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尊貴的姑爹,(13)
于是叫他告訴回去的路的方向,然後,他就把其兒送上了一輛公交車。
回到三妹所在的店鋪裏,爸爸媽媽都在那裏,他們表示很震驚,看來其兒确實是跟個男的在那裏玩耍。
三妹的話說得酸溜溜的:“你怎麽就這麽不知羞恥嗎?虧你還讀了這麽多年的書……”
“啊!”其兒驚叫一聲,捂着耳朵跑遠了。
其兒上了去學校的公交車,然後打電話給那個人。他說他回老家去了,只問其兒有什麽事。其兒心裏有股莫名的埋怨,于是沖着他胡亂撒着氣:“沒事!我沒事就不能打電話給你了嗎?”
每次其兒一破口大罵,他都會變得很有耐心。他心裏一定很有成就感,因為在其兒面前他總是能輕而易舉地扮演好完美情人的角色。相反,其兒卻總是這樣,越生氣,越沒有底氣,——三妹那句酸溜溜的話在心裏發着酵,記憶裏累積的這感覺太熟悉了!也就是說,命運就像是個天平,其兒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它越來越偏向了他那邊。
其兒的情緒激動得有些異常,鬼使神差地,她竟在半路上下了車。這是什麽地方呢?這是一個小縣城的公共汽車站。其兒認識字,看到那長途快巴上的車牌寫着終點站就是到他的家鄉。其兒就上了一輛這樣的長途快巴,等了一會兒,車開動了,便發了一個短信息給他:“我現在在去你家鄉的長途快巴上,我要去找你。到長途車站來接我吧。”過了許久他才回了一個信息,答應了其兒的要求。
這一趟的旅程并不短,其兒看着車子穿過了一個又一個像剛才上車那地方的小縣城,看看手表上的時間差不多過了四個小時,才終于到了終點站,這時天色見晚了,還好,其兒一下車就看見了他,他騎着摩托車在那裏等着。
他們像所有熱戀中的情侶一樣卿卿我我,穿過大街小巷,進了一戶民宅,他說這是他叔叔家裏。叔叔倒也熱情,拿出大盤棕子招待他們。還有一個小弟弟,天真無邪的樣子,陪着他們說着各種見聞見識。
他說要打個電話給在鄉下的媽媽,其兒點點頭默許了。可是等他真的打通了電話,其兒卻有些扭捏,他也沒叫其兒怎麽樣怎麽樣的,自己說了幾句話就默默地挂了。
總覺得身體裏有一種因子異乎尋常的活躍,那感覺就像是架在火上燒烤着,讓其兒一刻也不願意離開眼前的這個人。另一方面其兒還能感知到他也和自己所處的是同一種境地。是的,此刻的他們,不管是思想上,還是感覺上,都是契合得很緊密的。
晚上,他準備帶其兒去到縣城裏的一個小公園打發時間。小弟弟也要跟着去,把其兒從摩托車上拖下來,自己坐上去夾在中間……好在公園裏黑乎乎的沒有什麽燈光,小弟弟看不見他們迷醉的模樣。
第二天一早,他就匆匆出去了,說是給其兒買火車票。他說,他自己還要在家鄉呆一兩天,打發其兒先回去。正好有一個鄰家姐姐與其兒是校友的回來了,可以與其兒結伴去學校。
快到中午的時候,他回來了,跟着來的還有一個姐姐,打扮稍微時尚一點,是個大學生模樣。她很幹脆地說:“去學校的火車要到下午,我們都在這裏坐一會吧。”
在姐姐面前,其兒變得異常沉默,總是要等她去尋找到話題。她說她和他中學時就是同學,其兒只是很笨拙的笑笑。其兒沒話找話地問道:“不知道他讀中學的時候是不是很調皮?”她想了想才說:“沒有啊,他讀書的時候挺老實的,成績也不錯,挺聰明的。”
火車箱裏很擠,其兒她們兩個人勉強坐着占了一個座位。車窗外的風景,有些荒蕪。車子一直開到學校所在的城市裏,花了兩三個小時。她們在火車站裏草草吃了一頓晚餐,然後叫了輛的士直接送去學校。
回到學校,其兒就變得無所事事。不想讀書了,偏偏這時,學校對周圍環境進行整頓,不準學生在外租房了,于是其兒又住回了原來所在的寝室。
☆、二十一、家裏去,任你水深火熱!1
一進寝室,其兒總是要麽垂頭喪氣的,要麽一臉無賴相,這天終于引起了室友們的火氣。其兒正在接着電話,話筒都被人搶走了,室友們都圍了過來。他們聽說其兒談戀愛了,一直都不無冷嘲熱諷,現在看來是要來個下馬威,站在中間的那位打開了話腔:“你談什麽戀愛呢?明明是個痞子強奸了你!”
