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孽世緣(十一)

皇甫楠暫時沒有糾結四年前的錢琰和現在的錢琰能不能相提并論,她和展昭兩人一起找到了陳湘榆其中一個房中丫鬟。

那個小姑娘臉上紅撲撲的,黑白分明的眼睛帶着幾分狐疑看着眼前的展昭和皇甫楠。

皇甫楠朝對方露出一個善意的微笑,“小芽是嗎?”

小姑娘并沒有否認,目光在展昭和皇甫楠之間游移,大概是展護衛不論在那兒一站,只要不消,都免不了散發着一身的凜然正氣,十分的有壓迫感,小姑娘大概不喜歡那種壓迫感,于是目光落在皇甫楠身上,試探着問道:“有事?”

皇甫楠點頭,“我們是為了陳府大姑娘的事情而來的。”

“大姑娘?你們找到大姑娘了?”原本還有些怯意的小臉忽然亮了起來,語氣也帶着幾分期望。

皇甫楠搖頭,“找到了,可是她又不見了。”

小芽望着皇甫楠,有些不明所以。

皇甫楠見狀,笑了笑,随即與她說明來意。

小芽抹着眼淚,“我們大姑娘從未吃過苦,當初她失蹤的我就想不明白,即便府中有千般不順心,可大姑娘很快就要出閣了,陳府如何,又與她何幹?怎麽的,就忽然離家出走不見了,也不管管我們。如今可算是明白了,說不定那時大姑娘也是被人綁走的,只是無人曉得而已。”

皇甫楠默默地将手中的手帕遞給她,“你把眼淚擦擦,我們還有事情要你幫忙。”

小芽抽抽噎噎地将皇甫楠的手帕接過,“什麽事。”

皇甫楠:“你在大姑娘身旁服侍了這麽久,見過大姑娘幫助過什麽陌生人嗎?又或者說,她對什麽人特別留意過?”

“大姑娘生□□靜,平常很少出門,我從未見她對什麽陌生人特別留意過。”小芽一邊抹眼淚一邊說道。

皇甫楠坐在一旁,聽到她的話也不急,只是放輕了聲音,“別急,放松一點好嗎?你再試着想一想,大姑娘有沒有要你幫忙做過一些事情,譬如說送一些飯菜給外頭的流浪漢,又譬如說在陳府逢年過節給附近難民分發糧食的時候,她有沒有不經意的露臉?”

那徐緩的輕柔聲音,似是春風化雨,溫潤中帶着幾分安撫,似乎有種讓人不由自主放松心神的力量。

Advertisement

原本情緒有些激動的小芽平靜下來,臉上雖有淚痕,但臉色平和,她手中拿着皇甫楠的手帕,目光落在半空中的某個點,似乎是在冥想。

過了好一會兒,她皺着眉頭,若有所思,“我記得……好像有一次,大姑娘讓我拿一些銀子去給守着後門的王伯。”

“然後呢?”

“然後……我送銀子的時候,隐約聽到王伯嘀咕,說有個渾身是傷的人在我們後門昏倒了。”

皇甫楠:“那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已經很久了,那時我剛到大姑娘身邊伺候。”小芽說道。

展昭:“你伺候大姑娘多長時間了?”

小芽低頭,掰着手指算,“快四年了。”

皇甫楠和展昭聞言,頗有默契地看了對方一眼。

四年,與當初錢琰被打出錢府的時間相吻合。

離開了陳湘榆房中丫鬟小芽的地方,展昭和皇甫楠又找到了當年陳府那個守着後門的老奴,年老的仆人如今已經頭發全白,說起話來有些含糊不清。

“當時是冬天,下着陰沉沉的冷雨,那種冷能滲進人的骨子裏去。我們大姑娘才外頭回來,正好瞧見一個人在後門奄奄一息,上前一看,才發現那人渾身是傷。大姑娘見了心生不忍,回去自後便讓人給了一些碎銀老奴,讓老奴去替他請個大夫清理傷口,做點吃的東西給他。”

展昭:“那人有沒有說什麽?”

老仆人:“倒是有說些什麽,我人老啦,都不記得了。大概就是救命之恩,沒齒難忘之類的罷。”

“那人言行如何?”展昭又問。

老仆人搖頭,“我的大人哪,事情都過去許久,老奴都記不清楚了。”

展昭和皇甫楠對視一眼,彼此心中都約莫有了個底。

展昭:“先回公館找大人。”

皇甫楠輕輕點頭,“好。”

公館中的包拯已經從展昭派回來的人那裏得知錢琰的情況,他坐在主位上,頂着不茍言笑的黑臉,像是個煤堆。

雖然大夫說公孫策沒有生命危險,但是公孫策仍在昏迷,至今尚未清醒。

公孫策重傷,這讓衆人迫切地想盡快破案,但同時,也讓公館一直萦繞在一片低氣壓之中。

包拯看向并肩走進來的展昭與皇甫楠,面沉如水地問道:“有何進展?”

