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12)
一臉意外的表情。
束蔭意外的是陳铮竟然把江嶼帶來了,這和昨晚他們說好的計劃一點都不同。
前段時間,束蔭和吳思涵經常在微信上聊天,或許是因為兩人有相似的經歷,所以她們的共同話題很多,兩人的關系也越來越密切,陳铮知道後更是經常來找束蔭詢問吳思涵的事情。
昨晚,陳铮又找了束蔭,想讓她幫他把吳思涵約出來,束蔭一開始是拒絕的,可挨不住陳铮三番兩次低聲下氣的哀求,心一軟就答應了。她本來想好,把吳思涵約出來後她就找個借口溜了,沒想到陳铮把江嶼也叫過來了。
“這麽巧啊,在這裏還能碰到你們。”陳铮睜着眼睛扯着瞎話,低眸盯着吳思涵,嘿嘿笑着,“這就是緣分。”說完還朝束蔭擠擠眼睛,表達了下感謝之情。
束蔭沒理他,徑直看向站在他身後的江嶼,自從她不當他的助理之後,他們已經有一段時間沒見過面了。
江嶼朝她颔首算是打了個招呼,束蔭則回之一笑。
陳铮打了個響指:“既然碰到了我們就一起逛逛吧,中午再一起吃個飯,今天是情人節,正好可以湊對過。”說着就走到了吳思涵的輪椅背後推着她轉了個身。
吳思涵只來得及驚呼一聲,又無力抵抗陳铮的無賴,唯有無助的喊了聲:“束蔭。”
束蔭見吳思涵這樣,有些心虛,江嶼走到她的身旁,低下頭看她,說了句:“走吧。”
束蔭點頭,不知道情況最後怎麽就變成了這樣。
因為是情人節,商場大門前擺滿了玫瑰,商場裏也特意布置裝飾,紅的粉的交彙在一起,氛圍十足。商場裏人來人往,大多是出雙入對的情侶。
陳铮推着吳思涵,嘴上還喋喋不休的說着話,像是沒看到吳思涵臉上無奈的表情般,相比起他們,跟在後面的江嶼和束蔭就顯得安靜多了。
“他讓你約的吳思涵?”江嶼開口,拿眼示意了下陳铮。
“嗯。”
“花樣還真多。”
“……”
兩人間又靜默了下來,束蔭手揣在口袋裏,低着頭看着路面走,總覺得今天這個節日,再加上周圍的氛圍,他們兩個并肩走在一起有些莫名的別扭。
江嶼用餘光打量着束蔭,她垂着腦袋,頭發比他最後一次見到她的時候長了點,此時遮住了她的臉,露出了她有些發紅的耳尖。
逛了一會兒,眼看着到點了,陳铮建議找個地方吃飯,商場頂樓都是餐廳,他們選了一家中餐廳,進去落了座。
陳铮把菜單遞給吳思涵,用讨好的語氣說:“你看看想吃什麽。”
吳思涵推了推菜單:“你點吧。”
“好咧。”陳铮招手喊來服務員,問道,“你們這裏哪些菜是沒有胡蘿蔔和香菜的?”
他這一問,吳思涵臉就有些紅了,閃躲着眼神不知道看哪兒才好。束蔭坐在他們對面看着陳铮一臉認真的點菜,時不時低頭去詢問吳思涵的意見,不由得在心裏感慨:真是世間萬物,一物降一物啊。
等餐的時候,束蔭無意中看到餐桌上放着一本少女雜志,她估計是上一桌客人留下的,她有些無聊的随手翻了翻,就翻看到了雜志中的一個心理測試,于是饒有興致的一題一題測了下來。
江嶼坐在她身邊,見到她的動作,掃了眼她正在看的雜志扉頁,只看到了标題:測試你未來的另一半是什麽職業。
他眉一挑,冷不防的出聲問她:“測出來了嗎?”
