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看着桌上的早餐,冉夏欲哭無淚。
傅老爺子走了,傭人也走了,留下床上的這個病號,難道是真的要讓她全程照顧嗎……
你們快回來!
傅朗嚴看出她的為難:“不方便的話,我自己來就可以。”
他的聲音打斷了冉夏的思緒。
她回過神,但當然不好意思真的放手不管,就先繼續用力把人扶起來,再在他腰後塞了個枕頭:“這樣可以嗎?”
傅朗嚴微微颔首:“謝謝。”
他緩了緩,才擡手想掀開被子。
冉夏問:“你要去哪兒?”
傅朗嚴頓了頓,才道:“洗手間。”
冉夏目測一下從床邊到洗手間的距離:“我幫你。”
就是,她小看了距離的長度,更大大低估了傅朗嚴的身量。
來回一趟下來,她比傅朗嚴看起來還像個病人。
坐回床上,傅朗嚴看向她:“抱歉。”
冉夏擺了擺手:“這算什麽。”
算起來,她和冉清和吃住都在傅家,現在不過是稍微賣了一小把子力氣,實在不足挂齒。
她站在原地歇了歇,就把床尾的床上桌推到他面前,然後把白水放上去。
傅朗嚴看着她轉身去取早餐,掩在被子底下的手松緊幾次,才擡起肌肉酸脹的手臂,搭在桌面。
接連兩場昏睡讓他身體愈發無力,加上藥物作用,他端起水杯的動作還有些勉強,小幅度顫抖的水面左右撞在杯壁,所幸沒有發出什麽響動。
冉夏直到端起托盤轉過身,才注意到他獨自喝水竟然都顯得艱難,就加快腳步往前:“還是我來幫你吧。”
傅朗嚴知道她現在對這樣的相處還有些抵觸:“沒關系。你如果有事想離開,不需要顧忌我。”
這是他第二次說出類似的話了。
冉夏握着托盤的手緊了緊。
傅朗嚴那麽聰明,肯定已經看出了什麽才會這麽說。
可他越是這麽體貼,越是考慮得這麽周到,她心底的愧疚越深,也越是想為他做點什麽。
而且傅朗嚴的态度一直坦坦蕩蕩,反而是她一直畏縮不前,說不準本來沒什麽的事情,也會被她這樣的态度搞得尴尬起來。
何況現在只是喂他吃個飯而已,根本算不上大事!
冉夏深吸口氣,沒再回避這個問題:“我今天沒事要做。爺爺和傅爺爺去外面下棋了,正好也不用我陪着。”
話落,她接過傅朗嚴手裏的水杯,遞了過來。
傅朗嚴只覺得手裏一空,緊接着玻璃杯口就抵在唇邊。
他看了冉夏一眼。
“怎麽了,”冉夏和他對視:“你不想喝嗎?”
傅朗嚴沒有說話,但順着她的動作稍仰起臉。
冉夏一只手拿着紙巾虛拖着他的下巴,動作放得很小心,深怕一不小心滴到床上或衣服上。
她還是第一次像這樣照顧病人。
畢竟之前一直忙着拍戲錄節目趕通告,回家的時候冉清和早已經不需要長時間卧床了,也沒給她練手的機會。
還好她學得很快,半杯水喝完,連紙巾都沒濕。
放下水杯,冉夏暗自松了口氣,然後背過身悄悄抻了個懶腰。
原身的身體素質實在差到離譜,她這大半年時間都忙得連軸轉,竟然還是這麽容易腰酸背痛,連堅持這麽一小會兒都感覺肩膀沉重。
傅朗嚴看着她動作,唇邊輕勾起一抹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笑意。
片刻後,他才收回視線,仿佛不經意道:“你可以坐在床邊。”見冉夏看過來,他追加一句,“這樣我也方便一些。”
冉夏看向他掌下的位置。
不知怎麽,她的想法有一瞬間的飄遠。
坐在傅朗嚴的床上,喂他吃飯。
這種照片要是被傳到網上,他的粉絲估計活吞了她的心都有吧……
“可以嗎?”
冉夏被傅朗嚴的聲音驚醒,下意識道:“啊,可以!”
喂都喂了,坐在哪裏還重要嗎?
再者,這是傅朗嚴提出的建議,當事人都不介意,她怕什麽!
但真正在床邊坐下的時候——
冉夏錯覺自己的臀部開始有了自己的想法。
離床單只剩那麽往下一壓的距離了,它卻怎麽都坐不下去。
可她答應傅朗嚴,真的不是為了在這裏練習蹲馬步啊……
“昨天的事,”這時她聽到傅朗嚴的聲音從背後響起:“我想,有必要跟你——”
冉夏的馬步計劃立刻宣告失敗。
她心底随着坐姿一沉,下一刻轉身的動作直接打斷了傅朗嚴的話。
“那個,過去的事還提它幹嘛。”她避開了傅朗嚴的視線,擡手把垂在臉側的碎發攏到耳後,生硬地轉移話題,“你餓了吧,先吃早飯吧。”
傅朗嚴薄唇輕抿。
既然冉夏不想提起昨天的事,他不會勉強。
“好。”
沉默在兩人間蔓延幾秒。
冉夏用手背試了試桌上粥碗的溫度。
還有些燙,所以她拿湯匙在裏面攪了攪。
室內就只有湯匙和瓷碗磕碰時發出的清脆細響。
即便坐姿是和傅朗嚴面對着面,但冉夏的目光仍然只落在托盤內。
只過去短短一天,她沒有想好該怎麽應對。
不論是不是她自作多情,她都不知道該怎麽應對。
躲了那麽久,再相處那麽久,突然有這樣的情況擺在面前,她腦子裏除了一團亂麻,就又回到了最開始的念頭。
躲。
可傅老爺子直接掐斷了她的這條後路,把她留在傅園,也讓她根本沒有地方可躲。
那至少讓她能夠當做這件事不存在吧……
冉夏重新收拾好心情,才單手端起粥碗:“應該不太燙了,試試嗎?”
