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上次我跟你提到的那個陳偉，他的病情已經有點好轉了。”林夢婷挑着果蔬同時與江嶼談話。
江嶼在一旁推着手推車：“藥物療法？”
“嗯。”林夢婷嘆口氣，将手中的小青菜放進推車裏，“行為認知療法在他身上見不到什麽效果，只能用藥物控制了。”
“嗯。”
“上次他從病房裏逃到天臺上，可把我吓死，還好當時林醫生正在天臺上及時攔下了他，要不然……”林夢婷心有餘悸，“他可真就跳下去了。”
“能找到誘因嗎？”江嶼問道。
“我去了解了下，他的病是在他女友意外去世之後才出現的。”
“嗯，創傷致郁。”
林夢婷俯身挑了兩個西紅柿，拿過袋子裝起來，放進推車：“他現在只要有一點異動都能把我吓得半死。”
江嶼強調：“你是個心理醫生。”
“哎，自從當上心理醫生後我的安穩日子算是到頭了。”林夢婷悠悠的嘆口氣，“對了，我還有個問題想問下你。”
江嶼看向她。
“就是我最近收了個患者，剛剛大學畢業，現在是一名老師，她的專業能力很強，但是站在講臺上看見學生就講不出話來，結巴，出汗。”
江嶼接道：“社交恐懼症。”
“嗯，她自己也很着急，她一個老師，在學生面前講不了課，這樣下去估計要被學校開除。”
“什麽時候開始出現這種症狀的？”
“我問了下，她說大一的時候她參加一個演講比賽，因為她的普通話口音，在當時被許多同學嘲笑，從那之後她就再也不敢在人多的地方發言。”
江嶼點了點頭：“受挫型。”
“嗯。”
江嶼想了下：“你現在有應對的方案嗎？”
林夢婷看他：“我是想用森田療法，可是這個方法見效太慢，她這種情況，不能拖太久，所以想問問你有什麽建議？”
“如果想要短期內看到效果，暴露療法是最合适的。”江嶼思忖了下回答，“恐懼症大多都是由于患者誇大了挫折或恐懼對象，只要讓他們認識到自己所恐懼的東西并沒有想象中的令人害怕，自然就能克服恐懼症。”
林夢婷贊同的點點頭，又有所顧慮：“暴露療法……會不會對她來說刺激太大了？”
“循序漸進。”江嶼答道。
“我懂你的意思，先讓她适應在少數人面前發言，然後再逐漸增加人數，這樣到最後她就不再會對人群産生恐懼了。”
“嗯。”
林夢婷拍了下他的肩膀：“就知道問你沒錯。”
又問：“你的咨詢所怎麽樣？”
“挺好。”
“只是挺好？”林夢婷打趣他，“王教授天天在那邊吹胡子瞪眼說你把他一身本事都學走後就自立門戶搶他生意，果然是教會徒弟餓死師傅。”
江嶼輕笑聲，問：“老師身體怎麽樣？”
“他硬朗着呢，前兩天還親自上陣抓住了一個想要逃院的病人。”
“那就好。”
林夢婷觑他：“哎，你的專業水平那麽高，就真的不想來醫院工作？”
江嶼看她，輕輕擺頭：“咨詢所挺好的。”
“得，你有才，任性。”
江嶼不語。
“明天晚上你有空嗎？叫上醫院裏的幾個老同學一起去王教授家蹭蹭飯？”
江嶼思忖了下，仍是拒絕：“明晚要去接星雅回來，下次吧。”
林夢婷一愣，過後問了句：“談曉現在情況怎麽樣？”
“老樣子。”
“你打算……”林夢婷開口想說些什麽，又看江嶼一臉淡然，只能硬生生止住了話頭，“幫我跟她問個好。”
“嗯。”
江嶼推着車子往前走，林夢婷暗嘆一口氣，追上他：“你今天都拒絕我幾次了。”
“不是陪你來買菜了？”
“得，辛苦你了老同學。”
江嶼掃了眼推車裏的東西，問：“還有什麽需要買的嗎？”
林夢婷從口袋裏拿出一張小紙條看了看：“我媽還讓我帶一瓶醬油，你在這等着，我過去找找。”
“嗯。”
江嶼站在果蔬區，在人群中有些紮眼。
他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想要看看有沒有什麽重要的信息，卻不想收到陳铮發的微信，點開一看，是一張他和一個陌生女人的合照，下面還附帶着一句話：“新秘書，怎麽樣，靓吧。”後面還有一個得意的笑臉。
江嶼心下冷笑，正想回消息，身旁的推車卻被一撞。