其兒喃喃地說着:“不談戀愛就不談戀愛,反正我也不喜歡。”想流淚,卻有種再也流不出來了的感覺。
“那你還打電話?”她們指着話筒幾乎異口同聲地說。
“你管我?”其兒終于生氣了,說着就要去搶話筒。其中一個室友眼疾手快,一拳打在了其兒的胸口上。其兒“哇”地一聲哭了,和她扭打成一團。誰也不記得她們撕扯了多久才被人解開。
她說得很理直氣壯:“就她一個人不願意過集體生活!在外面一住就是一學期,想起來就怄火!”
“我住在哪裏那是我的自由,我就是想一個人住在外面獨立生活。”
“那你還回來做什麽呢?你還想不想讀書?不想讀書就早點滾!”
“本來就不想讀書了!你催我幹嘛呀!”
“不催你?你還想在這學校裏晃悠一輩子不成?”
原來是學校下達通知了,要對其兒進行留級或者退學處理。同學們舍不得其兒離開,所以幫她做了決定,是留級處理。還說只要這學期表現良好,沒有通過考試的科目可以日後慢慢補考。她們是想通知其兒快點去辦留級手續。
這天,美女和醜小鴨閑着沒事做,說要陪其兒去辦留級手續。結果到處找都沒找到其兒,看到她一直到晚上才從外面趕回學校,所以氣急敗壞。
其兒說:“我不想辦留級手續了!不想讀書了!”然後就一個人坐在那裏生悶氣。重新拿起電話,卻不知道打給誰。
“我過幾天回去跟我爸爸媽媽商量一下。”其兒看她們還是一直看着自己,只好這樣說。
過了幾天其兒就差點忘了這事,可是有人提醒她,如果現在去辦退學手續,還可以退回這學期繳的學費,其兒只好先回家跑一趟。
回到三妹那裏,大姐也在。大姐說她自己病了,很嚴重,要到大醫院去就診,其他人不相信,她就氣得又哭又鬧的。媽媽堅持說她是一心想着掙錢,太忙了,累着了,休息幾天就好了的。最後當然拗不過大姐,只好随她去了,最後她還孤疑地看着其兒。
吃飯的時候,其兒跟爸爸媽媽說起在學校的事情,淚眼汪汪地堵着氣,媽媽就端着飯碗回避了,只聽她口裏喃喃說着:“這孩子長這麽大了,這脾氣這麽擰,也不知道像誰?”
爸爸說:“你是不是受到驚吓了?叫你媽先帶你回去壓壓驚,收收吓。”媽媽便自去收拾衣物準備回家。
一回到家,媽媽首先做的就是燒起幾根香燭敬拜祖宗牌位,只聽她口裏念着:“祖宗菩薩呃,一定要保佑我家其兒一切都好哦!”見其兒來了,她頭也不回地就把其兒晾在了那裏。在祖宗牌位前面,其兒覺得心裏冷飕飕的,卻也無奈。
媽媽自顧自地在那裏生悶氣,其兒就自己趴在床上睡着了。迷迷糊糊醒來,口幹得要命,原來是發起燒來了。額頭上的濕毛巾是媽媽敷的嗎,恍惚聽到媽媽念叨着:“你這孩子,怎麽這麽擰呢?也不知長得像誰?”
