去哪裏,最後還是到了大姐那裏。口都不用開,大姐也知道媽媽是為什麽而來的。

大姐噼裏啪啦地說了一大堆,态度很是堅決。他說:“叫你讀書,你說不讀就不讀了!現在坐在家裏白吃白喝,看你像什麽樣子!”

“是這樣的,你既然到了我這裏,算是你看得起我,那就聽我一句勸吧:不管怎樣,先去找份工做着,自力更生要緊……”

其兒一聽說大姐還要叫她去打工就怄火,騰地站了起來沖她喊道:“誰要到你這裏來呀?誰看得起你!別想叫我去打工!你怎麽不看看你自己什麽樣子!”

“不聽話是吧!那好吧,那好!拿根繩子來把她綁了再說!”大姐見其兒發飙,變得更加嘶聲力竭。

幾經掙紮無果,真的被大姐綁了起來,媽媽也不幫其兒,搞得她真是又羞辱又氣憤。

無論其兒怎麽叫喊,大姐和媽媽都只顧生着自己的悶氣,不給其兒水喝,不讓其兒坐下,炎熱的中午她想睡午覺了,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其兒終于傷心地哭了,哭得很凄慘。好像她以前的哭泣流淚全都是在表演,只有這次她是真的傷心地哭了。

媽媽走過來,還是很嚴厲,她說:“你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就松你的綁,給你飯吃!”

其兒止住了哭泣,一邊抹眼淚,一邊等她下面怎麽說。

她說:“這樣吧,我們都知道你心情不好,精神上很痛苦,對吧?那我們帶你到醫院裏去看看醫生怎麽說,好不好?”

媽媽松掉了綁在其兒身上的繩子,其兒揉揉手上勒過的痕跡,幽幽地說:“那就下午去醫院吧。”

“好,我們今天下午就去醫院。”媽媽摸了摸其兒的額頭,心疼地說。

坐在車上,遠遠的其兒就看見了精神病醫院的招牌高高挂着,越是逼近就越感到緊張害怕。有些後悔自己所做的決定。

其兒是被媽媽推搡着走進住院大樓的。每一層都有幽深的樓道,鐵門緊鎖着,裏面時有醫務人員或者病人走動。病人當然都是木讷的,醫務人員的熱情就像漂浮在這裏面的空氣因子,——有種很奇怪的壓抑氣氛。

其兒被帶進了鐵門裏面的醫生辦公室,醫生要了解一些情況,其兒開口就說:“我發現了一個秘密,胡錦濤是我舅舅!”一說出口,其兒馬上就後悔了,她在想着,這事可能不宜到處宣揚吧?人家當國家主席,那生平簡歷都寫得清清楚楚的,公開在那裏呢!

醫生有事忙着,室內室外走動着,其兒到底還是想證實一下自己的想法是不是正常,于是跟在醫生後面追着。“你說胡錦濤是不是我舅舅呀?醫生,你能不能告訴我?”

到底還是覺得底氣不足,于是其兒只好改口說:“醫生,醫生,你說是不是因為我媽媽姓胡,所以我才會有這樣的聯想?”

“哦,你媽媽叫什麽名字?來,寫在這裏!”

“你家的地址,也寫下來!”

醫生忙完事情,又把其兒帶進了辦公室,他坐下來,開始問其兒:“你就是因為剛才說的那事,才要進醫院的,對吧?”

“是呀。”其兒說,“那你們要拿着我媽媽的名字,還有我家的地址去做什麽呀?是不是去找有關方面證實一下?”

其兒越想越覺得這事挺嚴重的,所以他說完這話就淚眼汪汪地哭起來了。越想越害怕,哭聲裏全是凄慘的恐惶,一會覺得自己病得嚴重了,一會又想,胡錦濤要不是我舅舅倒也好,只是出了個洋相給醫生看,要真是我舅舅,我怎麽可以這樣子輕浮呢?胡錦濤舅舅不為此生氣才怪!我好像應該先耐心一點向家裏人打聽情況?

醫生很平靜地忙着自己的事,任其兒在那裏哭天喊地。最後,其兒只能覺得是自讨沒趣,于是總算平靜了下來。但是她一想到胡錦濤可能是自己舅舅,竟微仰着臉,表情也變得驕傲起來。她在恨恨地想着等自己從這裏出去了,一定要好好利用這一筆政治資源,到時候不出息才怪!