束蔭扭頭看他,眨眨眼:“律師。”
“這種心理測試沒有科學依據。”江嶼神色平常地說道,倒是對面的陳铮用別有深意的眼光看了他一眼。
“嗯。”束蔭應了聲,又低頭去看雜志,剛才的測試題中有一道題問的是‘你現在有心上人嗎?’,束蔭選了‘沒有’,結果測出來的是律師,現在她重新換了個選項,再測了一次,測試結果變成了……醫生。
“你性格內向,本身缺乏安全感,偶爾容易迷失自我,而醫生這個職業能夠給你帶來足夠的安全感,在你低迷的時候給你引導和鼓勵,治愈你的身心創傷……”
束蔭看完了測試結果分析,斂了神,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借此來掩飾自己上揚的嘴角。
“束蔭,看什麽呢,拿過來我看看。”陳铮往束蔭這邊看了看。
束蔭把雜志遞給他,一旁的吳思涵也有些好奇的湊了過去,陳铮掃了兩眼,不滿地說道:“怎麽沒有建築師啊。”之後又嘿嘿笑着對吳思涵說,“這測試不适合你。”
吳思涵臉上又是一陣發紅,故作聽不懂他話裏意思的模樣,陳铮又厚着臉皮湊到她面前:“要不你還是測測,測完了告訴我結果我好轉職業?”
吳思涵這下忍不住嗔怪的看了他一眼,陳铮得到了佳人的回應,聳動着肩膀得意的笑開了。
吃完飯,陳铮提議要去看電影,于是他們又轉場去了電影院。到了影院門口,陳铮自顧自的推着吳思涵進去,束蔭剛想跟着進去時,江嶼拉住了她的手,束蔭不解的回頭,江嶼對她輕輕的搖了搖頭。
束蔭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懷着對吳思涵的愧疚之情,跟着江嶼走了。
他們剛走出了商場,立刻有一個女孩捧着一束玫瑰花湊到他們面前,殷切的說:“先生,您的女朋友真漂亮,買束花送給她吧。”
束蔭知道她是誤會了,張口剛想解釋,沒想到江嶼卻快她一步開口答:“好。”
束蔭愣怔:“啊?”
女孩完成了一單生意,頓時喜笑顏開,說起好話來也更加賣力:“謝謝先生,你們看起來真登對,祝你們長長久久。”
江嶼接過玫瑰花,道了聲:“謝謝。”
“……”束蔭還在狀況外。
“拿着。”江嶼一手插着口袋,一手把玫瑰花遞到束蔭面前。
束蔭一臉莫名,臉上不可遏止的攀上了紅暈,低聲呢喃:“為什麽送給我呀。”
“應景。”江嶼語氣平靜,又把花往束蔭面前遞了遞。
“……”束蔭竟無言以對,只好伸手接過那束花,抱在懷裏說了聲:“謝謝。”
她盯着懷裏的玫瑰花看了會兒,從小到大,她只有在公演的時候收到過觀衆送的捧花,私底下從來沒有收過花,更別說異性送的,江嶼在意外之下成了第一個。
“江嶼?”
江嶼随聲看去,汪洋朝他揮了揮手,他身邊還跟着一個陌生的女人。
“束蔭?”汪洋走過來,又看見了束蔭,往她懷裏看了看,笑的一臉了然,擡手垂了垂江嶼的肩膀,說,“約會呢?下手挺快啊你。”
束蔭張了張嘴欲要解釋,又覺得在這個特殊的時間,和一個男人單獨在外面,懷裏還抱着一束玫瑰,簡直是百口莫辯,于是撇撇嘴破罐破摔了。
汪洋和江嶼聊了下就帶着女朋友走了,剩下江嶼和束蔭兩人站在原地,一男一女加一束鮮紅欲滴的玫瑰花,這就是情人節的标配,他們毫不突兀的融入了這個節日。
“走走?”江嶼低頭詢問束蔭。
束蔭的臉被玫瑰映的有些紅,垂着眸點了點頭:“好。”
江嶼和束蔭沿着一條大道緩緩地走着,周圍都是手牽手的年輕男女,他們并肩走在其中,在不知情的人看來,他們也是一對相愛的情人。
☆、四十四
? 過完年,束蔭答應吳思涵的邀請,去了幼兒園擔任舞蹈老師,剛開始的一個月。束蔭還不習慣這個工作,上課時也不夠收放自如,十分拘謹,吳思涵一直在她身邊鼓勵引導她,傳授她與小朋友相處的經驗,很快,束蔭就掌握了任教的技巧,和學生之間也更加融洽了。
“好啦,今天的課結束啦,大家下課吧。”束蔭對着底下的小朋友拍拍手。
小朋友們聞言,一哄站起,湧出了舞房。
“小束。”
束蔭看向還留在原地的王星雅,問道:“怎麽啦?”
