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孽世緣(六)

皇甫楠再度來到陳湘榆所居住的湘竹館,他們都認為兇手不會是陳湘榆,那麽兇手會是誰?

展昭和公孫策都認為兇手是個男人,并且是個武功非常好的男人。不然怎麽能在火海和湖中脫身?

兇手還對陳湘榆的事情特別了解,內宅之中,男子一般都不會随便進去的。皇甫楠打量着湘竹館的環境,忽然目光落在院中靠近圍牆的一株老樹上。

這些人家,似乎宅中都有百年老樹,以顯示家族的歷史源遠流長。

皇甫楠走至老樹不遠處,這顆老樹最高的地方,能頂現代的七八層樓那麽高了,濃密的樹冠,這樣看上去,就是一個綠色的大傘,就是不知道在上頭風景怎麽樣。

“皇甫姑娘,這樹有什麽問題嗎?”陳如雪走至她身旁,也跟着擡頭,望着那顆大樹。

皇甫楠說道:“這樹沒有問題,我只是在想若是在樹上,能看到湘竹館多少的景物。”

丁月華說道:“你躍上去看看不就曉得了。”

皇甫楠笑了下,沒有搭腔。

丁月華的語氣聽起來十分意外:“皇甫姑娘,你不會輕功?”

皇甫楠眨了眨眼,說道:“我從未說過我會輕功啊。”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丁月華望着皇甫楠的眼神忽然變得十分微妙,然後笑了笑,說道:“這還不簡單,我上去替你瞧瞧。”話音剛落,還不等皇甫楠和陳如雪說話,她已經飛身而上,紅色的身影在院中的圍牆借力而上,已經躍上了老樹,皇甫楠和陳如雪在底下往上看,只是隐隐約約看見一點紅從一叢叢綠的間隙透出來,不留神根本還看不出來。

皇甫楠仰着頭,心底忍不住羨慕。

只見丁月華躍上了樹頂撥開了樹葉朝她們探出個頭來,笑着說道:“這裏風景還不錯,雖然有樹葉,但是擋不了多少風景。”

陳如雪臉上帶着擔憂的神色,“既然看到了,就下來吧。危險。”

陳如雪危險二字剛落,丁月華忽然腳下一個打滑,在空中翻了個身,卻沒有踩中借力點,整個人從樹上掉了下來。

Advertisement

“月華!”陳如雪臉色大變,一聲驚呼。

原本在想事情的皇甫楠見狀,也吓了一跳,“丁姑娘!”

就在這時,一個寶藍色的身影映入衆人的視線,只見他如一只大鵬似的飛身過去,将不留神從樹上栽下來的丁姑娘接個正着。

展昭抱着丁月華翩然落在地上,丁月華驚魂未定,雙手還環住他的脖子上。

“哎喲,展護衛好樣的!”快步跑進來的馬漢一聲贊嘆,幾乎要為英雄救美的展護衛鼓掌。

“丁姑娘,你沒事吧?”展昭問道。

丁月華以為定要從樹上掉下來,小心肝吓得快要蹦出來了。她即便再是女中豪傑,也是一個尋常的姑娘,在面臨危險的時候,也會本能地害怕,害怕過後便是委屈。這時聽到展昭的話,愣愣的擡頭,看向展昭的眼神既委屈又帶着幽怨,好像是在說“你終于想起我了”一樣。

展昭對上她的眼神,心中登時一個激靈。擡眼,剛好看到站在趙虎旁邊的皇甫楠,那個姑娘眸子睜圓了,似是驚訝地看向他與丁月華。展昭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毛病發作,原本抱着丁月華的手忽然一松。

于是,沒從樹上掉下來的丁姑娘,從展護衛的身上掉了下去。

衆人:“……”

一邊的陳如雪趕緊跑了過去,将丁月華扶起來,關切問道,“月華,你沒事吧?”

丁月華一邊拍着身上的泥土,目光沒有看向陳如雪,卻是死盯着展昭,咬牙切齒地回答:“我、沒、事!”

