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情人無淚(八)
“李姑娘,可否與我們相談片刻?”展昭目送苑曉曉離開,便轉身與李淑君說道。
李淑君不動聲色地打量着他們二人,“二位要與我談什麽?”
在李淑君打量着展昭和皇甫楠的時候,皇甫楠也在打量着他。大概是因為行醫的原因,李淑君也好作男裝打扮,長發束起,一身寬松的素衫。咋一看,活脫脫的便是個斯文的年輕公子。這人不止冷淡好靜,并且性子耿直害怕麻煩。
皇甫楠想了想,直接開門見山:“我們想與李姑娘談談最近杭州城中發生的命案。”
李淑君搖頭,“我只知杭州城中出現命案,但對這幾宗命案并不了解,死者我也從未見過。你們來與我談幾樁命案,那就找錯人了。”
“我與展大人既然前來找李姑娘,定然是不會錯的。李姑娘,容我冒昧一問,可否讓我們進屋詳談?”皇甫楠問道。
李淑君那雙鳳眼微眯着看了皇甫楠一眼,唇微抿,随即旋身,率先進了屋。
展昭和皇甫楠對視一眼,也踏了進去。
屋裏十分幹淨清爽,東邊一大面的櫃子上鎖着的應該是藥材,櫃子前還有一張桌子,桌子上還有一些零零散散的藥在上面,想來是還沒來得及收拾好。
皇甫楠眨了眨眼,走過去,看着散在桌上的藥材。
李淑君正拿了一壺茶水過來,看見皇甫楠正在桌前,眉頭微蹙了下,随即松開,淡聲說道:“寒舍簡陋,二位将就一下,喝一杯粗茶。”
展昭臉上露出淡笑,“勞煩李姑娘了。”
皇甫楠走了過去,在展昭身旁的位置坐下,那雙眸子看向李淑君,問道:“李姑娘,苑姑娘到此是因為身體不适嗎?”
李淑君拉開他們對面的椅子坐下,臉上的神情冷凝,“苑姑娘自從一年前大病過後,便定時前來我的醫館複診,調理身體。”
“她生了什麽大病,需要調理這麽久?”皇甫楠問。
李淑君擡眸,冷冷清清的視線落在皇甫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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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楠渾然不覺對方心中的不快,繼續問:“是因為她心神不寧,夜不能寐麽?”
李淑君一怔,看向皇甫楠。
皇甫楠臉上露出一個有些腼腆的笑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看到李姑娘尚未收好的藥材中有些香料,我曾聽公孫先生說那些香料很多時候會被用作熏香,助人安神入眠。我看到那些香料,便想起苑姑娘身上香氣兒似乎便是帶着這些香料的味道。”
展昭:“……”
這姑娘的鼻子是狗鼻子嗎?
李淑君也被皇甫楠靈敏的嗅覺驚訝了一把,但卻無意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青樓女子,大概沒幾個能過得無憂無慮的。怡情院中,許多姑娘都曾問我要過安神散。”
一句話,便将皇甫楠的套話撇開了,這個冷淡的姑娘很敏感。裝得再腼腆不經意,也不能讓她稍微放松一點兒的防備。
展昭側頭,看了雙手捧着熱茶的皇甫楠,她微微傾首,茶杯送至了唇邊卻沒喝,紅唇微抿着,似乎是暗中思索什麽事情。他心中莞爾,臉上不動聲色,清俊面容轉向李淑君,“請問李姑娘是否察覺近日苑姑娘是否有異于從前的地方?”
李淑君眼眸微眯:“什麽意思?”
展昭說道:“我們發現幾名死者皆與苑姑娘有過交情,而李姑娘與苑姑娘似乎私交不錯,便前來與李姑娘了解一下苑姑娘的近況。”
“沒有。”李淑君淡聲說道,“苑曉曉常年噩夢纏身,這與她年幼時的經歷有關系,并非是一天兩天的事情。”
“她最近這種情況有沒有惡化?”皇甫楠問。
“沒有。”李淑君回答得十分幹脆。
皇甫楠還想說些什麽,但是李淑君一副“不管你問我什麽關于苑曉曉的事情,一律無可奉告”的表情,讓她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忍不住又吞回了肚子去。如果是其他人,或許可以試試動之以情,可是這位李淑君李姑娘,顯然就是個軟硬不吃的人。
兩人又問了李淑君一些問題,随後就離開了李淑君的醫館。
“展護衛,你有沒有在懷疑李淑君在幫苑曉曉隐瞞一些事情?”皇甫楠微微蹙着眉頭,咬着下唇有些苦惱的模樣。
展昭莞爾,“你這麽問,我還能說沒有嗎?”他們到李淑君的醫館時尚未下雨,離開時天空又開始飄起小雨,身為醫者的李大夫雖然冷淡得很,但見兩人沒有帶傘,還是頗為好心地給了他們一把油紙傘。
皇甫楠走在已經被雨打濕的小路上,近乎是自言自語地輕聲說道:“我總感覺她們倆之間的關系并不只是醫者和病人的關系。”
傘小,專心想事情的皇甫楠根本就沒有費什麽心思往傘下鑽,展昭只好一直将傘往她那邊打,沒多久,肩膀上那片布料的顏色就已經變深,他也不在意,跟着皇甫楠的步伐走得不徐不疾。他并不是第一次和皇甫楠這樣單獨相處,聽她對案子的分析,可每次聽她的想法和猜測,都會讓他覺得意外,所以當也沒搭腔。
皇甫楠也沒注意展昭到底有沒有在聽她說話,擡手揉了揉太陽穴,輕嘆一聲,“我總感覺我好似忽略了什麽重要的東西……”她眉頭輕擰着,腦海裏隐隐約約閃過一道類似于光一樣的東西,她想想想,忽然大叫一聲,“我想起來了!”