王星雅走上前,仰着腦袋說:“我今天晚上在爸爸家住。”
“嗯。”
“你過來嗎?”
“……”
王星雅一派天真:“小束也來爸爸家睡吧。”
“……”束蔭想了想,蹲下身體,摸了摸她的腦袋:“我就不過去啦,你去爸爸家住,我回自己家。”
王星雅嘆口氣:“唉,明天早上就沒人給我紮頭發啦,我會變醜的。”
束蔭失笑:“星雅來學校我給你紮。”
“真的嘛,小束說話算話哦。”
“嗯。”束蔭點頭,“我們出去吧,一會兒爸爸來接你了。”
“嗯!”
萬物複蘇,春暖花開,幼兒園前院的桃花開得正豔,灼灼其華,此時正好是放學時間,門口集聚着許多來接孩子的家長,吳思涵正在那與一個家長交談。
“回去路上小心點。”吳思涵笑着揮揮手。
束蔭領着王星雅走到她身邊,往外望了望。
“江先生今天還沒來。”吳思涵擡頭對束蔭說。
束蔭點頭。
園裏的學生一個個被接走了,到最後就剩下王星雅一個人還沒人接,束蔭看了看時間,不由微微皺了下眉頭,心裏有些擔心。
“嘿,我來啦。”
王星雅大聲說:“怎麽是你,陳叔叔。”
束蔭見到陳铮,下意識的往他身後看。
陳铮眼神促狹,揶揄她:“不用看了,江嶼臨時有個急診,今天來不了,失望了吧?”
束蔭收回目光,掩飾性的往周圍瞟,不理會陳铮的打趣。
吳思涵一見到陳铮就想老鼠見到貓一樣,推着輪椅就要往裏面躲,陳铮手一伸,搭在她的椅背上,暗暗使勁,讓她動彈不得,調笑着問道:“吳老師,見到我跑什麽呀,一段時間不見不認識我啦?”
吳思涵又羞又急,嗔道:“我沒跑。”
陳铮繞到她的面前,彎腰湊近她,手一擡在她臉上摸了一把:“這麽燙,怎麽還臉紅了?”他的語氣裏盡是笑意,擺明了明知故問。
吳思涵躲閃不及,無措的伸手推推他:“你幹嘛。”
“羞羞。”站在一旁的王星雅用雙手捂住眼睛。
吳思涵騰的臉更紅了,狠狠地瞪了陳铮一眼,陳铮一點也不憷,反而悶笑着拍了下王星雅的腦袋:“小丫頭。”
束蔭接收到吳思涵投來的求救目光,上前說:“星雅該餓了,你趕緊送她回去吧。”
陳铮看她:“你們呢,一起去吃飯吧。”
吳思涵在旁邊拼命的朝束蔭搖頭,束蔭捋了捋頭發,說道:“我今晚要回家。”
陳铮聳了下肩,又揚着嘴角問吳思涵:“那你跟我去吃飯吧,吃完送你回去。”
吳思涵擺手,語氣堅決:“我不去。”
陳铮又悶笑一聲,暗念了句‘安全距離’,之後也沒再多做糾纏,帶着王星雅就走了。
他一走,吳思涵是徹底的松了口氣,整個人疲軟的靠在椅背上,束蔭見着,笑了聲,問她:“這麽怕他?”