展昭一額汗,苦笑着對丁月華說道:“适才大概是用力不當,展某手臂的舊傷又犯了。丁姑娘,請見諒。”一番道歉的話,說得真心實意,臉上的歉意也毫不做假。

馬漢愣了愣,趕緊不管三七二十一地附和,睜着眼睛說瞎話地胡扯:“是啊是啊,丁姑娘,咱們展護衛這些年來走南闖北,一身都是傷,您可千萬別與他計較。”開封府向來的習慣,不論是誰在外頭說了什麽,對與不對都回去關上門再讨論,在外頭,定是要無條件維護自家人的。

丁月華咬着唇,又含怒帶嗔地瞪了展昭一眼。

一邊的皇甫楠見狀,驚呆了。她從來沒有想過狗血八點檔的劇情會在展昭身上發生,發生就發生了,還來了個神轉折,轉折太快,以至于她不知道要說些什麽好,只好維持着一臉高深莫測的神情站在旁邊。

陳如雪看看展昭,又看看丁月華,想要說些什麽,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

展昭擡頭,握着的拳頭抵了抵鼻尖,與皇甫楠說道:“我與馬漢路過此地,想起你在這兒,便前來找你與我們一同去辦事。”

皇甫楠看向他。

展昭說道:“事情緊急,我們一邊走一邊說。”語畢,他便轉身,雙手抱拳與丁月華和陳如雪兩人辭別。

“兩位姑娘,我們先告辭了。”

丁月華抿了抿唇,沒有搭腔。

陳如雪拉了拉丁月華的衣袖,随即朝展昭福了福身,“幾位請慢走。”

皇甫楠被展昭帶出陳府後,便一路直奔城外。

“展護衛,是什麽事?”

“《孽世緣》後續的一些書稿送到了墨硯書屋那兒,我派出去的人已經探到陳湘榆的下落了。”

皇甫楠有些驚訝,“這麽快?”

展昭點頭,“聽說她是在杭州郊外的一個小村莊中,與一個老奶奶住在一起。”

皇甫楠聞言,蹙眉說道:“陳湘榆失蹤将近半年,便是住在杭州郊外麽?陳家在杭州頗有名聲,即便是之前的尋找有些敷衍,總該是有人拿過她的丹青去問人的,按理說總該是會有人認得他的,為何沒人發現她的下落?”

展昭腳步微微一頓,回頭看向皇甫楠,心中微微一動,想說:你別皺眉。可是話到了嘴邊,向來過得又粗又糙的展護衛,忽然開竅了似的覺得那句話有些不妥,至于不妥在哪兒,又說不上來。于是忍着心中怪異的感覺,跟皇甫楠說:“我們去看一下便知分曉。”

難怪一直沒有人發現陳湘榆的下落。

當皇甫楠和展昭見到陳湘榆本尊的時候,腦海裏就不約而同地浮現這樣的想法。

眼前的女子一身黑色的衣服,頭一直低着,只要她擡頭,便能看到一道傷疤從她的左邊額頭延伸到她的右眼底下,甚是猙獰。

反正那道疤痕皇甫楠看得心驚肉跳,本尊不覺得疼她都替人家疼,那該是受了多大的痛苦?

“陳姑娘……”

“我不是什麽陳姑娘,你們認錯人了。”她猛地轉過身,聲音低啞,并不如陳府中人形容的那樣好聽。

陳府的仆人們都說,雖然他們的大姑娘沒有出色的容貌,可有一副好歌喉。只要她一唱歌,天上的鳥兒都會被她的歌聲吸引,在她的院子裏停留。難免有誇張的地方,但可以肯定的是陳湘榆的本音并不是這樣的。

皇甫楠和展昭對視了一眼,最終皇甫楠緩步上前,放輕了的聲音帶着小心翼翼的誘哄,“陳姑娘,我們并沒有惡意,別緊張好麽?”

陳湘榆身體一僵,并未說話。

“我知道你都看到城門口上的丹青了,那是因為你失去下落太久,我們要找你,才會貼在城門口的。并不是你犯了什麽過錯。”

陳湘榆原本緊繃着的身體,微微一松。

皇甫楠見狀,再接再厲,“陳姑娘,我們知道你有難言之隐才會隐瞞身份,除非你同意,我們絕對不會将你的下落洩露出去,你知道最近陳府裏發生了什麽事嗎?”