“對……對不起。”束蔭拉住自己不受控制的推車，低着腦袋就道歉。
“沒關系。”
束蔭聽着聲音耳熟，擡起頭看到江嶼時微微一愣。
她把自己的推車往後拉了拉，再次說了句：“對不起。”之後推着車就往一旁走。
江嶼給陳铮回了個‘一般’後，收回手機，林夢婷還沒回來，他站着無事，因職業的關系，他下意識地觀察着周圍的人，看到束蔭的時候她正拿着袋子挑選各種蔬菜。
江嶼側了下身體，繼續觀察着。
他發現束蔭挑選的很仔細，青菜的葉子稍微有些破損她就蹙眉放下，挑選的西紅柿大小，色調幾乎一致。
輕度強迫症，江嶼在心裏下結論。
“找半天，終于找到了。”林夢婷拿着一瓶醬油回到江嶼身邊，“走吧，去那邊看看。”
“嗯。”江嶼收回目光，推着車子往林夢婷說的方向走。
江嶼走後，正在挑選蔬菜的束蔭才松了緊繃的神經，輕輕呼出了口氣。
自從意外之後，她對周圍人的目光變得很敏感，她不知道剛才那個男人為什麽一直看着她，或許他只是好奇，畢竟她也曾算是個公衆人物。
束蔭挑挑選選了許久才滿意的從果蔬區離開，經過零食區的時候她停下了腳步，以前為了保持最完美的身段，她幾乎不碰高熱量的食物，可是如今……
束蔭看着推車裏滿滿的水果蔬菜，像是有種自欺欺人的諷刺，心中頓生出一股自暴自棄的叛逆心思。
束蔭在超市逛了一圈兒，買完了所需的物品，推着車子往收銀臺走。
收銀臺前有許多人正在排隊，她挑了一列看起來比較短的隊伍推着車過去，卻差點和迎面而來的推車相撞。
束蔭擡頭，卻沒想到又是那個男人。
江嶼将推車往後拉了拉，讓出了一個位置，束蔭頓了下，道了聲“謝謝”，推着車子排在了他的前面。
林夢婷站在江嶼身邊，稍微側了下身體多看了束蔭兩眼，江嶼不解的看着她。
林夢婷沒有多解釋，只是問他：“下午你來我家吃飯吧。”
江嶼扼要的回答：“下午要出診。”
“周末還工作啊，還以為咨詢所比較輕松呢。”
“早就約好的。”
“那好吧。”
束蔭低着腦袋跟着隊伍慢慢挪着，過了近十分鐘才到她。
她把推車上的東西一件件的拿出來結賬，江嶼站在她身後看到那些花花綠綠的包裝袋時微微挑了下眉。
剛才看她挑了那麽多果蔬，他還以為她是個注意飲食健康的人，現在看到那些花樣不一的零食，口味跟王星雅無異，心下不免有些意外。
“總共一百三十九。”
“哦，好的。”束蔭付了錢，接過收銀員遞過來的袋子，整整兩大袋，“謝謝。”
束蔭提着袋子放在推車上，推着車往超市外走。
“沒想到會碰到她啊。”林夢婷看着束蔭的背影，突然開口道。
“誰？”
林夢婷拿出推車裏的東西：“就剛才排在你前面的那個。”
“認識的？”
“不認識。”林夢婷說：“我媽愛看芭蕾舞，經常去看演出，我也跟着去過幾次，她就是星光芭蕾舞團的領舞，我媽很喜歡她來着，以前還老想着讓我哥去追人家呢。”
江嶼頗有些意外，就今天這幾次碰面來看，他都沒從她身上看出一名芭蕾舞者該有的自信。
“不，應該說是前領舞了。”林夢婷繼續開口，“她現在不在舞團裏了，聽我媽說好像是出來什麽意外不能再跳芭蕾了。”
林夢婷惋惜的搖頭：“可惜了。”
江嶼不語，心中卻又想起束蔭瑟縮着脖子逃離的模樣。
束蔭從超市出來，時間已至正午，她随意在附近找了家小餐館吃了飯，之後提着兩大袋東西往公交車站走。
熱日炎炎，束蔭不想曬太陽，就順着商業街走，路過一個品牌鞋店的時候停下了腳步。
鞋店門口擺着一幅海報，海報上面何璐挽起頭發，化着精致的妝容，穿着潔白的芭蕾舞裙和芭蕾舞鞋，交叉着踮起雙腳，雙手伸展，仿佛像是一只驕傲的天鵝，睥睨着經過的衆人，也包括她。
束蔭愣愣的盯着海報看，神思恍惚。
一年前，這個品牌是由她代言的，這裏擺着的也是她的照片。
“小姐，需要進來看看嗎？”導購小姐見她站在門口，上前問道。
束蔭回神，趕忙低下頭，不讓別人看到她的臉，然後提步落荒而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