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雲城往事

就這樣她開始過起了有節奏的生活,晚上總能适時地尋到那個地方聽上一曲,也許是一次曲折奇異的大漠探險,也許是一位轟動武林的文人俠客,也許是一場鐵馬金戈的戰争。也許是一個哀怨纏綿的閨閣故事。她總能從他的琴聲中聽出來,也越來越有興致。

于是雲裳的情緒一天天好起來,偶爾也會從自己的小房裏走出,來看看外面的景象。也會露出笑容,不同于曾經的明媚陽光,如今留下的是劫後餘生般風淡雲輕的笑容….她似乎也改變了很多,不是自己主動地改變,而是被這些複雜糾錯的事情被動地改變了。

軒哥哥,你是不是也希望裳兒能夠好好的生活?你看,現在的我還活着…裳兒似乎又找到活下去的勇氣了…

因為,那個人…

她常常會對着那片青翠的竹林發愣,竹林間總是有一個栽竹的身影。林子間竹子已經很是茂盛,可是他還是經常地栽着,她曾經問過他為什麽去栽這些竹子,他的回答讓她思考了很久,他說,“至少那樣感覺自己還活着。”

從他夜裏的琴聲中聽出,這個皓雪閣主似乎是寂寞的,她從沒有見過他的家人,沒有見過他有朋友,他的身邊時常出現的只有紅鸾和白墨兩大護法。

他有着很大的權利,世人稱他是豐墨公子,說他翩然似仙人,世人贊他是皓雪閣主,知人善用,所有人敬重他,作為鏡州三大勢力的領頭人,他的地位不可謂不高,可是她還是覺得這個人很寂寞,即使站在再高的位置,他依然寂寞。

夜裏,她還是和往常一樣來聽他彈琴,當她想哭的時候,他的琴聲就會有種魔力讓她控制不住潸然淚下。

“從你的琴中我聽出你的寂寞,聽出你的無奈…”她半邊臉流着淚,看着屋子深處那個青衣人影。

“你是第一個從琴聲中聽出來的人。”可以聽出他淡漠的語氣下隐藏了點點笑意。

她一步步走向屋子深處,每一次是他出來安慰她,讓她傾訴出這麽長時間來因為至親之人的死而産生的心結,這一次卻是她想要主動靠近。

“不要進來了,屋內有機關。”屋內之人突然出聲提醒。

可是她像是沒有聽見一般慢慢靠近,她只是覺得自己的心讓她必須這麽做,如果這一次遠離了,那麽也許她終其一生也無法靠近他了…

一步步走近,極輕極慢,距離那個身影只有幾步之遙,沒有一刻覺得這樣靠近了…

“你還是進來了…”竹室之內,身着青衣的人有些無奈地嘆道。

“第一次在傲劍山莊鐵莊主的壽辰上看到你,我就覺得很熟悉,仿佛很久以前就認識你了。”雲裳一眼不眨地看着蕭靖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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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琴聲為什麽這樣難過,為什麽讓我覺得你心裏那麽苦。似乎有好多好多的事情。”

“我會因為你的難過而難過,會因為你的傷心而傷心。”

“娘以前說過,将來遇到了自己喜歡的人一定要說出來,不然就錯過了。”

所以...

“蕭靖羽,我喜歡你…”

青衣人似乎是被愣住了,似乎從沒有經歷過這麽露骨的表白,很久都沒有說話,他擡起眸子看着她,一直看着她,卻是撇開了話題,“琴音由心而生,這麽多年,我一直站在高處…也不得不在那裏站着。可高堂之上離人世太遠,感覺不到真實。”

“一直以來我扮演着每個人口中的俠者,鏡州的領頭人,是他們塑造了一個他們心中所想的蕭靖羽…”

這樣的我,你也喜歡?

鏡州豐墨公子,皓雪閣主,世人敬我重我把我推向權利和榮譽的最高峰,我一心一意做着世人眼中的自己,到頭來我卻忘了最初的自己是什麽樣的…

“我可以叫你裳兒嗎?”他看着眼前的女子,某一刻,突然有點羨慕她…

“嗯,當然可以。”因為他的驟然離題,雲裳感到片刻的失望,但是他肯這般叫她,內心已是極度雀躍,除了娘和軒哥哥,不會有人再這樣叫她了,如今他叫她“裳兒”,那麽他就是除了娘和軒哥哥以外她最為親密的人了。

這麽說,他至少不讨厭她,不排斥她的喜歡,那就好…

軒哥哥,你在天上看見了嗎,裳兒終于有了心裏所念之人…

看着眼前青色的人影,雲裳只是由衷地贊道,“你穿青色的衣服真好看…”

你穿青色的衣服真好看...