陳湘榆默然半晌,才啞着嗓子說道:“原本不知道,如今知道了。”

這回,終于沒有否認她的身份。

皇甫楠松了一口氣,回頭看向展昭,對方朝她露出一個贊許的笑容。

她見狀,臉上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一個情淺的笑容,跟平常客客氣氣的淺笑不一樣,那個情淺的笑容中帶着幾分像是期待了許久之後才得到肯定的滿足,有些羞澀又有些孩子氣,看得展昭險些失了神。

展護衛意識到自己的分心,擡手抹了一把臉,趕緊收斂心神,專注于皇甫楠和陳湘榆的互動上。

皇甫楠果然是個自帶治愈氣場的人,說起話來輕聲細語帶着細察的體貼入微,半柱香之後,陳湘榆放下警惕,打開屋門,讓皇甫楠與展昭二人入內說話。

陳湘榆臉上的傷是被人所傷,至于是什麽人傷的,她卻絕口不提。

“我原本想着離開杭州從此不再回來,可離開之前卻橫生變故,我的嗓子在一場大火中熏壞了,臉也受了傷。萬般無奈之下,只好暫時在此落腳,與我同住的是一個耳聾的老奶奶,你們也不必去問她,老人家耳聾眼神也不好,對外頭的風風雨雨并不知曉。”陳湘榆面無表情地說道。

天色已經入黑,陳湘榆将桌面上的油燈點亮,一張臉卻隐在黑暗當中,讓人看不清楚她的神情。

皇甫楠說:“我們自是不會去打擾老人家,但陳姑娘,我有一事想問,你将身邊的大丫鬟許配給陳府的管事時你已經想要離開陳府了嗎?”

陳湘榆搖頭,“那是因為她已經到了嫁人的年齡。”

展昭看向她:“你失蹤之後,你的兩個房中丫鬟也被家人接走了。”

陳湘榆一愣,臉上的神情随即變得複雜,她低下頭,語氣平靜:“她們原本就不是賣身給陳府的,我曾與她們說,大家宅院的丫鬟也不好當,若是有一天我不能庇護她們,她們便早些讓家人接走找個門當戶對的夫君過日子便是。想來,她們是将我說的話聽進去了。”

皇甫楠和展昭聞言,彼此對視了一眼。

展昭又問:“你是如何想到要将《孽世緣》的書稿交給墨硯書屋的主子的?”

陳湘榆笑了笑,只是搖頭不說話。

皇甫楠見狀,想了想,“陳姑娘,你說你臉上的傷是離開陳府那日被人所傷,幸好被人所救。将《孽世緣》書稿給墨硯書屋主子的,是他嗎?”

陳湘榆有些驚訝地看向皇甫楠。

“你受了傷,足不出戶。心中有許多不平怨恨想要發洩,卻無從發洩,是他鼓勵你将心中所想的事情寫出來嗎?不止是曾經真實發生的,還有你腦海當中曾經浮現過的念頭,那些曾經傷害過你的人如何罪有應得,應該獲得何種下場。那樣寫出來之後,你心中的怨恨似乎就能找到一個宣洩的出口,是嗎?”

陳湘榆抿着唇,放在桌面上的手握成了拳狀又松開,“是又怎樣?我并沒有真正傷害誰。”言辭中,并沒有否認皇甫楠的猜測。

以前《孽世緣》的書稿都是陳湘榆寫好了之後放在窗臺上,由那個救了她的人會在夜間前來将她的書稿拿走。而最近幾天他一直沒有來,陳湘榆便忍不住自己進城,讓人将她的書稿送至墨硯書屋。而讓皇甫楠和展昭驚訝的是,陳湘榆至今為止,僅僅是見過那個人一面而已,那一面還是她離開陳府的那天,烏漆墨黑的,什麽也看不見看不清,她又受了傷,整個人昏昏沉沉的,能記得那個人的特征才怪了。

“他說,時候到了,我自然會見到他。”陳湘榆抿着唇,輕聲說道。

展昭聞言,面沉似水,問道:“時候到了,等《孽世緣》寫完的時候嗎?”

陳湘榆似乎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并未回答展昭的話,只是輕喃着說道:“我覺得他一直在看着我。”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