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這一句話徹底點醒了陸幼檀。
中秋宴上,許驚鴻身為郡王,是一定會出席的。平日裏他們難有機會見面,這中秋宴,就是一個大好的機會。
與其憋着難受,不如痛痛快快的直接問出口。
謝禮的事情暫時被陸幼檀擱置在了心裏。當下比較緊急的事情,還是要趕緊寫話本。
陸幼檀雖然能夠用毛筆寫字,但是要寫得像許驚鴻那樣漂亮的小楷,她是做不到的。她只能一筆一劃慢吞吞地寫,字跡板正又偏大,像是開蒙的孩子寫出來的。
但是也是因為字跡的原因,陸幼檀否認自己是作者的事情并沒有引起掌櫃的懷疑。
京城裏的貴女們也都有開蒙習字,寫得一手好字的姑娘在京城裏一抓一大把。
陸幼檀雖然沒有洩露自己的真實身份,但是在掌櫃眼裏,她這樣漂亮又衣料華麗的姑娘,絕對寫不出板正的像磚瓦一樣的字的。
而因為陸幼檀胡思亂想浪費了幾天,導致時間變得緊迫起來,她必須在十日後将話本第一冊 的手稿交給掌櫃。
掌櫃需要拿着手稿去謄寫印刷,趕在中秋節之前上架售賣。有半個月試讀本的輿論宣傳,剛好也能夠避開《尋芳錄》這一個熱銷話本新一冊的上市時間。
這般的規劃,着實是給了陸幼檀的話本極大的重視,也展示了掌櫃十足的誠意。
陸幼檀不希望自己第一次合作就沒能守時交上稿,因此,迅速開始閉關寫稿。
倚春院空了那麽多年,在府中一直都出于被遺忘的邊緣位置,如今陸幼檀住了進去,卻依舊改變不了這是一方被人習慣性遺忘的小天地。
院外的人不在意,院子裏的人也不是很在意。
終于在距離中秋宴還有六天的時候,陸幼檀寫完了第一冊 的話本。
她思來想去,給話本起名為《芳菲夢》。
原本還有些更加隐喻高深的書名,但當下流行的話本名大多簡單直白,就好像管獅子頭叫紅燒五花肉丸一樣,一看就可以看出題材和基本內容。
陸幼檀還是決定順應當下市場的流行趨勢,而且這“芳菲”二字,是從曾經背到過的一句詩中摘出來的。
《芳菲夢》從女主被家人抛棄,開始獨自流浪講起。女主的經歷取材自江淮淼,但女主與江淮淼不同,她勇敢善良,堅強無畏,無病無災的在江湖上闖蕩。
“從今沁園草,無複更芳菲”。
絕美的芳菲已經在西北黃沙中枯萎。書中寫下的豪情壯志和奇遇冒險,更像是一場夢,一場根本不存在的夢。
陸幼檀當然是不敢太過于明目張膽的将江家人的所作代入進去寫,只是隐晦的将江淮淼曾經遭受過的不平的待遇細細描述。
若是有一天,她能夠将當年的種種線索羅列整理,為江淮淼申訴冤屈。說不定這還是一條隐藏着的,可以引發輿論爆炸的暗線。
在白露這一天,陸幼檀終于寫完了第一冊 ,火急火燎的拉上春桃往書肆趕去。
午後的陽光明朗溫柔,拂過的風中帶着一些秋日的涼意。
在這般适合出行逛街的日子裏,哪裏都是人滿為患,書肆也不例外。
陸幼檀将玉佩交給春桃,讓她去問問有沒有新定的話本。自己則在小厮的帶領下,上樓找到了掌櫃,順利交上了話本手稿。
“陸姑娘果然守時。”
掌櫃看着陸幼檀遞過來的一踏手稿,笑得合不攏嘴。
“你下樓看看,試讀本已經非常受歡迎了,很多人甚至為了看試讀本,去買《尋芳記》。”
陸幼檀有些驚訝,她并沒有想到自己的話本僅僅幾頁試讀冊就真的能火起來。畢竟和《尋芳記》比起來,她的文筆可實在差上太多了。
“那下個月中旬我再來交第二冊 的話本,還有這第一冊的受益。”