正在撐着傘的展護衛手差點被她吓得一抖,“你想起什麽了?”
皇甫楠轉身,那雙激動的手下意識地揪住他的衣袖,“展護衛,我想起來了!那、那個……那個苑姑娘帶着的那枚銅錢!”
“嗯?”展昭垂下眼,看了看被人揪得緊緊的衣袖,想着是否要将他可憐的衣袖從這個姑娘的手中解救出來。
“那枚銅錢,我在包興給我的那本游記上看到過。蘇州李氏醫藥世家,家族的标志就是一枚銅錢,專門用以提醒李氏子弟,醫者仁心,切勿為了錢財而不顧病人性命。”
展昭有些意外,“你懷疑苑曉曉的身份是李氏醫藥世家的人?”如果是那樣,她又怎會流落到蘇州,成為怡情院的頭牌?
皇甫楠搖頭,“我不确定,我得回去查一下。”說着,她忽然意識到了什麽,低頭一看,發現自己激動之下,竟然雙手揪着展昭的衣袖,就只差沒像小孩子那樣扯着人家的衣袖晃啊晃的。她猛地松開手,轉頭看向前方,用十分鎮定而自然的語氣說道:“事不宜遲,展護衛,我們趕緊回去吧!”
展昭忍不住牽了牽唇,聲音似乎隐隐帶着笑意,“四姑娘,我們如今正是在趕回公館的路上。”
皇甫楠:“……”
兩人回到公館,皇甫楠顧不上與站在大門正打算和她打招呼的包興寒暄兩句,微微颔首之後就直接奔回了她的房間。
包興:“……”
舉着手落了空的包興僵硬了片刻,轉身問展昭:“展大人,我們四姑娘有什麽事情那麽十萬火急的?”
展昭望着皇甫楠遠去的身影,步履間裙角擺動,兩條系在發上的水綠色發帶不時随着她的步伐飄起來又落下。他神情有些玩味兒,心不在焉與包興說道:“大概,是回去找你給她的東西吧。”
“我給她的東西?”
“嗯,一本書。”
包興忍不住抓了抓頭,“什麽書?”
展昭終于側頭,睨了一眼滿臉狐疑的包興,劍眉微挑,“我正想問你,你到底給她看了什麽書?”這些日子展昭也發現了,皇甫楠的思維跟別人不太一樣,接受度也很不一樣,許多旁人聽到覺得那是匪夷所思的事情,她甚至都認為是有可能的,包括她從各種奇怪書籍裏看來的見聞等等。
包興一臉無辜地說道:“我哪能知道四姑娘看了什麽書啊?自從四姑娘從給我哪兒拿了一本書之後,便與我說那些書挺有意思的。我就有事沒事兒就去杭州的書屋裏掃羅,如今都有好幾箱呢,我敢打包票,除了沒有春宮圖之外應該應有盡有了,天曉得四姑娘看的是哪一本!”
展昭聞言,忍不住扶額。
這種關鍵時刻,就不能靠點譜麽?
“你是說,皇甫手裏有可以查到苑曉曉身份的東西?”正在提着毛筆打算為包大人謄寫一份宗卷的公孫策手一頓,沾滿了墨水的毛筆停頓在空中。
展昭點頭,“她是這麽說的。”在回來公館的路上,皇甫楠就和他說好了,他回來之後先來與公孫策等人說明今日在李淑君那裏的事情,分析一下是否有他們遺漏的東西,而皇甫楠則是回去找那本記載着蘇州醫藥世家的游記。
公孫策将手中的毛筆擱下,“她是從哪兒得到的東西?可靠嗎?”
展昭聳了聳肩,“她只說有一本游記上有記載,到底可靠與否,我想要看到她拿來的東西方能曉得。”
公孫策:“……你對她有信心?”
展昭怪異地回頭看了公孫策一眼,“這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
公孫策一噎,默了默,又問:“其實你覺得皇甫這人如何?”
展昭又瞥了公孫策一眼,四兩撥千斤地把問題丢回去:“她這人如何你不比我更清楚麽?”
還是那句話,開封府衆人中與皇甫楠相處得最多的就是公孫策,他對皇甫楠的評價一向都是頗高的。對于展昭,多次接觸下來,他對皇甫楠這人也算是有些了解的,這個姑娘平時看着處事也好說話也好,都給人一種春風化雨似的感覺,可時間久了,就會發現她骨子裏也有一種偏執,許多事情她不在意,可是她真正想要做的事情,卻未見她在乎過誰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