其兒好奇地打量周圍的環境,進到病人觀察室的,都是和其兒一樣剛入院,尚未進入所在環境裏自己的角色。和所有普通的病人那樣,其兒首先想到的是自己是被服務的對象,對吧?所以,一聽到牆上貓眼那邊的護士姐姐們的大聲斥責,其兒是如此地想要瞪着眼睛表示震驚。

門外走道上一陣人聲噪雜,道是什麽事情呢?又有一個病人入院了。幾個高高大大的中年男女挾持着一個老人沖進了病人觀察室。那位老人滿身塵土,顯然是在地上打滾過的,嘴裏嗚哩呱啦說着一些聽不确切意思的詞句。護士們拿着綁帶進來,麻利地把她綁在了病床上。這時也沒見她停止掙紮,只是幅度明顯小了很多,最後只剩下全身不停地顫抖了。

其兒的床位離她最近,看她弓起的兩個膝蓋不停磕着,其兒下意識地想要伸手捉住。當其兒的手觸到她的身體時,她卻像觸電一樣的彈開了,再看她臉上的表情,竟是善意的。

家屬們都去了醫生辦公室,護士也随即出去了。那位老人竟自己掙脫開了綁手的繩子,一個仰卧起坐竟然坐了起來。

其兒指了指她的膝蓋,找句話低聲問道:“你可以控制她們兩個不磕嗎?”她伸手抱住自己的膝蓋,然後沖其兒吃吃地笑了。

從她的衣着打扮來看,就可以發現這位老人的生活條件優越:燙着頭發,烏青的顏色是染成的;衣服褲子都是上好的綢緞料子,精致的繡花布鞋;還有首飾,全的純黃金的。

她一邊呻吟着說些什麽,一邊把身上的首飾取了下來,從牆上的貓眼遞給護士叫收起來。其兒仔細聽着她口裏說的是什麽,她大概是在惦念着大孫子說過要帶她去旅游什麽的。

其兒說自己要出去透透氣,護士便過來開門放她出去。她很随意地拍其兒肩膀,說:“沒關系,就在這樓道裏來回走動走動散散步就是了,像她們一樣。”其兒擡眼看看護士所說的她們,——在樓道的另一頭真的有幾個蓬松着頭發,穿着病服,來回走動的。其兒興奮地走過去想牽她們的手,那些人只是漠然地看着其兒,其中有一個低聲說了一句話:“新來的吧?”其兒忙說:“是呀,是呀。”誰也沒再理其兒。

醫院裏的晚上好像來得早了一點,剛吃過晚飯,周圍就安靜下來了。病友們大多蜷縮在自己床位上睡着了,還有少數睡不着的,也不敢弄出什麽響動,只是呆呆地坐着。

只是到了深夜,其兒看到的卻是另外一番景象。睡不着的,睡夠了醒來的,全都會跑出來活動,就像老鼠出洞一樣的悉悉索索。護士姐姐規定,走道上來回走動是容許的,可也沒說晚上可以起來散步的。可是那有什麽辦法呢,就算是正常人也不一定那麽聽話的。其實最重要的是,這些睡不着的,會抑制不住自己興奮的神經,總要制造一些娛樂效果。所以,還沒等到天亮的時侯,整個病區裏的病人可能全都起來了,只剩下值班的護士還靠在椅背上打盹。

其兒之所以會主動跑到精神病醫院裏去,完全是出于一種很浪漫主義的情懷。爸爸媽媽又不是不知道,其兒對那什麽變态心理學,精神衛生學最是感興趣,大學裏雖是歷史系的學生,實際上我看的書全是心理學方面的書。一回到家裏,整天吵吵嚷嚷說自己生病了,不就是那意思嗎?趁早把其兒送到精神病院去實習實習得了。

初來咋到,這一切都讓其兒覺得興奮。其兒會把自己書上的知識拿到這裏進行對照,随着那些條條框框在自己的腦海裏翻騰,其兒仿佛走進了一個病例博物館。總之,其兒完全沒有把自己當做病人,俨然自己就是來這裏實習的醫生。其兒會用一種很職業化的微笑面對身邊的每一位病友,關心她們各自的生活起居,也關心病區裏的公共環境。

