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情人無淚(六)

“聽說包大人他們快捉到兇手了!”杭州某街道上的小巷中,大夥兒都在一個面攤上吃早餐,順便聊聊八卦。

“啊?兇手是怎樣的人?”一個正在幫老伴挑去湯裏蔥花的老爺爺眯着眼睛問。

“哎喲,這樣的事情你都不知道嗎?”面攤的老板動作幹淨利落地下着面條,一邊與顧客聊天。“聽說啊,那是個美人呢!還有人給她起了個外號,叫挖眼美人!”

正在和公孫策在外私訪的皇甫楠手一抖,筷子掉桌面上了。

公孫策看了看桌面上的筷子,又看向皇甫楠,只見她一臉無語的樣子。他頓時忍俊不禁,從桌上的筷子筒裏幫她抽出了一雙筷子,說道:“怎麽?覺得名字不太好聽?”

皇甫楠接過公孫策的筷子,搖頭,“挺好的,夠直接。”

公孫策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百姓,笑着說道:“個人有個人的活法啊,市井小民的日子也過得津津有味。”

“人只要安安分分地過日子,大概都是不錯的。只有那些不安分的人,才會招惹到麻煩。”

“你說的有理,但麻煩不止會纏上不安分的人,有的人即便是一輩子安分守己,麻煩也會找上他們。就譬如這世上所有的辜負與被辜負,或許都無法說出個對錯來。”

皇甫楠一怔,想說些什麽,發現自己竟然無言以對。這世上有太多他們都無法解答的問題,有人說人之初,性本善,也有人說人之初,性本惡。古往今來,人類對人性的善與惡争吵不休,到了幾百年後,也沒争出個所以然來。

公孫策笑了笑,問:“你吃好了嗎?”

皇甫楠低頭,看着還有大半碗的面,“顯然沒有。”他問的難道不是廢話嗎?

公孫策将手中的筷子放下,将碗一推,然後理直氣壯地催促皇甫楠:“快吃,吃完好去幹活。”

皇甫楠:“……”

兩人吃完早餐,從小巷子拐出去,一直沿着青石板路走,走到盡頭,便停在一棟頗為氣派的建築前。

擡頭一看,鬥大的三個字——怡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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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杭一帶,向來都是多出風花雪月故事的地方。公孫策等人先前對幾名受害者進行調查,發現及名受害者都曾是怡情院紅牌苑曉曉的恩客。

皇甫楠說:“大白天的,人家不做生意,你怎麽找人?公孫,你竟沒來過這種風月場所?”這種地方,向來都是晚上熱鬧,白天安靜的。

公孫策聞言,也不惱,側頭瞥了皇甫楠一眼,淡定說道:“我來沒來過,這個你不需要曉得。但皇甫,一個姑娘家出入這種地方,總是不太妥當。”他本來說要和展昭一起來的嘛,她非說她要來,還說什麽苑曉曉是個女人,有的話,女人是不會跟男人說的。雖然有時候她也言之有理,但公孫策總感覺她是好奇心居多。

皇甫楠神情十分無辜,“我是為了案子,大家都會理解的。”

公孫策:“……走吧。”

兩人走到後門,要進去也經歷了一番周折,護院的人原本非不讓進去,無奈之下,原本表現得十分和藹的皇甫楠立即翻臉不認人,臉一板,“官差辦事,再不去通報,當心我以你耽誤官差辦事為由将你入罪!”

護院似乎被皇甫楠說翻臉就翻臉的功夫震驚了,将信将疑地前去通報,睡眼惺忪的嬷嬷顯然十分不悅,一邊走一邊怒氣沖沖地與護院說道:“她最好是有天大的事情,否則你就将她打出去!”

公孫策聞言,臉上的神情似笑非笑。轉頭看向皇甫楠,卻見她抿着唇,然後臉上神色一整,表情嚴肅地與那嬷嬷說道:“王嬷嬷是吧?官差辦案,請你務必配合,否則便将你帶回府衙論罪。”

“……”

說好的私訪呢?

王嬷嬷聽到皇甫楠的話,大驚失色,“哎喲,姑娘,話可不能亂說,你們辦案,跑來我們怡情院做什麽?我們向來安安分分的,您可別亂往我們身上按罪名。”說的好像她做的生意是多清白似的。

“王嬷嬷是怡情院的主事,這些姑娘們是怎麽進來的,您自然比我們更清楚。”皇甫楠淡淡地抛了一句話。

王嬷嬷臉色一白,随即抖擻精神,準備與皇甫楠理論,誰知皇甫楠卻擺了擺手,風淡雲輕地說道:“今個兒我們來也不是為了查你們的姑娘是怎麽進來的,苑曉曉姑娘可在?”