《芳菲夢》是按照賣出去的數量進行抽成的。哪怕陸幼檀現在交上稿子了,還是沒有任何收入。
因為春桃還在樓下的緣故,陸幼檀簡單和掌櫃客氣了幾句,便下樓了。
春桃站在門口顯眼的位置,她的手裏攥着玉佩,抱着懷中的一本書冊,一個勁踮着腳往店裏張望。
“春桃。”
陸幼檀從人不多的書架後穿過,走到春桃面前。見她懷中抱着一冊書,愣了一下。
“還真的有話本啊。”
“這是公子府上新定的,他們一看到玉佩就遞給我了。好像也賣的挺好的。”
春桃将玉佩和書都遞到陸幼檀手裏,因為周圍人多,她刻意湊近了,壓低了聲音,又指了指面前的書架。
順着她指的方向,作為書肆招牌門面的大竹架子上,一側擺着的是《尋芳記》,明顯看到《尋芳記》的後面有幾頁的紙張略微不同,想來就是她《芳菲夢》的試讀頁。
而書架的另一邊,看起來更加的吸引人一些。話本上畫着一朵絢麗耀眼的正紅色牡丹花,栩栩如生。而擺出來的半個書架的牡丹花,視覺效果堪稱驚豔。
這一邊話本的人氣也不低,不少人被這牡丹花吸引過來,正圍着觀看。
陸幼檀低頭看向手裏的話本。在牡丹花旁,龍飛鳳舞着“長公主”三字。
當朝長公主,有且只有一位,正是許驚鴻的母親端陽長公主。
陸幼檀剛想翻開話本,看看這個長公主,是不是就是端陽長公主。還沒等她開始看,只聽見一旁的小厮對着幾個年輕的姑娘們一通推銷。
“這本《長公主》啊,可只有我們墨海書肆有得賣。昨日剛上,今天可就只剩這一架子了。”
只有……這個書肆有賣?
陸幼檀若有所思的合上書,招呼着春桃往回走。
能有膽寫以端陽長公主為題材的話本,這個作者也是單子很大。而許驚鴻身為端陽長公主的兒子,不僅沒有反應,反而訂購了一冊,想來這個話本是被皇室所接受默許的。
但是只有這個書肆在售賣,想來,這個書肆背後的東家身份一定是不一般。
陸幼檀摩挲着手中溫潤的愉快,心思雜亂。
許驚鴻是不是就是這書肆背後的東家?小厮和掌櫃都一副不認識谷雨的樣子,可是,他們一看見這塊玉佩就能反應過來。
若是許驚鴻真的和書肆有關系,那她寫《芳菲夢》的事情,豈不是就被許驚鴻知道了?
陸幼檀恨不得現在就沖到長公主府去,從藥方到謝禮再到這一冊話本,全部當他的面問個清楚。
好在理智還是戰勝了沖動,她心裏非常清楚,若是真的這麽幹了,怕是會被江淮遠和國公爺直接領回府裏一頓收拾。
陸幼檀幽幽地嘆了口氣,在糕點鋪子前下了馬車。
她和春桃都喜歡甜食,因此每次出來都會買上一些糕點。
糕點鋪子也有很多人,陸幼檀花了一點時間才抱着選好的糕點出來。想着時間還早,陸幼檀又拉着春桃去了隔壁的茶樓坐坐。
茶樓的二樓臨街,能将這繁榮街道的熱鬧場景盡收眼底。
陸幼檀抿了一口茶,好奇地回頭打量隔開桌子的屏風,猝不及防的在上樓的人中看見了面熟的人。
一身紅裙的江亦瑤在人群中格外的惹眼,她被侍女攙着,步伐緩慢,正和幾個年輕的姑娘有說有笑的朝着陸幼檀的方向走了過來。
這幾個姑娘就挨着陸幼檀的桌子坐下了。
陸幼檀不願意在外面與她打照面,便拽着春桃低下了頭。好在她穿得樸素,也沒有用什麽飾品,一點也不像富家的小姐,因此并沒有被認出來。
“《尋芳記》哪有《長公主》好看啊!這個話本裏的驚鴻公子也太過于俊朗了。”
大晉民風開放,姑娘可以在公共場合和同伴肆意的表達自己對一個男性的愛慕。
另一個女孩出聲反駁道:“話本又沒有圖像,你怎麽就知道了公子俊朗啊。”
“驚鴻公子俊朗這事,還用得着質疑嗎?你難道沒見過公子嗎?”