☆、二十二、精神病院去,毀你自尊又如何2

這一點,醫生護士會看在眼裏,記在心裏嗎?其兒想,大概是的,不然怎麽會覺得他們那麽親切呢?也許事實上并不盡然。

那位主治醫生,總是滿面春風地和醫務人員開着玩笑,在病人的眼裏也是盡顯風流。其兒想他是注意到了自己的,哪怕只是用眼角的餘光。——其兒是一個害羞的醜小鴨,可是他絲毫沒有給她的自卑以同情。

在他的面前,總是有太多的病人圍着,希望他解決各種各樣為難的問題,其兒想起自己也有一個問題需要解決。趁着人群散去,他要走進辦公室的間隙,其兒“嗖”地一下竄到了他的面前。

“醫生,我要打電話。”

“你要打電話給誰?”

“我要打電話給我男朋友。”

“可以。不過要等明天你爸爸媽媽來了,我問明情況再打。”

其兒有些懷疑,然後又有些失望地走出了醫生辦公室。

把這個問題擺出來了之後,其兒的心情就好不起來。她想她是真的病了,心裏有股很具有破壞性的力量在翻騰,也許明天如果爸媽不來,自己也會“發作”的。

那就等着爸爸媽媽的到來吧,有了等待,其兒的心就有了支撐點而不至于那麽快地陷入崩潰。可是,爸爸媽媽好像沒有說過今天會來看其兒,他們會來嗎?其兒有點懷疑。他們把其兒送到這裏,就再也沒見蹤影。

很急切地,其兒走進醫生辦公室,揪住一個護士姐姐便問了起來:“我媽媽他們今天會來嗎?”

護士很機械地反問:“他們說了今天來看你嗎?”

“是醫生說的。”

“醫生說的會來那就應該回來。”

其兒默默地走出辦公室,好像并沒有得到滿意的答案。她是想說,自己并不是想要見到爸爸媽媽,只是想要打電話。打電話給那沒良心的痞子,也并不是因為想念他,而是因為氣憤。

或許這世界上并不是誰都有權利發洩自己的憤怒的,憤怒也是要講資格的。這樣想着,我的心裏似乎會平靜一點,只是想起來有點冷飕飕的。其兒打了個冷顫,起身走到鐵門邊,翹首期盼爸爸媽媽的到來。

快到中午的時候,他們果然來到了其兒的面前。媽媽見到其兒,隔着鐵門就哭哭啼啼。爸爸也在感嘆這一路走來的諸多艱辛。

其兒說:“爸爸,爸爸,我真的要在這裏休養一段時間才好,我生病了,很難受。”

爸爸激動地說:“好的,好吧。你在這裏休養便是。”然後從袋子裏拿出很多吃的給其兒,有香噴噴的蘋果,紅得發紫的葡萄,還有一些休閑食品。周圍的人看着,都“啧啧”地咂着嘴巴表示羨慕。

醫生把爸爸叫進了辦公室,卻不讓其兒和媽媽進去,這麽神秘,不知道搞什麽鬼。

爸爸出來後,其兒問起爸爸,爸爸皺着眉頭說:“這才幾天呀,就說欠了萬多塊錢的醫藥費?你要長期住在這裏還真不是個事,我們負擔不起。。。。。。”

媽媽連忙擋住了爸爸的話,說:“她又沒說要長期住在這裏,只是修養一段時間。”

其兒卻吵嚷道:“我要住醫院!我要住醫院!”說着就“哇”地一聲哭起來了。

“好了,好了,你住吧,住吧。你自己都說要住,我們有什麽辦法呢?”

之所以願意住在醫院裏,是因為覺得自己沒臉面出去見人了,還是将錯就錯吧。

爸爸媽媽走了,其兒把自己照顧得妥妥帖帖的,心情也不錯,唯一讓她覺得糾結的就是太為難爸爸了,這麽昂貴的住院費用……其兒想到什麽就說什麽,醫生問她:“對自己的将來有什麽打算?”

