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孽世緣(十)
趙虎一席話,驚醒夢中人。
皇甫楠這才反應過來,原來自己是無辜躺槍。她眨了眨眼,一副“剛才風太大,趙虎大哥你說什麽我沒聽清楚”的模樣,若無其事地朝陳如雪說道:“二姑娘,我想再去大姑娘的湘竹館看一看,可以嗎?”
陳如雪這才恍然初醒,連忙點了點頭,“當、當然可以。”說着,連忙将還愣在原地的丁月華拖走。
丁月華平時再怎麽争強好勝,也是正常的争強好勝,更何況,她并不算是厚臉皮的人。心事被趙虎當衆戳了出來,心中那股難受的勁兒就別提了,以致于她現在看到皇甫楠,都覺得心裏堵得慌,所以被陳如雪帶出院子之後,面子再也挂不住,說丁母派人前來傳話說想她了,讓她回去丁府,今夜大概不能留在陳府陪陳如雪了。
陳如雪點了點頭,喊來管家安排了馬車送丁月華回去。她目送跟着管家離開的丁月華,轉身與皇甫楠說道:“皇甫姑娘,月華只是口直心快,并無惡意。”
皇甫楠笑道:“嗯,我曉得。”
陳如雪忍不住又看了皇甫楠一眼,她開始的時候,覺得皇甫楠雖然是開封府的人,心思可能比男人細膩了一些,但從未見她有什麽特別了不起的地方。況且她的拳腳功夫全然不行,別說比丁月華一半,即便是三分之一,都比不上,所以她表面上雖然對皇甫楠溫柔有禮,可心中總是不以為意。可是經過剛才皇甫楠與丁月華你來我往的兩句話,陳如雪忽然發現自己似乎是少看了這位皇甫姑娘,她總是臉上帶着微微笑,周身的氣場溫和不灼人,似乎能包容各式各樣的人融入其中,可當人不經意進入其中的時候,你卻不曉得自己到底被她看穿了多少。
陳如雪帶着皇甫楠至湘竹館,皇甫楠站在院中,望着周圍的景致,心裏一點頭緒都沒有。
該觀察的,早就觀察過。
即便是這樣,皇甫楠還是順着廊道一直走到陳湘榆的房門前,推門緩步而進。映入她眼簾的,仍舊是那天她留意到的紅綢,上頭的圖案是鴛鴦戲水,皇甫楠走過去,秀眉忍不住挑起。
紅綢還是那匹紅綢,圖案也仍舊是尚未完成的鴛鴦戲水,只是,紅綢被人撕爛了。
還不等皇甫楠說話,身旁的陳如雪已經震怒了,“該死的奴才,是怎麽做事的,竟如此不小心!”說着,朝皇甫楠歉意一笑,“抱歉,皇甫姑娘,讓你見笑了。”
皇甫楠渾然不在意地笑了笑,問道:“二姑娘,不知大姑娘的兩位房中丫鬟家住何處?”
陳如雪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皇甫楠,那兩個小丫頭不是才見過不久麽?該問的莫非還沒問完?
皇甫楠在房中慢悠悠地邁着步子,不緊不慢地說道:“陳府中的幾樁命案說起來是匪夷所思,但也并非無跡可尋。二姑娘,我們懷疑大姑娘曾經見過兇手。”
“你、你的意思是我姐姐與兇手相勾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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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楠回過頭來看着一臉震驚的陳如雪,“我并未說這樣的話,沒有确鑿的證據,誰也無法知道真相。二姑娘,你能否再幫我将那兩個小姑娘找來,我還有事情想問她們。當然,若是她們不願意再來陳府,我也可以去找她們,只要二姑娘告訴我她們家在何處便是。”
陳如雪将那兩個房中丫鬟家住何處告訴了皇甫楠,便揉着太陽穴說身體不适,要失陪了。
皇甫楠默念着那兩個地址,離開了陳府,卻在陳府外頭與展護衛不期而遇。
“展護衛?”
展昭見到皇甫楠,那原本板着的臉不自覺得柔和了幾分,“皇甫,我正要找你。”
皇甫楠第一反應就是:“公孫醒了?”
展昭:“……不是。”
皇甫楠原本亮起來的小臉頓時又黯淡下去,随即又問:“那便是找到可疑人物了?”
展昭不答反問:“你這是打算去哪兒?”
皇甫楠:“我想去找陳湘榆的兩個房中丫鬟。”
展昭陪在她身旁,腳步不徐不疾地配合着她的,“我與你一起去,你在陳府可有發現什麽?”
皇甫楠想起剛才在陳湘榆房中看到的那段被撕爛的紅綢,又想起《孽世緣》中與姐姐未婚夫勾搭上的妹妹。她側頭,問展昭,“展護衛,你覺得陳如雪這人怎樣?”