迷迷糊糊的,我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時,媽媽拿着掃帚掃着灰塵,我蹦蹦跳跳地跑去,用稚嫩的聲音告訴她:“媽媽,媽媽,有人說外婆是被你和爸爸氣死的哦?”
第二天,不顧其兒的風熱感冒,媽媽又帶着她出門了,來到了大姐那裏,沒說幾句話就又吵起來了。大姐堅持說要關門去醫院,媽媽來了都不想招待了。其兒就拖着媽媽去了三妹那裏找爸爸,其兒說要商量退學的事。
到了三妹那裏,媽媽堅持什麽話都不要說,只說要親自把其兒送到學校去讀書。
到了學校,媽媽向同學們打聽了一些情況,就要帶其兒去找老師說情。其兒堅持說不要讀書了,是媽媽推着扯着一定要跟老師說清楚情況,好讓其兒呆在學校裏一直到拿到畢業證書。
老師看其兒态度很堅決,只好叫她們再回去商量商量。媽媽的态度也很堅決,她在學校附近住了下來,每天監督其兒有沒有去上早自習,上課有沒有認真聽講……這樣的生活其兒一天也過不下去。
慌亂之中,其兒想起了打個電話給他。
其兒說:“我要退學了。從此後,我要在這個社會中做一個獨立自由的人!哈哈!”
“是嗎?你要退學了……也好啊,應該要歷煉一下,你太天真了,像個小孩兒樣的。”電話那邊的他顯得心不在焉。
其兒想打電話給那個男人,或者是因為會想要與他做個了結,在某一天,不是現在。
其兒很敏感地問他:“你在做什麽?”沒有回應,電話“嘟”的一聲就斷了,把其兒的想念撕扯得支離破碎。其兒覺得心裏有一股力量,真的,其兒清晰地感覺到它在蔓延,那是竭斯底裏般的憤怒。
好在不一會兒,他的電話又打過來了,可是這能改變什麽嗎?改變不了他居高臨下的氣勢,也改變不了其兒交給他的那一顆冰冷的心。
他一改剛才的漫不經心,顯得很急切,說:“你現在退什麽學呢?難道就要嫁人了嗎?”其兒隐忍地閉着嘴巴不再說話,眼淚如珍珠般地從眼角掉下來。
其兒默默地把寝室裏屬于自己的東西都整理好了,然後打包,然後把它們一件一件地運到樓下,然後準備到校門口去叫車輛來馱運,一路跌跌撞撞。
正在這時,同學把媽媽叫來了,媽媽厭惡地看了其兒一眼,說:“剛才打了電話,你爸爸在來接的路上。”其兒停下腳步來,呆呆地站着,變得不知所措。
爸爸看其兒整理了這麽多的書本資料,都不知從哪裏下手搬運,說:“這麽多的書,還留着幹什麽?幹脆送廢品站得了!”其兒連忙護住說道:“這些書我還有用的!我要自己做一些研究,将來做點自己喜歡的事業……”爸爸聽了很不領情地瞪了其兒一眼。
坐在回家的車上,突然想起來的一件事,其兒也顧不上爸爸媽媽的冷漠表情,很急切地就說了出來:“爸爸,爸爸,我們家不是有親戚在武漢嗎?你去問問舅舅他們,看我能不能去那裏讀書……”爸爸驚聲喊道:“哎呀!你腦殼壞了吧?還在做夢呢!”其兒吓得縮成一團。
一回到家其兒就發起了高燒,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也不知道媽媽是出于對其兒的擔心,還是出于害怕,還是出于對她的種種惡意,她總是在不停地折騰着。把其兒從躺着拉到坐立起來,然後又把其兒挪下床,坐在椅子上。趁她不注意,其兒一翻身又倒在了床上,然後她又要把她折騰到椅子上。也不記得這樣子折騰了多少個回合。