吳思涵嘆口氣,欲說還休。
“陳铮追你很久了,你不接受是因為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吳思涵緩慢的搖頭:“沒有。”
“那你是讨厭他這個人?”束蔭接着問。
吳思涵想了想:“也不是。”
束蔭說:“那你不接受他的原因是什麽?”
吳思涵的情緒低落了些,悶悶地回答:“要是以前我可能會嘗試一下,但是現在的我已經不是以前的吳思涵了,你看我現在……”吳思涵看着自己蓋在毯子下的雙腿,低聲道,“我現在對感情一點安全感都沒有……我害怕受傷。”
束蔭聽完垂下眼睑,抿直了嘴角緘默,吳思涵說的她感同身受。她們已經不是曾經最優秀最讓人引以為傲的人了,不敢去奢望得到比自己優秀那麽多的人的寵愛。
怕配不上。
——
下班後,束蔭聽孔莉的話回家吃飯,遠遠地就在小區門口看到何璐正和一個男人在交談,那個男人背對着她,她不知道他是誰。束蔭看着他們慢慢走近,那男人似乎伸手拉了下何璐,被何璐甩開了,束蔭看到何璐臉上的表情有些不耐煩,他們似乎是在争吵。
束蔭有些疑惑,猶豫着還是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喊了句:“小璐。”
何璐見到束蔭,臉色一變,有些慌亂,推着那個男人催促着他快走,男人也是一驚,随即往反方向離開。
束蔭走近,看着那個男人的背影,總覺得剛才他一瞬間的側臉有些眼熟,她問何璐:“沒事吧?”
何璐的表情有些僵硬,強扯着笑說:“沒事。”
“那就好,回家吧。”
“嗯。”
回到家,孔莉端出準備好的飯菜招呼她們兩個吃飯。
“叔叔呢?”束蔭沒看到何建國問了句。
孔莉:“他學生請他吃飯,我們不用等他了。”
“哦。”
孔莉插縫問束蔭:“現在的工作怎麽樣,還習慣嗎?”
“習慣。”
“我覺得挺好的,又是教舞蹈,是你的特長。”
“嗯。”
孔莉又問何璐:“小璐,你問問你成言哥什麽時候有空,帶他回家吃個飯。”
“哦。”
“你們兩個總算是有着落了,媽也不用再操那麽多的心了。”孔莉欣慰道。
束蔭以為她說的是工作也就随意敷衍了聲。
孔莉觑她:“什麽時候把人帶回家讓媽媽看看?”
束蔭咳了聲:“什麽?”
“還瞞,媽媽都知道了。”孔莉表情嘚瑟,“情人節那天誰送的玫瑰啊?”
束蔭瞪大眼,那天她回家的時候家裏明明沒人的,她還怕孔莉進來幫她收拾東西的時候看到,特意把花藏到了衣櫃裏。
“就……一個朋友。”束蔭打算忽悠過去。
孔莉緊抓着不放:“男朋友?”
“不是。”
“得了,媽媽也不問,你到時候記得帶家裏來我看看。”
“……”束蔭也不想再和孔莉解釋。
束蔭看了眼一直沉默着的何璐,以往這種事她最積極,今天卻是一句話都沒講,明顯心不在焉,她猜測大概與剛才樓下的那個男人有關。不過她也沒打算詢問,畢竟每個人都是有秘密的。
第二天早上,束蔭從公寓下來就看到了江嶼的車,一時有些意外,于是幾步繞到駕駛座旁敲了敲車窗。
江嶼降下車窗,看向她:“早上好。”
束蔭問他:“你怎麽來了?”
“先上車。”
“哦。”束蔭繞到副駕駛座上車,轉頭問他,“不會耽誤你上班嗎?”
“小束。”後座上的王星雅攀到前面,坐在束蔭的腿上。
江嶼駕車前進,用眼神示意了下王星雅:“她說要先來找你。”
“啊?”