百裏之外,漠北昭王的勢力範圍越來越大,這段時間以來,昭王的領地逐步向周圍擴展,已經吞并了不少的地方,漠北大部分的人都被他變成成不人不鬼的樣子,陰影籠罩着整片漠北大陸,再也不是曾經的樣子。

随着昭王的勢力越強大,隐隐有向鏡州進攻的趨勢,對此鏡州的三大勢力都顯得很是不安,皓雪閣主蕭靖羽連同封家堡和傲劍山莊決定召開鏡州大會,共同商讨存亡大計。而鏡州大會則定于在鏡州中心城市倉泠召開。

轉眼間,秋去冬來,大雪紛亂,鏡州大地已經是白皚皚地一片,雲裳看着滿地的雪花,此時身上已經裹了厚厚一層,紫色的絲裙外是白色的貂皮大衣,她推開房門,看着如同精靈一樣在她掌中舞動的雪花,細細的眉一彎,揚起絲絲溫柔笑靥。

“下雪了呢!”她走出門,将手指戳進厚厚的雪地中,冰涼刺骨的寒意随着指尖傳遍全身。

很久沒有看到雪了,雲裳顯得很是興奮,解開身上的貂皮大衣扔在一旁,伸開雙手在雪地間快樂地轉着圈,像一只幸福的小鳥,遠處蕭靖羽看着她在雪中嬉戲,沉默地注視着。

離風逸軒死去已經過了很久,她也漸漸從悲傷中轉醒,漸漸能夠放下內心的沉痛,一天天快樂起來,偶爾還是會跑去後山一個人偷偷看着風逸軒的墓掉眼淚,但至少她會哭了,只要不是積聚在心裏,發洩出來總是好的。

“天冷了,披上不要着涼了。”蕭靖羽将一旁被她扔掉的貂皮大衣重新披在她身上。

“靖羽!”她喜道。

靖羽?劍眉微微皺起,不知道她是何時開始這樣喚他了,似乎從來沒有人這樣叫他,她卻仿佛認定了似的一直這樣叫。不知道為什麽,聽到她這樣叫他似乎并不排斥,因此也從來沒有糾正過這個稱呼。

如今鏡州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機中,鏡州大會即将召開,作為發起人之一的他必須提前做好準備。看來一場暴風雪又即将來臨。

這個冬天沒有日光,有的只是狂風和驟雪,是不是也象征着當今的局勢呢?

漠北土地,如今幾乎大半的地方已經受到暝皇宮的管轄,在如今的這片土地上,沒有風,沒有雪,照不到陽光也照不到月光,就像與世隔絕了一般,實則漠北昭王的力量太過于霸道,在他的力量範圍內有的只是黑暗和陰冷。他不是希望的締造者而是來自彼岸深淵的魔鬼。

“碧姬,鏡州方面如今有何消息?”明石漠坐在黑暗的大殿深處,外面用重重的帷幕隔絕了眼線,只能透過縫隙看到深處那個包裹在厚重的黑色中的人,聲音飄蕩在空曠的大殿內響起陣陣餘音。

“如今鏡州各方勢力很是不安,對主人的崛起似乎頗為忌憚。他們決定通過召開鏡州大會商議對策,而鏡州大會定于三日後。”碧姬恭敬地說道,所有的人都怕黑暗深處的那個人,只有她不怕,在連莫流雨也離開了他的時候只有她依舊呆在這個人的身邊,因為是他給了她再生的機會,給了她作為人的尊嚴。因此她甘心奉他為主。

回憶裏那段黑色的日子,她作為澤之國進貢給雲國的貢品。澤之國是漠北的一個小國,常年依附于雲國生存,每年會繳納一定量的貢品,那一次澤之國的貢品就是她,她是澤之國唯一的公主,珍貴而驕傲,曾經集萬千寵愛于一身,可是當澤之國面對困境的時候,她那個說愛她,她是上天賜予的最美好的寶貝的父親竟然将她作為貢品就這樣交易了!

為了一國暫時的安危只有犧牲她!所有人都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為了自己國家犧牲是理所應當的。

沒有人記得她也是一個人,不是一件商品,沒有人在乎過她的感受,那些曾經對她好的叔叔伯伯,那些說愛他的親人,都只是一個個冷眼相觀,沒有人為她說一句話。

她哭鬧過,懇求過,抛棄所有的尊嚴求他們不要丢掉自己,她不要去那個恐怖的雲國,不要去那個喜怒無常的雲國君王身邊。可是即使她那樣的低聲下氣地去哀求也沒有人答應。

後來,作為貢品的她一路上飽受摧殘,那些雲國兵中部分人與雲國朝中貴胄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還未到雲國宮殿,她便一路淪為那些權貴的玩物,她被關在不同的帳篷裏夜夜承歡。

那些奢華卻又散發着腐靡的香甜氣息的房間,對她來說就是一個噩夢,天天聞着那個味道,她就想吐,那是那些惡魔身上的味道,想起在他們身下嬌吟承歡的自己她就覺得髒。房間裏放再多的熏香也無法驅散掉那個味道…她每天都在噩夢中度過,漸漸地也就麻目了,那樣的日子裏,她從未有被當做人對待過,沒有尊嚴,生不如死!