女孩子氣鼓鼓的反駁:“我的确沒有見過驚鴻公子幾次,但是瑤瑤和公子關系好啊。”
聽見江亦瑤的名字,陸幼檀放下茶盞,屏息凝神。
“你不要亂說,我哪裏和公子關系好了。”
江亦瑤嘴上反駁着,但語氣中的得意和笑意确實怎麽也掩蓋不住。
“哎,驚鴻公子和你們府上不是還有婚約嗎?”
“你瞎說什麽呢,陳年爛谷子的事情了,早就取消了。”
聽聲音,好像是江亦瑤輕輕拍了一下那姑娘。
“啊呀,瑤瑤你敢說公子對你無意?他這麽關心你欸。”
說話的姑娘壓低了聲音,若不是她坐着的位置和陸幼檀背靠着背,只隔了一扇屏風。陸幼檀還真聽不清楚她在說什麽。
“你看,你病了之後,公子幾度上門看診。他真的就對你沒有一點情誼嗎?”
“是啊,而且你可是江家的嫡女欸。最配得上公子的是你瑤瑤啊。雖然你那個所謂的嫡姐回來了。可她流浪多年,哪裏配得上公子啊。”
這聲音,趾高氣昂,滿是上位者的得意和驕傲。
“你們不要這麽說,家姐在外做工過活,也是很不容易的。”
江亦瑤這話,讓陸幼檀再也坐不下去了。她從荷包裏取了碎銀放在茶盞旁,毫不猶豫的帶着震驚到說不出話的春桃轉身離開了。
她怕自己再聽下去,就沒辦法保持冷靜了。雖然江亦瑤不知道她坐在隔壁,但如果今天正面起了沖突,那就正中了江亦瑤的下懷了。
曾經,江亦瑤就是無數次用言語激怒江淮淼,再接着不善言辭的江淮淼動手之後賣慘。
屢試不爽,年幼時的江淮淼曾吃過大虧。
江亦瑤的話,看似維護陸幼檀,但句句都指向了陸幼檀在外過得狼狽。
甚至在陸幼檀下樓時,還清晰的聽到笑聲。
陸幼檀沉默的回到了馬車上,一路上,春桃都緊緊攥着陸幼檀的衣袖,生怕她要做什麽沖動的事情。
“沒事,不要緊張。我不會幹什麽的。”
陸幼檀輕輕拍了拍春桃的手臂,安撫道。
乍一下的确生氣。在背後聽着人陰陽怪氣自己,任誰都不會高興。
但是也沒有那麽生氣,畢竟江亦瑤和她不對付這件事,陸幼檀已經有了十足的心理準備了。
吹了一會風,陸幼檀慢慢的冷靜下來了,回過頭來細細去想那幾個姑娘的對話,她已經被這其中的信息量驚的有些回不過神了。
許驚鴻對江亦瑤有意思?
許驚鴻和江府有婚約?
陸幼檀有些頭大,她眯着眼睛揉了揉太陽穴。
怎麽又是許驚鴻啊?
書肆的疑惑還沒解答呢,怎麽偷偷聽來的消息又是和他有關系。
江府上不論嫡庶,只有兩個姑娘。那麽先前與許驚鴻退婚的人,不是江亦瑤的話,那就是自己?
陸幼檀只覺得腦子裏猛地被雷劈了一下。身體反應不上來,腳下一個踉跄,險些在連廊下摔了個四腳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