“好。”
冉夏先裝了半湯匙,小心遞到傅朗嚴唇邊:“你先試試溫度,如果燙的話我再涼一下。”
傅朗嚴依言照做。
“怎麽樣?”
“剛好。”
冉夏才放下心來,她盛滿湯匙,下意識想吹一吹散熱,只是為了避嫌,她決定還是讓傅朗嚴自食其力:“你先吹一下再吃。”
這樣的步驟傅朗嚴從沒做過。
不過擡眸看到冉夏摻着認真的眼睛,他同樣依言照做。
冉夏十分滿意,繼續往前遞了遞,還下意識跟着傅朗嚴一起微微張開嘴——
看着傅朗嚴吃完這一口,她繼續重複以上動作。
“吹一下。”
傅朗嚴略有些無奈。
但冉夏卻從反複投喂中找到了一絲樂趣。
看着傅朗嚴一口一口吃掉她喂的飯……
別說。
還挺有成就感的。
不過吃到一半,門口忽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冉夏正要把一湯匙的粥送到傅朗嚴唇邊,突然聽到有人敲門,她先是一驚,條件反射似的就想離傅朗嚴越遠越好。
幸好及時和傅朗嚴對視一眼,她才止住了從床上蹦起來的丢人動作。
她幹咳一聲,就當做是清了清嗓子:“請進。”
然後繼續投喂。
敲門的人無非是傅老爺子或傭人,反正剛才已經被誤會了一遭,傅老爺子也根本不聽她解釋,還不如繼續喂飯來的輕松。而且比起攬傅朗嚴入懷,現在這動作都顯得小意思了。
然而和背對着門口的冉夏不同,傅朗嚴已經看到了自門外匆匆進來的人。
他神色不動,按冉夏要求吹了吹湯匙,然後才吃下這一勺粥。
來人卻被他這極其自然的行為驚在原地。
在她身後,又傳來幾道嘈雜的腳步聲。
“朗嚴,你好點兒了嗎?我和你爸知道你病倒了,早飯都沒吃就趕回來——”
話說到一半,也卡住了。
聽到陌生人的聲音,冉夏捏着湯匙的手忽然一抖。
心中頓時不妙的預感襲上心頭……
她的脊背在一點一滴僵直,然後她回過臉。
兩大一小,三臉震驚。
在這三張臉之後,露出了洪慕詩那三言兩語訴說不清的複雜表情。
冉夏趕緊從床上站起身,把空了一大半的粥碗放回桌上,結果收拾到一半,她才想起湯匙還在傅朗嚴嘴裏。
這……
讓傅朗嚴叼着湯匙……
她還能活着離開傅園嗎……
不過,或許是吃過早餐的緣故,傅朗嚴已經有了些力氣。
他徑自拿下湯匙放回碗裏。
瓷器相撞的輕響讓站在床尾還震驚着的四人回過神來。
他先啓唇道:“母親。”再轉眸看向站在孟亦雲身旁的傅懷,對他颔首示意,“父親。”
孟亦雲臉上還帶着沒有徹底褪盡的驚愕,她看了看傅朗嚴,又看了看冉夏,再仔細看過冉夏,才堪堪克制住自己放光的眼神,委婉地問:“朗嚴,這個女孩子……是誰?”
傅懷問得則更直接一些:“朗嚴,你什麽時候找了個這麽标志的女朋友?”
冉夏一聽,被口水嗆到,咳得驚天動地。
她掙紮着解釋:“伯父,您千萬別誤——”
洪慕詩這時卻上前一步,她含笑攬住孟亦雲的手臂:“伯母,這位就是我跟你說過的冉夏,是朗嚴哥的朋友。”
聞言,孟亦雲臉上的笑容收斂小半。
她再去看冉夏時,眼睛裏已經沒了方才的欣賞:“你就是冉夏?”
冉夏點頭說:“我是冉夏,伯母您好。”
孟亦雲和身旁的傅懷對視了一眼。
只是,不等兩人再說話,他們身後的小男孩突然擠了過來:“姐姐,是你!”
冉夏的注意力頓時被他吸引。
男孩十歲左右的年紀,長得伶俐,可能是因為過年,他穿着一套小西裝,一看就是定制款。
看起來的确有些眼熟。
孟亦雲已經開口問:“小珹,你認識這個姐姐?”
傅珹大力點頭:“沒錯!之前大伯父去醫院做檢查,我和朗嚴哥哥一起去,就遇到過這個姐姐。上次我跟你說過的,就是這個姐姐救了我。”
他這麽一提,冉夏倏然想起。
沒錯,這是那個在醫院走廊的拐角裏把她撞倒的那個小男孩。
原來他是傅朗嚴的堂弟。
緊接着,她聽到這小堂弟繼續說:
“如果沒有這個姐姐,大伯母,我差點就在醫院裏摔死了!”
???
這是哪一出?
冉夏正要懷疑自己的記憶力,就見傅珹突然轉臉沖她眨了眨眼,然後龇牙一笑,渾然沒有剛才說話時的後怕。
冉夏:“…………”
小朋友,你這誇張演繹法,不去當演員真的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