“我們尚無确鑿的證據說錢琰便是兇手,但他在四年前因為沖撞主母被護院打出錢府,而陳湘榆在四年前,也曾經救過一名在昏倒在陳府後門的受傷男子。”展昭說道。

“你們懷疑陳湘榆所救的那名受傷男子,便是錢琰?”

展昭:“莫非大人不認為這兩件事情十分巧合?”

“如今錢琰何在?”包拯沉聲問道。

展昭:“錢府管家說錢琰在半個月前,便與家人告辭,說要去遠方游歷,沒有一年半載,不會回來。他從小被送離家門,與家人親情單薄,即便是與母親趙氏,也說不上十分融洽。”

皇甫楠坐在公孫策經常坐的位置上,手中的毛筆在空白的宣紙上寫下一個錢字,“若錢琰當真是兇手,那麽他必然早就有要将陳湘榆帶走的打算,他只是在等陳湘榆将《孽世緣》一書寫完,一旦替她完成心願後,便會帶她離開。只是後來官府介入,原本該是意外身亡的幾條人命被認為是蓄意謀殺,他的計劃被打亂,所以才會不等《孽世緣》一書寫完便将陳湘榆帶走。”

王朝皺着眉頭,“但我不明白,即便是與家人親情單薄,但陳湘榆終究是他尚未過門的嫂嫂。他這般做,有違天地人倫,竟也無所畏懼麽?”

皇甫楠聞言,只是低着頭在空白的宣紙寫上人倫二字。

或許,便是那份有違人倫的禁忌,讓錢琰不可自拔地深陷其中。身為一個人,從小聰明頗有天資,由于是庶出,所以從小被送走,美其名曰是跟随名師習武,實際則是怕他一朝成龍成鳳,得了錢家家主的青睐。

多年來一直默默無聞被人忽視,甚至在生母受到委屈之時,他前去理論卻被按上忤逆主母之名打出家門。

當渾身是傷的少年昏倒在雪地之時,看到一個姑娘踏着風雪而來,朝他伸出援手時,他心中在想什麽?而當他得知那個姑娘,竟與錢府處處壓制他的錢臻有婚約之時,又在想些什麽?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到底編織了一個怎樣的夢?

就在皇甫楠試圖分析錢琰的心理時,忽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大人,陳府二姑娘被擄走了!”進來的正是張龍趙虎。

坐在主位上的包拯聞言,猛地站了起來,“到底發生了何事?”

張龍上前一步,“大人,今個兒是陳家三公子的頭七,二姑娘說要去湖邊為他上香,我與趙虎便跟着去了,到了湖邊,二姑娘又說要單獨與三公子說會兒話,讓閑雜人等回避,我與趙虎便在不遠處的涼亭等候。誰知沒一會兒,便有人從湖邊的梅林竄出來,點了她的睡穴将她擄走。我與趙虎追了一路,但陳府梅林太大,兇手對地勢十分了解,便跟丢了。”

張龍頓了頓,随即與趙虎二人當堂單膝跪下,“屬下失職,請大人責罰!”

包拯雙手背負在後,望着跪在前方的張龍趙虎,黑臉看不出喜怒,“急什麽,等人找回來了,你們再前來領罰也不遲。”接着,衣袖一甩,“還跪着做什麽?”

跪着的兩人站了起來,退至一旁。

包拯在屋內來回地走來走去,眉頭深鎖,驀地,他腳步一頓,似是在自問:“錢琰若是尚未離開杭州,他将會在何處落腳?”

皇甫楠忽然想起那個蓮花香爐,那香爐雕工出色,必然是出自名家之手。在錢琰離家出走的那三年,他除了在武功上下功夫之外,是否還有其他的手藝?否則漫漫三年,他又以何度日?

皇甫楠問道:“杭州有名的木雕師有哪些?是否有那種深居簡出,極少見人的木雕師?”

屋內衆人都看向她,不明白為什麽她的話題會如此跳躍。

然而曾經與她一同去見過陳湘榆的展昭,卻秒懂她的意思,“你懷疑錢琰的另一個身份是木雕師?”

皇甫楠點頭,“那個蓮花香爐若不是出自他之手,為何他在帶走陳湘榆的時候還不忘将香爐帶走?我們曾經推斷,兇手很有耐心,并且擅長木工雕刻,不是嗎?”

包拯回頭吩咐王朝:“立刻派人去查!”

王朝抱拳,擲地有聲地應了句“是”,便火速出門去把韓大人這個杭州父母官搬出來幫忙。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