其兒說:“我要先在這裏養好病再說呢!我爸說,住院的費用不用我擔心,他會想辦法的!再說,我還有舅舅……”

醫生趕忙打斷了其兒的話,說:“那是關系妄想!”其實其兒只是想起自己生病了,舅舅們總會給點适當的扶持的。看來藥物還是挺有效的,幾天的治療,就讓其兒幾乎忘了那茬。

看着床上大堆吃的用的,心裏美滋滋的。正要享用時,周圍人都圍了上來,那陣勢還真是把其兒吓着了。其兒安慰自己說:“反正沒心情吃。”就把吃的分給了病友們。

護士說:“你的東西應該寄存在寄存處。這樣子有東西就一頓瓜分,讓他們養成習慣了,影響不好。”其兒應了一聲,沒放在心上。

過了一會兒,護士高聲喊道:“寄存了零食的過來領取零食了哦!”很多人就圍了過去。護士打開一個小房間的門,她們都擠了進去,拿了自己的零食就高興地出來了。其兒看見他們吃的食品好像都放了很久了。焉了的蘋果,發黴的餅幹,還有她最不愛喝的劣質牛奶。

有時候覺得,凡是有醫生護士所到之處,就會聽到這樣的問話:“醫生(護士姐姐),我什麽時候可以回去呢?”其兒都懷疑那些人是不是真的想回去,反正她自己是不想回去的。

“護士姐姐,我什麽時候可以回去呢?”無聊至極,其兒也學着她們的樣子,這樣問道。

護士姐姐一看是其兒,很溫柔地回應她道:“你要回去幹什麽呢?就在這裏住着好好的。”

其兒覺得有點啞口無言。下次她再從其兒面前走過,其兒就這樣問:“護士姐姐,住在這裏可以是免費的嗎?我爸爸說他負擔不起。。。。。。”

果真這樣問了,護士姐姐覺得有點尴尬吧?她看着其兒笑了笑,沒有做聲。

可是這并不代表護士姐姐沒把這事放在心上,她一回到辦公室裏放下手頭的活,就把其兒惦記上了。

“陳其,辦公室來!”她把腦袋伸出門外對其兒喊道,臉上的笑容還是沒變。其兒傻乎乎地就跑了進去。

她問其兒道:“你想要打電話給你男朋友,對吧?”

“是啊,是啊。”其兒很高興地回答。

“你想打電話說什麽呀?”

“這個,你先讓我打通了再說嘛!”其兒很為難,于是有點賴皮地說。可是她話音未落,護士姐姐就沖她喊道:“不行!你必須想清楚了再打電話!”

其兒很無辜地被吓着了,退出了辦公室。

護士說:“這個月入院的病人怎麽突然明顯增加了呢?而且都是些年輕貌美的姑娘。。。。。。”

你瞧,真的,又進來了一個!不過這姑娘長得并不貌美,其兒覺得她長得肥頭大臉的。她一進門就徑直朝其兒走來,其兒有點緊張,連連後退。原來她看見其兒衣服上有一粒紐扣松了,來給她扣紐扣.那神情很認真,其實她自己都衣衫不整,可能剛在地上折騰過。

護士走過來,說:“你看你自己都一身髒兮兮的,還是先去洗澡吧。”說着就把她一把拖走了,送進了洗澡的地方。

她很木讷地任憑護士捏弄她的身體,引來好多病友圍觀,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洗完了,護士喊了一聲:“誰有多餘的衣服,拿來給她穿上!”沒有人響應。于是她在圍觀的人群中掃視了一眼,發現了其兒,便高聲喊道:“陳其,把你的衣服拿一套來,給她穿上。”

其兒很不情願地轉身去了病房,從随身帶的包裹裏翻出衣服,選大的給她拿來了一套。

她穿好了衣服,護士把她推到其兒跟前,教她跟其兒說謝謝,她很認真地說了一句“謝謝”,于是各自安好。

活動室裏有很多娛樂活動,今天不知道從哪弄來了一副麻将。其兒一看見麻将,就興奮地喊着:“我會玩麻将!我會玩麻将!”說着就要去坐一方,卻不小心一個踉跄,其兒被人狠推了一把。

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擡頭看到的是那人挑釁的目光。其兒心裏有點害怕,卻要裝作若無其事。是進攻還是退守呢?心裏正在為難地掙紮之際,另外有一人輕輕把其兒推開了。就是剛才進來的小胖瓜,站在了其兒原來所在的位置,她麻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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