迷迷糊糊的,其兒聽到外面有人聲,好像是說哪位老人死去了,送回老家安葬的事。然後就聽到了噼裏啪啦的鞭炮聲,震天響的鑼鼓聲……媽媽和鄰居家的大嬸大媽們悉悉索索地說着要去看看,……人一輩子就這麽去了,對于生前的人和事當然是有些念想的,所以說要去看看。
媽媽她們去了,周圍安靜了下來,其兒漸漸地進入夢鄉。是不是因為感冒發燒的緣故呢?夢裏的情境竟如此的清晰。
夢見了!其兒夢見了那一位老人,有着一種樸素的高貴氣質。
那是其兒的啓蒙老師,其兒夢見了她,課堂上手把手地教學生唱歌跳舞,其兒幾乎感受得到她溫暖的體溫……
還有便是放學路上,她在大家的簇擁下笑語嫣然。
體溫?不,是太陽的溫度……
真的,似乎有一縷溫度,在其兒心裏流淌,卻又在冷卻,慢慢地冷卻,直到冰涼……
原來,是其兒的淚滴滑過臉頰,像結晶了的憂傷。
夢漸消散,然後又有了人聲,聒噪地吵着什麽?那是媽媽的聲音,她似乎在說,死了的人,她還叫過一聲媽呢……
其兒“騰”地一下爬起來了,跑到外面與媽媽扭打起來,竭斯底裏地扯着媽媽的頭發。媽媽痛得嗷嗷直叫,鄰居大嬸趕忙跑來勸解,把其兒扶到椅子上。其兒的口裏不停地說着一句話:“她連媽媽都不認識了!她連媽媽都不認識了!”鄰居大嬸撫着其兒的額頭說:“好了,好了。我們都知道了,妹妹是個懂事的丫頭,知道要心疼媽媽呢。”
媽媽受到了羞辱,捂着臉面“嗚嗚”地哭着跑得老遠,其兒看見她去了外公家。其兒坐了一會兒,又迷迷糊糊倒在床上睡着了。
醒來的時候,其兒好像清醒了一點,摸摸額頭,燒已退去了許多。媽媽蹲在房間的一角,兩手捂着腦袋,“嗚嗚”地哭泣着,她好像是在呻吟:“怎麽辦呢?我也快要死了……怎麽辦,怎麽辦……”
☆、二十一、家裏去,任你水深火熱!2
其兒很沒好氣地從她眼前走過,四處找不到東西,就拿起書桌上的報紙往她頭上砸,口裏嘶聲力竭地喊着:“你去死吧!你去死吧!你現在就去死,我眼淚都不會流一滴!”
其兒其實并沒有表現的那樣大的火氣,不存在刻意傷害媽媽,她只是有點點氣憤,想如此宣洩一下情緒。可是,媽媽竟然就這麽倚老賣老裝可憐,只會激起其兒更大的埋怨。
才這麽一點點年紀,有必要說到死人這樣的嚴重嗎?可是媽媽說,其兒她外婆也只有這麽一點點年紀就撒手人寰了,不是嗎?
說來也真是奇怪,自從外婆死去,其兒就連做夢也沒有夢見過她,她卻常能夢見一些并不相幹的人。而這些人,總讓其兒很輕易地就能想起外婆,比如說,這位彭老師,我總夢見,那菊花般的笑顏是屬于外婆的,卻長在了她的臉上。
媽媽見其兒起來了,就站了起來抽出抽動腿腳,擦了擦眼淚,做飯去了。她問其兒想吃什麽,其兒都不搭理她。
可是等其兒消氣了,媽媽又并不原諒她的一時暴力相向,總和她保持着一點距離,這讓其兒很尴尬,想親近而不能。
後來就想起媽媽不經意地流露出來的對生死那麽凄涼的感概,很是心疼,看着媽媽忙來忙去,眼裏的光都是溫柔的。
再後來,緊閉的嘴巴裏含着一句話:“要是媽媽現在去死了,我一定會後悔得也要死去!”