王星雅拿着皮筋發卡和一把小梳子,遞到束蔭面前,“小束昨天不是說好要幫我紮頭發的嘛。”
束蔭:“……”就為了這個?束蔭啼笑皆非,觑了眼江嶼,她還以為……
暗嘆一口氣,她接過王星雅的東西,擺正她的身體開始給她綁頭發。
“吃飯了嗎?”江嶼看了束蔭一眼問她。
束蔭一邊忙活着,一邊回答:“還沒有。”
“我也沒吃。”王星雅舉手。
江嶼想了下,打了方向盤把車停在了一個早餐店前,然後下了車,回來時手裏拿着剛買來的早餐。
江嶼把早餐遞給束蔭,她正好完成手上的活,伸手接過,早餐只有兩份,束蔭先伺候王星雅吃了,之後才開始解決自己的那份。
車平穩的停在了幼兒園門口,吳思涵一早就在門口迎接孩子,見到束蔭和江嶼帶着王星雅從車上下來,推着輪椅過去。
江嶼颔首:“吳老師。”
“江先生。”吳思涵回應着,眼神在江嶼和束蔭身上逡巡了圈。
江嶼還要去咨詢所,把她們送到了後就要走,束蔭在他即将上車時喊住了他。
江嶼定住身形,目光直直的看着她,等着她說話。
束蔭停了一瞬,咬咬牙最後還是說了句:“記得吃早餐。”
江嶼勾了下唇,上了車離去。
束蔭緩緩籲了一口氣,轉身卻對上吳思涵含着笑意的眼睛。
吳思涵:“你和江先生一起來?”
束蔭:“……”
吳思涵:“他沒吃早飯你都知道?”
束蔭:“……”
吳思涵:“你們關系還挺好的。”
束蔭:“……”
大概是心裏有鬼,束蔭對吳思涵的話無法辯駁,斂了斂情緒,她說:“江嶼說他晚上有事不能來接星雅。”
吳思涵表情一凝:“……”
束蔭:“他叫陳铮過來接。”
吳思涵:“……”
束蔭看她反應,總算有種反将一軍的感覺,捋捋頭發,她笑盈盈的走進了幼兒園,吳思涵在後面挫敗的嘆口氣,也跟着進去園裏。
中午孩子們午睡時間,束蔭把幾個孩子哄睡了之後,悄悄的走出了房間,掩上了門,剛從房間出來,她的手機就振動了起來,來電顯示的是廣西的陌生號碼。
“喂。”束蔭走到走廊盡頭接通。
不知道電話那頭的人說了什麽,束蔭的臉色瞬間慘白,拿着手機的手也顫抖了起來,嘴唇蠕動着說不出話來。
挂了電話,束蔭勉強扶着牆壁,定了定神,之後便不管不顧的往外跑。
“束蔭?”途中吳思涵喊住了她,“你怎麽了?”
束蔭失神的呢喃,口齒不清,語焉不詳:“我爸爸他……他……我要去廣西……”
還沒說完她就往外跑,吳思涵在身後追不上只能在原地幹着急,緊皺着眉頭,她拿出手機給陳铮打了個電話。?