“想複仇嗎?想獲得力量嗎?”直到有個聲音這樣問她。

“我要!”她幾乎是毫無猶豫地回答道。

“即使以付出你的靈魂為代價?”

“是!”對她而言,只要離開這裏,無論做什麽,都是上天對她的恩賜了。

當那個人從雲國兵手中救出她時,她的第一個舉動就是用那個人的佩劍将那些曾經欺負她的士兵砍了!從此再也沒有人能夠這樣對她!

眼前的這個人,無論是誰,她都願意追随,就算是魔鬼她也會一直追随着他,因為這個人帶給她的,不只是力量,新生,更是從來未有過的尊嚴!

後來她就這樣跟着他加入複國軍,甘心聽他的吩咐做事,為他殺人,他如果是惡魔,那麽她也會變成惡魔永遠追随,最後一起下地獄好了…

思緒回籠,眼前她是碧姬,只是屬于主人的碧姬。

“主人,前幾日發現流雨的蹤跡,他和傲劍山莊之女鐵海棠在一起。要将他捉回來嗎?”

帷幕裏的人重重沉吟,“捉回來!還有,幫我把幽藍叫來…”

“是!”

腐靡的熏香不時散發出誘人的甜膩氣味,引誘着人走向罪惡的深淵,昏暗□□的床邊亦是散發着異樣的體味,那是男子陽剛的汗水味夾雜着女子的體香混合而成的味道,另外一邊,幾個衣着暴露的女子面無表情伫立着,如同傀儡一般。床榻上的男子仰頭,呼出一口渾濁的氣,然後再次□□着看向床榻上的女子。

“你以為你還是澤之國的公主嗎?”

“你以為你還是千金之軀嗎?”

“你在這裏只是和她們一樣!”他用手指着那幾個衣着暴漏委身一旁的女子,“和那些卑賤的婢女毫無分別!都是我們雲國人的玩物!”

話落,床上的女子發出尖叫,似乎是忍受了什麽痛苦,雙眼怒睜。

碧姬坐起,深深呼出幾口氣,雲國已經滅了,再也沒有人可以欺辱她,她是主人的碧姬而已。

“主人…”輕輕推開卧室的門,冷…唯一的感覺就是冷,徹骨的冷。

黑暗中的人蜷成一團縮在床上,她輕輕走上前看着他,他的眉,他的眼,俊朗不凡,這個人是她的主人。

她的噩夢已經過去,是眼前這個人給她帶來了新生。無數次想要擁抱他,給他溫暖,這個在外人看來陰狠霸道的昭王在黑夜中就想一個怕冷的孩子。脆弱的無法想象,也許任何一個憎惡他的人此刻都可以給他致命一擊。

明石漠雖然睡熟,但眉間緊緊鎖着。嘴角抿成一線…

“主人!”她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想念,像無數次在夢中幻想着一般輕輕擁住了他,一個殘破不全的她,一個外人無法理解的痛苦的他,卻在此刻,彼此給着溫暖。

也許會遭到辱罵,遭到唾棄,那麽,也讓她來分擔,至少,對于主人,她永永遠遠不離不棄!

床上的人似乎感受到了熱源,緩緩靠近,将大手覆在她柔軟的身軀上,兩顆心此時靠得如此近…

碧姬知道,這一刻的主人會陷入深沉的睡眠中,所以讓她肆無忌憚地貪婪一次,盡力的愛慕着心中所想吧!即使覺得自己再卑微再醜惡,只有這一次,允許放縱自己…

明石漠依舊陷入高度的沉睡中,下意識地将身邊的嬌軀更加摟緊了,嘴角抿了抿,露出一個安然的睡顏。

男子和女子的身軀互相交合,緊緊互擁着,像是一對濃情的愛侶,熟睡中的人卻是又緩緩吐出兩個字“嫣兒…”

頓時,碧姬一震,莫流嫣…她自然是知道這個已經死去的女子的,主人曾經的愛人。她只是替身,那個驕傲美麗如烈焰般火熱的女子,又豈是她可以代替的。

作為替身也好,這份感情再卑微也罷,這一刻,她只想去愛着,保留住生命中唯一值得回憶的讓她覺得簡單,幹淨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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