再後來,夢裏的其兒悲悲戚戚,抱着媽媽的軀體颠沛流離着。
遠遠地就看見外公拄着拐杖朝這邊來了,其兒似乎是挺高興的,外公還沒進屋,其兒就喊:“外公!”可是外公沒聽見,一來其兒聲音很低,二來外公老了,跟他說話如果不大聲點,他是聽不到的。
其兒要給外公搬椅子,端茶,拿農歷書什麽的,媽媽都阻止了她,自己搶着做了,她瞟了其兒一眼,像是在說:“你以為這些事情就輪到你做了嗎?你還沒那資格!”
其兒只好悶不作聲地站在一邊,外公開始粗聲粗氣地說話給其兒聽。外公說起的話題,好像好多年都不曾變過一樣,于是想起小時候,媽媽總說:“你外公呀,什麽事都要扒着管着!”其兒和幾個姐妹就會開玩笑說:“外公是個百事通呢!天上是事曉得一半,地上的事全曉得!哈哈,這就是我的外公!”
外公見其兒不經意地也會笑,便不去想象她發脾氣的時候什麽樣子,只對媽媽說:“其兒她好好的呀!我跟她說話,她都聽得好好的!”
“她是好好的啦!誰又沒說她不好……”媽媽只好很沒好氣地高聲說,“你也好好的呀!就是耳朵不聽見了……”
外公走後,媽媽淡然說道:“你外公活不了多久了!一身的舊病複發,怕是難治了!最多還有年把兩年吧!”
其兒聽了心裏怪糾結的,問道:“那怎麽辦?”
“怎麽辦,怎麽辦,這有什麽好怎麽辦的!七老八十的人了,死去還不就像吃飯睡覺那麽稀松平常嗎?”媽媽說。
“不會吧?”其兒說。
“不過你放心了,你就這麽個樣子,外公肯定是不舍得離去的!”媽媽繼續說着,語氣懶懶的,很不情願。“可是,生老病死的事情誰知道呢,不想死也遲早是要死的,說不定明天就腳一蹬地去了!”
“呃。”其兒無語。
過了幾天,沒想到小表哥也很難得地造訪了其兒家,他大概是說,外公過幾天要到醫院去動個手術,分配給媽媽的任務就是随他去醫院照顧幾天,媽媽說:“還要過幾天吧?好的,我會去的,我會先做好準備,到那天準時趕到……”
小表哥還說起前些日子,武漢的大姑媽和姑父回來看看,是他們兒子送來的。他們兒子是醫生呢,看到叔外公,也就是其兒的外公,就對他的健康很是關心。他親自檢查了一下外公的身體,說最主要的還是腎氣嚴重,開刀的話,治是治得好,不過這麽大年紀了,真的不該随便去醫院折騰……
外公就說,曙虹姐也是在醫院裏工作的,她也是這樣說的,我的病一直都是她在照看着,吃的藥都是她拿回來的,你們就放心吧,不會有什麽問題的……
可是最近這些天,外公莫名地變得暴躁起來,在屋裏又是動粗罵人,又是摔盤砸碗,非要我們送他去醫院,不知道為什麽……
小表哥走了,媽媽首先就打了個電話給爸爸,她對爸爸說:“你回來一趟吧!她外公要動手術,叫我去照顧幾天,你回來看幾天家!”