☆、四十五
? 江嶼接到陳铮的電話後,立刻離開了咨詢室,開着車一路疾馳,到了機場門口,他一眼就看到了剛從出租車上下來的束蔭。
江嶼迅速停好了車,下車後快步追上束蔭,在她身後喊她:“束蔭。”
束蔭恍惚着,沒有聽到江嶼的聲音,一心往機場裏趕,江嶼從背後拉住她的手,束蔭暮然回首,看到江嶼時有些訝異。
束蔭的手冰涼得一絲溫度也沒有,因為走的急也沒有穿外套,整個人被凍的瑟瑟發抖,唇上血色全無,江嶼當機立斷,脫了自己的大衣,披在她的身上。
束蔭身上一暖,被凍住的淚腺似有解凍的趨勢,一顆慌亂不安的心也安定了下來,她從衣領中擡頭看向江嶼,啞着嗓子開口:“江嶼……”
束蔭覺得千言萬語都哽在了喉間,語氣帶了些彷徨無助:“陳醫生打電話給我……說……說爸爸不見了……他們找不到人……我要去廣西看看。”
江嶼認真的聽她解釋,末了擡手拍了拍她的背,虛攬着她走:“我和你一起去。”
束蔭順從的跟着他走,偏頭去看他的側顏,心裏就像是漂泊不定的小船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海港般有了可依賴的安全感。
“和家人說了嗎?”江嶼問束蔭。
束蔭接到電話後十分心急,完全失了方寸,這會兒在江嶼的提醒下才恍然想起她還沒和孔莉交代,她這次去不知道要多久,如果不和孔莉說一聲,她怕是會擔心。
束蔭拿出手機要給孔莉打電話,江嶼拿了她的身份證先去買機票。
電話響了兩聲後就被接起,孔莉的聲音随後傳了過來:“束蔭,怎麽這個時候打電話?”
束蔭蠕動了下嘴唇,說道:“媽,我要出遠門一趟。”
“遠門?出差嗎?怎麽這麽突然。”孔莉嘟囔了兩次,最後問她,“去哪兒啊?”
束蔭頓了下,低頭盯着自己的腳尖,輕聲說道:“廣西。”
“廣西?你不是去出差,去那幹嘛?”孔莉的音調突然拔高。
“爸爸的朋友打電話給我說爸爸失蹤了,我要過去看一看。”
“失蹤?”
“嗯。”
“怎麽回事?”
束蔭抿嘴:“我也不清楚……所以想過去看看他有沒有事。”
束蔭說完,緊握着手機等待她的回答,孔莉那邊沉默了許久,最後嘆口氣,說道:“那你去吧……自己小心點。”
“好。”
江嶼買了兩張最近的時間點去往廣西的機票,在前往廣西的飛機上,束蔭一直忐忑不安,又想起中午陳勇在電話裏說的話,她猶自着急,恨不得眨眨眼就能到織雲村。
到達廣西時,已經有些晚了,廣西的天氣陰沉沉的,下着大雨,機場門口許多人來去匆匆,有許多出租車在招攬着生意。
江嶼買了把傘,之後随手招了輛出租車就坐了上了。
司機回頭問:“去哪兒?”
江嶼知道束蔭急得一刻也不想等了,于是對司機說:“火車站。”
“火車站?”司機很熱心,邊開車邊說,“最近好多班的動車火車都停了,今天這麽晚了,估計也沒有車在走了,你看你們要不要先找個地方住下,明天再去看看?”
江嶼答道:“不用了,直接去火車站吧。”
“好嘞。”司機應道,又從後視鏡中看了他們一眼,“你們不會是來度蜜月的吧,那可真不巧了,廣西今年的天氣怪得很,這才三月份呢就連着下了好幾場的大雨,早上我還聽說山裏滑坡埋了人呢。”
束蔭聽到後面,臉色愈加蒼白,江嶼安撫的看了她一眼。
到了火車站,江嶼詢問了下火車站人員,果然就像出租車司機說的那樣,他們要搭乘的那列火車被停了。