正在備戰的王嬷嬷被皇甫楠弄得一怔,感覺自己渾身的力氣正要準備打出去,忽然被人不鹹不淡地擋了回去,傷害值反彈,弄得心裏幾乎要嘔血。心裏嘔血的王嬷嬷将臉一板:“苑曉曉姑娘最近身體微恙,不能見客。”

“不知王嬷嬷可曉得張宸?”公孫策忽然問。

王嬷嬷一怔。

“就是前幾日死于非命的張宸,來自裏杭州城二百裏外的榆林鎮。”公孫策善解人意地解釋,“聽聞他與苑姑娘有些交情,便想前來詢問苑姑娘一些情況。”

“喲,瞧這位官爺說的什麽話?這杭州城中,就沒幾個男人不會與別人吹牛說他與我們曉曉有交情的,這種事情,怎能當真的?若是人人出了點事兒都來怡情院問,那我們怡情院的門檻豈不都被踏爛了?”

言下之意,便是想要見苑曉曉,沒門兒!

公孫策臉上露出一個淺笑,文質彬彬地說道:“王嬷嬷,那你可得想清楚了。苑姑娘是杭州城的紅人不錯,可你要曉得,若是外頭一直在傳幾個受害者都是與苑姑娘有交情的,總是不那麽好,您說呢?”

王嬷嬷:“……”

有句話是怎麽說來着,好民不與官鬥。但凡是聰明人,即便是心裏再不爽,也是不敢招惹官府的。于是,耍了一把官威的皇甫楠和公孫策順利進入怡情院。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那是皇甫楠見到苑曉曉時,腦海裏浮現的第一句話語。

那位怡情院的紅牌姑娘,身上并沒有穿着大紅大豔的顏色,一身藕粉色的拽地衣裙,白淨的臉上脂粉未施,明明是風塵中人,可一言一行落落大方中透着端莊優雅,不僅沒有半點風塵味,反而像是出身大家的姑娘。皇甫楠驚豔了一把,轉而看向公孫策,只見他臉上帶着聞言,眼底也是掩不住的驚訝。

她走至兩人跟前,盈盈行禮:“曉曉讓兩位久等了。”

公孫策趕緊虛扶了一下她,“苑姑娘不必多禮。”

苑曉曉回報以一笑,随即落座,“聽嬷嬷說,兩位是為了最近城中的命案而來。”

皇甫楠點頭,客氣說道:“打擾苑姑娘了。”

苑曉曉聞言,臉上的神情有些感傷,“二位且寬心,只要是我曉得的,一定知無不言。”

皇甫楠和公孫策對視了一眼。

苑曉曉确實如同她所承諾的那樣,知無不言,那三個受害者是為什麽來了杭州,他們曾經為誰神傷,又曾經對誰求而不得,這些事情,她基本上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說起來的時候,語氣中還帶着惋惜。

在她說話的時候,皇甫楠一直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她的神色。這位苑姑娘,該難過的時候難過,該悲憤的時候悲憤,一言一行,毫無讓人挑剔的地方。

皇甫楠聽着她的話,忽然問道:“苑姑娘,你覺得張宸是個好人嗎?”

苑曉曉側頭看向皇甫楠,眸中帶着幾分了然,反問:“皇甫姑娘認為,他是好人嗎?”

還不等皇甫楠回答,苑曉曉又說道:“世間但凡是有些家底的公子哥兒,誰人不風流?我是煙花女子,本就不配談什麽自尊傲氣,也不需要管誰是好人壞人,只要有錢,懂得這些風花與雪月,便都是我的朋友。”

“苑姑娘無需這般輕賤自己。”皇甫楠說道。

苑曉曉唇角帶笑,目中雖有莞爾之色,卻并無諷刺之意,“皇甫姑娘不必如此擡舉我,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在怡情院,只要有錢,便都是我的貴客。陪人家吃飯喝酒、彈琴唱曲、下棋賞花那是必不可少的,若是有必要,還得當這些貴客的解語花,為他們派遣心中苦悶之事。總而言之,不論為人好壞,他們只需要砸下金銀珠寶,便能使我折腰聽從。”

見過直白的,但沒見過有人能将這樣的話說得跟春風化雨似的。

皇甫楠無語,忽然想起張宸唇上的胭脂,目光落在苑曉曉的唇上,笑着說道:“苑姑娘似乎不愛抹胭脂水粉。”

“若是年老色馳,再多的胭脂水粉也遮掩不住。胭脂水粉抹多了,有時候還會忘了自己原本該是怎樣的容顏。”苑曉曉淡笑着說道。

皇甫楠和公孫策一怔,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就與苑曉曉告辭,離開了怡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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