然後爸爸就回來,然後媽媽就去了。爸爸問了其兒很多關于外公的事情,其兒突然意識到,外公可能真的命不久矣呢!心裏怕怕的……
“爸爸,媽媽呢?媽媽去幹什麽了?”很突然地,其兒問起這麽一個沒頭沒腦的問題。
爸爸頓了頓,說:“你媽媽不是去醫院照顧你外公了嗎?”
“她才不是去照顧外公呢!外公都要死了!”其兒大聲說道,“我要去把媽媽找回來,我要去把媽媽找回來呢!”
爸爸沒法子,只好撥通了媽媽的電話,叫她快點回來,說其兒在找她呢。媽媽沒多說什麽,第二天就回來了。爸爸,媽媽不知道,那不過是其兒說出口就懊悔得要命的瘋話,于是其兒不由地心裏孤疑着,他們也沒見得就這麽喜歡慣着自己的壞脾氣吧?
正在其兒一直想着舅舅和表哥還有外公他們一定讨厭死了自己的時候,從醫院回來了的外公又按捺不住寂寞,顫顫巍巍地出來了。他從其兒家門前經過,見其兒坐在太陽底下,便招呼道:“其兒曬太陽呢!”然後口裏還叨叨念着要到那邊剃頭去,回頭再來坐……
爺爺從屋裏聽見外公的聲音,忙搬來把椅子坐在外面,沒見外公身影,就說:“咦,怎麽沒來呢?明明聽見聲音了呀?”
其兒見這兩親家這麽滿腔的親熱勁,其兒學着媽媽的語氣說了句特口沒遮攔的話:“咦,我爺爺怕是也活不久了啦!你要是不想活了,我可不給你送終!”
爺爺說:“切!就你這樣子,還想給人送終!哈哈!”
其兒也呵呵笑了。
外公剃完頭折返回來,果然在其兒家停留了下來。踉踉跄跄地一手搬來把椅子坐下,口裏還喋喋不休地說着什麽,說的都是他們胡家的事,三姑六舅的,誰升官了,誰發財了,哎呀,真是光宗耀祖的出息事兒,一樁接着一樁……
媽媽一向就聽不慣他這樣子粗聲大氣地說話,于是也開始喋喋不休地說着挑刺兒的話:“我的伢老子真的是有味啦,人家升官了,發財了,難道都是你家的榮耀?我看你還真的就是那窮酸命,一輩子都翻不了身的……”
其兒就傻傻笑着說:“這有什麽,胡家人都重情意呗,三大姑,六大舅的,親戚多,走得近,媽,你就不要諷刺他了……”
媽媽聽了其兒的話,臉上竟有些黯然失色,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你外公的意思是說,他們胡家人,發的都是些姑娘家啦……你看,我們家就比你小舅舅家好些吧?”
其實是盛傳大舅舅家女兒,也就是虹表姐家發財了,縣城裏的地皮買了一塊又一塊,私房當然也是一棟又一棟地建起來了,現在,搞建設的工程隊還開到了大舅舅家的老宅,說是要改建成別墅……
見到其兒的人,好像對這事都有着或輕或重的擔憂,——如果不是以權謀私,他們家哪裏去弄來這麽多錢財呢?這分明是政府腐敗滋生的縮影啊,禍國殃民!
其兒不耐煩地就是覺得這些人真虛僞,他弄腐敗,你在我面前說什麽三,道什麽四呢?直接杠上去不就行了嗎?謀沒謀私,甚至發沒發財,我反正都沒看見,我現在一病人,也不想去看個究竟!
再一多說,其兒就眉毛一豎站起身來了,可結果也不過是一句忒不知所以然的話說得很是驚人:“哼,修別墅有什麽了不起的,我要是有了錢呀,才不回這破農村裏修什麽別墅呢,老子要去城裏修上一棟摩天大樓,自己一個人住!”