束蔭心裏着急卻也無可奈何,最後只能和江嶼兩人在火車站附近找了個賓館住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江嶼和束蔭搭乘最早的一列火車出發,之後又換乘了大巴,幾番輾轉終于是到了織雲村外的那個站點。
站點只有江嶼和束蔭兩人下車,江嶼撐着傘,束蔭站在他的身邊。
天還下着小雨,淅淅瀝瀝的,像是一張透明的幕布罩着世界,朦朦胧胧的,就連看人也看不清楚。
“走吧?”江嶼側頭問她。
“嗯。”束蔭望着茫茫的雨幕,盡量忽略自己心中的不安。
山路泥濘不堪,異常難走,束蔭走得很艱難,總覺得腳落不到實處,老是打滑。
江嶼換了只手撐傘,用空出來的手去拉她,兩人磕磕絆絆走了許久,才終是見到了織雲村的樣貌。
束蔭望着雨中渺茫的織雲村,想起去年她來的時候還是滿心歡喜,今天她的心情卻是如同這天氣,陰雲密布,忐忑不安。
江嶼見她出神,握了握她的手,束蔭回神看向他,他的目光平穩的看着她,安定又泰然。
束蔭對他笑笑:“我們走吧。”
他們走下了最後的一段小坡,往村裏走,大約是下雨天的緣故,村裏的小道上都沒有人,顯得有些冷清,江嶼和束蔭循着印象往束業的竹屋走,離束業的竹屋越近,束蔭的心跳就越快,呼吸也漸漸急促了起來。
在快要到竹屋時,束蔭見到了一身白衣缟素的陳勇從竹屋裏走出來,心中頓時湧上了強烈的不安。
陳勇見到她先是意外,之後長長的喟嘆了聲,迎上束蔭,表情凝重的說:“大閨女,你爸爸他……意外去世了。”
束業是織雲村民心中的大好人,他的喪禮幾乎全村的人都來了,來的人無不是哀婉嘆息,他的學生們更是淚眼朦胧,哭得不能自已,凄婉的喪樂在陰沉沉的雨天裏沉重的像是千斤頂般壓在人們的心頭。
入夜,前來吊唁的人已經走的差不多了,江嶼在靈堂外往裏面看了眼,束蔭身着素衣還是一動不動的跪在那,目光直直的盯着束業的遺照。從下午知道束業的死訊開始,除了剛開始的一陣震驚不能接受外,她一直都是面無表情地跪在靈堂裏,不說話不哭泣,整個人木讷的像是失去了靈魂的行屍走肉般。
江嶼知道,她還處于不能接受的狀态沒回過神來,長恨當哭,必是痛定之後。
江嶼站在欄杆前,陳勇走到他的身旁,問他:“小束還在裏面跪着啊?”
“嗯。”
“唉,她這樣不吃不喝也不行啊。”
江嶼回道:“等下我讓她去吃飯。”
“嗯,多少要讓她吃一點。”陳勇說着搖頭嘆息,“誰能知道老束會出這樣的意外,只不過是送個學生回家還碰上滑坡這種事。”
江嶼抿直了嘴唇,對于束業的死他也一樣震驚。
“只是可憐了小束。”陳勇長長嘆了口氣,“你多安慰安慰她。”
“嗯。”
“我去廚房把粥熱着,一會兒你讓小束吃點,她這樣可不行。”
“好。”
江嶼在門外站了會兒,靈堂裏一點聲響也沒有,束蔭跪在裏面就連啜泣也沒有,他估摸了下時間,轉身去了廚房,把陳勇溫着的粥端了出來。
江嶼單手拿粥,蹲在束蔭的身邊,看向她,輕輕地喊了聲:“束蔭。”
束蔭緩緩地扭頭看他,她的目光像是一潭死水般平靜無波的沒有一絲活力,江嶼看着這樣的她,用更加柔和的語氣說:“你吃點東西。”
束蔭慢慢地搖了搖頭,又把目光投向了束業的遺照。
“你先喝點粥暖暖身體。”江嶼攏了下她的頭發,“別讓你爸爸擔心,嗯?”