展昭雙眸落在皇甫楠的小臉上,嘴角微揚,“你覺得怎樣,我便是覺得怎樣的。”
皇甫楠有些不滿地看向他。
展昭的話裏帶着幾分玩味兒,狀似調侃地說道:“你心中有猜測,卻不敢說麽?皇甫,你并不像是那樣瞻前顧後的人,莫非你的猜測能毫無顧忌地與公孫說,卻不能與我說?”
皇甫楠聞言,擡眸望着他,神情有些無辜。
展昭見狀,移開視線,将目光落在前方,暗自嘆息,弄不明白自己是在做些什麽?他在心裏說,公孫還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呢,我又是撞了哪門子的邪,非要跟皇甫提起他?
一門心思都在陳如雪身上的皇甫楠,也沒注意到展昭的心緒變化,她一邊走一邊輕聲說道:“我在陳湘榆的房中看到她曾經還未完成的鴛鴦戲水的紅綢被撕爛了,陳如雪不過是看見我正在盯着那紅綢卻并未走過來,卻曉得紅綢壞了。展護衛,我覺得陳湘榆在《孽世緣》裏說到妹妹與未婚夫的那一段是真的。”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不論是否同胞姐妹,只要當妹妹的沒有做什麽天理難容的事情,當姐姐的又怎會無端端那般惡毒地在書中為她安排那樣的結局?
展昭揚眉,他心中也有此推測。
“而且陳如雪在得知我們有陳湘榆的下落時,她最開始的表現并非是焦急也不是擔憂,而是慌亂。若是心中無愧,豈會慌亂?”皇甫楠抽絲剝繭般将陳如雪的行為層層分析。
展昭:“你認為陳湘榆之所以要離家出走,與陳如雪有關系?”
皇甫楠點頭,“嗯。”
“那你如今要去找陳湘榆的房中丫鬟,又是要去了解什麽?”
“陳湘榆從前應該見過兇手,我看那兩個小姑娘是否能想起些什麽事情來。”
展昭微微颔首,說道:“大人讓我查的事情,如今也有眉目了。”
杭州城中的有錢人家是不少,但從小就被送去習武,精于木雕,精通不止一種武器,用這兩個條件一排除,符合條件的便寥寥無幾,但城西錢家的二公子錢琰,便在此列之中。
“城西錢家,便是那個與陳湘榆有婚約的城西錢家,錢家家主嫡長子錢臻是陳湘榆的未婚夫。他的弟弟錢琰,是庶出,從小便被送去習武。”
皇甫楠側首,專心聽着展昭查到的消息。
錢家庶出之子,錢琰,這人說起來怕且是命不夠好。他的母親趙氏原本與錢家家主是青梅竹馬,無奈出身不夠好,在錢夫人過門三年後,趙氏才進的錢家門。好不容易得了個兒子,以為可以母憑子貴,誰知在孩子三歲多的時候,錢夫人便找了個借口讓錢家家主将錢琰送去習武,母子倆終年聚少離多。而四年前,也不知道趙氏與錢夫人發生了什麽事情,好不容易回家一趟的錢琰看到母親淚水漣漣,便前去找錢夫人理論,年少輕狂的錢琰也不知道被錢夫人數落了什麽,忽然勃然大怒,對着錢夫人說出大逆不道的話來,氣得錢夫人要請家法,然而錢琰仗着武功在身反抗,與一衆帶刀護院打了起來,開始護院們還投鼠忌器,而氣昏頭的錢夫人見狀大怒,直說打死了算她的,後來一衆護院直接将錢琰打了出去。一年前,離家出走的錢琰重返錢家,錢家家主心中雖然氣他當年輕狂不經事,但到底是自家的骨肉,并未苛責些什麽。
“雖然查到的幾戶人家都有将孩子送去習武,但既能用劍又能使槍的,只有錢琰。”
皇甫楠瞠目結舌,并非是信息量太大,而且太狗血。
她默然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說道:“如果錢琰真的是兇手,那麽陳家和錢家的歷代祖先一定是造了不少的孽。”
展昭:“……”好見解!
妹妹要搶姐姐的未婚夫,弟弟要搶哥哥的未婚妻。
真是好大一盆狗血。
先不管那一盆狗血是不是真的,皇甫楠心裏還有一個疑問:“錢琰如今能只身一人挑了土匪窩,四年前莫非便武功不濟成那樣,要被護院打出家門?”
展昭溫聲與她解釋說道:“土匪窩裏的人,即便有個把出類拔萃的,也是少數,多數是烏合之衆。錢家乃杭州大戶人家,請的護院自然是一流的,一群烏合之衆豈能與人家精挑細選的護院相提并論?你不練內功不曉得,人的武功修為到了一定程度,便能一日千裏。四年前的錢琰自是不能與如今的錢琰相提并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