大舅舅七十大壽,準備在家裏擺席,顯然大家都會去的,大姐聽到消息,也先趕回了自己娘家,一見到其兒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便又開始了在耳邊念念叨叨,和那些左鄰右舍們的言論如出一轍。
其兒氣不打一處來,卻也懶得與人扯皮罵架,只得繼續發表着莫名其妙,不知所以然的胡言亂語:“哼,想要錢還不容易哦?我想要錢的話,我比他們還直接,我自己造一臺印鈔機好吧?想要多少印多少!”
“哼,你就在家裏幻想着吧!”大姐說着,淚眼花花的,卻又像是撿了個大便宜似的高興,一步一回頭的,只管招呼着左鄰右舍去了。“去吧,去吧,我們都去了!她呀,早就準備一輩子不去大舅舅家了!”
☆、二十一、家裏去,任你水深火熱!3
看着人群散去,其兒心裏其實還是有些惆悵的,卻也沒法,只管忒不是滋味地獨自吃着自己弄的飯菜。玩手機的時候,又是一番無厘頭的描述,咬牙切齒地說着自己的狂言妄語,不知道為什麽,就是始終都折射不出自己心底那本該明晃晃的的所謂正義态度。
好在沒過幾天,大舅舅就自己出來了。其兒在外面洗着衣服,遠遠地就看見他一家一家地路過,每家都進去坐了一會,人家都很客氣地把他送出門來,後來還看見鄰家芳兒牽着個娃也跟在後面屁颠屁颠的……
最後到得其兒家,其兒已經洗完衣服,回屋裏縮到床上去了,側向裏邊玩弄着手機。
“其兒要不要出去找工作了?他表姐夫單位上本來有個缺位的,正還在跟我們提起呢,說是要考慮一下讓其兒來填補,不料人家反應快些啦,讓別人弄去了指标!”
“哎呀,只能等下次了,下次有更好的機會,一定要為其兒找個好工作……”
好像從來沒聽大舅舅這麽溫柔地說話過。後來他又問起爸爸在外面賺錢的情況,也是一副菩薩心腸,挺心疼爸爸的樣子。其兒聽着聽着,莫名覺得辛酸,眼淚止不住就流了出來,最後,只好任自己迷迷糊糊地睡去。
其兒好像聽到,大姐又回來了!見到大舅舅,她好像是興奮至極啊,噼裏啪啦地說着很多的家長裏短,大舅舅又恢複了往日的氣魄,說着各種雷打不動的牛皮話……
有提到武漢的大姨媽一家還有幾個舅表哥的情況。也不知道具體是說誰,這是大舅舅的原話:“都三十九、四十幾歲的人了,還不想結婚,結婚也不想要孩子的,也好啊,過得蠻潇灑……”
安靜了一會,大姐才接過話茬嘀咕道:“他有錢啊,那不随便他結不結婚哦。現在這社會就是這樣子吶,更何況他一住在大城市裏習慣了的。”
然後媽媽也說:“那哦,都是這樣的人,有了這點錢,不曉得要怎麽花就好……”
“哈哈,那都是學外國人的,做丁克一族呗!”其兒心裏一激靈,真想直接闖入談話的現場,操着一張誇誇其談的大嘴巴。“在外國,一輩子不結婚的人都比比皆是呀,那些獨身老人,有了自己的財産,到死都沒人繼承,最後只好随便找個人贈送出去,哈哈!這可是我們英語課文裏提到的……”
再一恍惚,夢裏好像又回到了童年時代。那時候,大舅舅架着人字梯在天花板下忙活,其兒和進哥兒匍匐在地,玩耍得正投入,情景是那樣的歷歷在目。
大舅舅瞪着眼睛俯下臉來,眉頭一皺,對孩子的行為習慣很是嚴厲和關切。他說:“其兒,進哥兒,不要趴在地上玩耍啦!你看,褲子弄得多髒!快,自己看看,屁股和膝蓋是不是要磨破了?哎呀,怎麽可以這樣子不愛惜身上呢?小孩子要講文明,講衛生,知道嗎?”