江嶼的這句話像是一顆小石子擲進了湖水中,束蔭眨眨眼,目光裏有了點點漣漪,江嶼把粥遞到她的面前,束蔭低頭看了一會兒,才擡起手接過。
束蔭機械性的喝着粥,喝着喝着眼淚就毫無預兆的砸了下來,她開始哽咽,喉間發出嗚咽聲像是受傷的小獸,拿着碗的手也開始顫動起來。
江嶼從她手中拿走碗放在一旁,然後擡手幫她揩了揩淚,束蔭哭得難以自已,壓抑了一下午的情緒在瞬間崩潰了,眼淚就像是決堤的洪水傾瀉而下,江嶼手一伸就把她攬進了懷裏,他輕輕地拍着束蔭的後背,無聲地安慰着她。
束蔭的腦袋埋在江嶼的胸口,雙手抓着他的外套領口,哭得肝腸寸斷。
寂靜的山林裏只有傷心人的哭聲,今夜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夜晚,束蔭一個人跪在靈堂裏守靈,江嶼就站在門外的欄杆處陪着她,兩人一個門內一個門外,她守着父親,他守着她。
清晨,天剛蒙蒙亮的時候,江嶼去洗手間洗了把臉,出來的時候卻發現束蔭不在靈堂,江嶼在外面找了一圈,最後在池塘前看到了她。
束蔭站在池塘前自言自語,像是在與誰對話,江嶼站在原地并沒有打算上前打擾她。
“爸爸,你不釣魚了嗎?你不是說明年等我來找你,你要帶我去看荷花的嗎?”束蔭望着平靜的池塘失神的喃喃自語着,“你是個老師,怎麽能說話不算數呢。”
“爸爸,我還想吃你做的菜。”
“爸爸,你不要小束了嗎?怎麽就這樣丢下我了?”
“爸爸,你不是說我跳芭蕾最好看了麽,你還想看嗎?我跳給你看好嗎?”
束蔭說完這一句話,展開雙臂做了個标準的芭蕾舞起勢動作,之後踮起腳尖開始起舞,沒有音樂她就按照自己的感覺跳着,做第一個旋轉的時候,她的腳踝使不上勁,猛地一疼,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江嶼看到後心裏一顫,剛想走過去扶她時卻看到她抿着嘴自己站了起來,接着剛才未完的舞蹈,江嶼覺得她整個人繃着一股勁兒,就是這股勁兒讓他停下了腳步,默默地站在了原地。
許久沒跳過芭蕾了,束蔭卻一點也不生疏,芭蕾已經隽刻在了她的生命裏,成為她的骨血,她再熟悉不過了,她縱情的起舞,沒有音樂卻是無聲勝有聲,寂寂的天地間仿佛只有她翩舞的身影,那麽孤獨而又決絕,就像是用盡生命只為了這一舞。
起跳,展臂,旋轉……盡管束蔭中間摔了許多次,右腳踝也在隐隐作痛抗議着,她還是堅持跳完了整個舞蹈。
江嶼站在一旁沉默着看完了全程,他從來沒有親眼看過她跳芭蕾,卻從她的舞姿中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絕望,她最後一個動作結束時,緊繃着的身體瞬間松弛了下來,就像是卸去了全身的力氣,仿佛是生命逝去被抽去靈魂般,讓他心下一凜,就連呼吸也為之一窒。
她是個頂尖的芭蕾舞者,他能确定。
束蔭在最後一個動作定了許久,緩緩睜開眼睛,她的眼裏沒有了剛才起舞時的飽滿的情感,剩下的只有滿目瘡痍的絕望。
“爸爸,我跳的好嗎?”束蔭喃喃開口,最後還輕笑了聲,“這個舞蹈叫做《黑天鵝之死》,我以前總跳不好它,我覺得今天是我跳得最好的一次了。”
束蔭站直了身體,望着池塘,它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一些殘敗的荷葉還留在水面上,水面映着暗沉沉的天空,就像是通向另一個世界的路口。
束蔭覺得它在召喚着她,她跛着腳,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前走着,眼裏沒有絲毫溫度。
江嶼看着她的背影,她緩緩地往池塘走,像是要走入更深處,他察覺她的意圖後,心下一沉,狠皺了下眉頭,提腳就向她跑了過去。
“束蔭!”江嶼從背後攥住她的手臂,把她拉着往後退了一大步,“你想幹嘛?”
束蔭表情木讷地看着他,掙了掙手:“我要去找我爸爸。”
江嶼拽着她不放手,沉下聲音:“束蔭,前面是池塘。”
束蔭像是魔怔了般,只顧着用力去掰江嶼箍住她手臂的手:“我要去找我爸爸……我要去找我爸爸……”
江嶼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