那時的其兒覺得,當時的大舅舅一定是這個世界上最親切的舅舅了,于是乖巧地帶着弟弟站起來,拍拍身上塵土,心靈久久地在舅舅的關愛裏徜徉。
又過幾天,媽媽混賬地說着要到大姐那裏去走走,問其兒要不要同去,其兒還是沒好意思搭理她,只是等她出門的時候,也跟在後面出門了.大姐沒在城裏做生意了,家裏要修房子,一家人都圍着房子轉,房子修在哪裏人就到了哪裏。這下,房子還在修就迎來客人了,不過大姐絲毫沒把其兒和媽媽當客人,一見面就是一陣噼裏啪啦,了解情況的只道是大姐關心其兒和媽媽,不了解情況的還以為她家遭搶劫了正在呼救。
媽媽說:“妹妹退學不讀書了,這不是我們想要的,那也沒辦法,事實就是這樣的了。你要是願意替媽媽幫忙照看着她,那就趕緊給她找個工作吧。不然就籌集點錢給她自己做生意……”
一提到錢的事情,大姐就來氣了,她說:“錢!錢!不要與我提起這個字了!我到哪裏去籌錢呢?房子都是放息借的錢!我還沒說你呢,都是你催着我快點修房子才會欠一屁股的債……房子有什麽了不起的?你以為有了房子就會幸福嗎?好多人有錢有房子,還不是攪得家破人亡?”
媽媽見這架勢,皺着眉頭就出門去了,大姐還在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向其兒細數着她的煩惱,語氣裏充滿着對媽媽的不滿意,其兒木然地看着聽着,不知不覺就也退了出來。
到了爸爸那裏,其兒回想起在大姐家的情景,突然覺得害怕,不想面對自己的姐姐。她們中的任何一個,都讓其兒覺得厭煩。其兒呆呆坐着,腦子裏一片空白。
爸爸從外面回來了,拖着滿滿的一車貨物,其兒趕忙過去幫他卸貨。其兒說:“爸爸,大姐說她家修房子的錢都是借的,真的嗎?找誰借的呀?有誰家這麽闊綽,竟借她這麽多錢……”
爸爸慌忙搖頭說:“你說她呀,不要理會,不要理會,他們那一撮人,你都不要去理會……看都不要去看一眼,看不得,看不得……”
其兒很無辜地說:“有那麽嚴重嗎?我又不會找他們借錢……”
爸爸很快接過話茬說:“你這樣想着就對了,孩子!這人一輩子,沒看見過錢倒沒什麽關系,最重要的還是要踏實,知道嗎?”
其實心裏不免有些失落,沒有錢,不說寸步難行,至少創業是不可能的。“書讀不成了,怕是要我這個半路大學生去做苦力?”想想不免有些慌張,什麽事情不可能呢?
“爸爸,爸爸,我不出去打工可以麽?我不掙錢,大不了我少花點錢……”
“你這孩子,說出來的話怎麽那麽幼稚呢!好了,好了,你先休息幾天再說就是了。”爸爸眉頭緊鎖着沖其兒吼道。正在這時,三妹來了,其兒心裏有點亂,拿出耳機塞進耳朵聽起了随身聽,一聽就是一個下午。
想起自己其實是很想去武漢讀書的,可現在看來這怎麽可能呢?還是自己清醒點吧,不要總是這樣白日做夢了,好不好?可是自己現在面臨的狀況,叫其兒怎麽不想抓根救命稻草呢?
賤兮兮地,心裏只有一句話在呻吟着,好想脫口而出,對天長嘯啊,“武漢的表哥親戚們,你們快來救救我吧……”
想起以前吧,爸媽說起武漢的親戚們,其兒總是嘻嘻笑着,下意識裏也會在心裏勾勒那些表哥表姐們的形象。哈,那高富帥,白富美的形象,讓其兒仰視着,覺得可親切啦!
覺得自己挺邪惡的,其兒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