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琴語淚聲

“你放他們離去,那麽你的命,我就收下了。”碧姬看着蹲在陰影裏的風逸軒,笑着說道。

此時風逸軒整個右肩和整個後背都已經是焦黑一片,泛着難聞的腐蝕味,身上衣裳也已經血跡斑斑,此時他顯得狼狽不堪,再也沒有之前的風流氣度。

只見他單手撐地,掙紮着想要站起來,但手肘部分已經滿是血痕,支撐不了整個身體的動作。只是一個觸地的瞬間就已經讓他痛得龇了牙,額頭上滿是汗水。只有那雙眼神依舊深邃,卻沒有了先前對任何人的溫柔如水,有的只是疲憊和慶幸。至少他在乎的人逃脫了。嘴角微勾,神色冷冽地看着眼前這個害他至此的女人。

“不要這樣看着我,我讨厭你這樣的眼神!”一鞭子朝着他的臉直直打去,風逸軒沒有躲閃,或者說他已經沒有了躲閃的力氣。

鞭子狠狠地砸落在他的臉上,鮮血四溢,俊朗的容顏被鞭子劃出一道血痕,深可見骨。如此的劇痛下風逸軒依舊什麽也沒說,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如今他渾身上下沒有了一點力氣,只有異于常人的精神力支撐着他不昏迷。

“我說了我讨厭你的眼神,你給我去死!”碧姬恨絕,下手更是用力,又是幾下下去,眼前的人已經不能用人來形容,幾乎就是血做的,渾身上下除了紅色的血就是黑色的焦塊,慘不忍睹。碧姬卻是還嫌不夠似的時不時補上一鞭,對方的臉上早已是面目全非,甚至找不出一絲人的外貌特征,曾經俊逸出塵的容顏早已不再。

碧姬滿意地看着自己的“傑作”,似乎是玩膩了這樣的游戲,這個人根本沒有反抗的力氣了,已經沒有意思了,“我現在就送你下地獄!”最後一鞭她暗暗用上了功力,這一鞭子下去怕是眼前的人會折成兩段吧…

碧姬神情陰冷地将最後一鞭抽下,像看待屍體般帶着憐憫看着鞭下的人,臉上卻又帶着是嗜血般的狂熱,“你以後就在陰曹地府過那種暗無天日的日子吧!哈哈!”

“不要!”雲裳大汗淋漓地睜開雙眼,看着周圍的一切,原來是夢,可是那個夢怎麽會感覺這樣真實,軒哥哥呢!

“軒哥哥,軒哥哥!”她驚恐地喊着。

“你醒了?”映入眼簾的是蕭靖羽那滿含關切的臉,屋內有一股熟悉的竹草香,她看向窗外,模糊的視線中映照出一片郁郁蔥蔥的綠意。她立即反應過來,這裏是皓雪閣,她竟然回來了。“我為什麽在這裏?軒哥哥呢?”

蕭靖羽将她扶着坐起些,将枕頭靠在她背後,動作間滿是溫柔。 “是白墨把你救回來的。你體內餘毒未清,不可激動,要好好休息。”蕭靖羽看着眼前氣息慌亂的女子,耐心地解釋道,“至于風逸軒…”眉目間閃過一絲猶豫,想了想,“他…還在大漠…并沒有和你們一起回來,或者說是因為他你們才能活着回來。”

看着眼前的女子,突然有些不忍心告訴她這樣的事實,那形影不離的兩人也許從來沒有想過會有分開的一天吧,而失去了唯一親近之人,她今後會有多麽絕望無助。

“我昏過去幾天了?”

“三天了…”

“什麽,我要去找她!”雲裳神色驚疑不定,想着三日時間風逸軒尚未歸來心中便是一陣焦急,顧不上身上的上,作勢便要起身,但腳步剛觸地便是虛浮無力,幾步之間便軟軟癱倒,卻又掙紮着起身,執意要去尋找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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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漠北那裏我已經讓紅鸾和白墨領人去查探了,不久就會有消息的,你現在去也幫不上什麽忙!”他此刻口氣雖嚴厲但話語之間又滿是無奈。雲裳看着眼前的人,便覺得一股酸意洶湧而來。

“都是你都是你,你為什麽要讓他打聽什麽消息,為什麽為什麽!都怪你都怪你!就是因為你軒哥哥才回不來的!”雲裳哭着一下下用力捶着身邊的蕭靖羽,沒有一絲突然重逢的喜悅,她的心中只有風逸軒的安危。

“是我錯算了,對不起…把你們牽扯進來…”皓雪閣閣主從不欠任何人,這一次卻欠了他風逸軒,也欠了眼前這個女子。

風逸軒落在他們手裏怕是兇多吉少,除了雲裳,他們無法用他威脅任何人,況且以風逸軒的脾氣即使死也不會讓任何人威脅到雲裳吧…

身邊女子的哭聲漸漸安靜了下來,他有些詫異地停住了思緒,看向眼前的她,

“是我不好,那般沖動,如果不是我軒哥哥可以逃掉的,都是我害的…一直以來都是我拖累他…”雲裳雙目無神,嘴角喃喃,眉間一片青色閃過…

糟了,他立即上前扶住女子,“哭出來!”他命令道。

緊緊地擁着她,剛剛差一點她就入魇了。哭出來吧,哭出來的話心裏會好受些的…他嘆氣,如今只有他能夠照顧眼前這個女子了,這是他欠風逸軒的…

那日風逸軒他們初來閣中,在他的房裏,風逸軒說過,“我可以替你來當大漠與鏡州之間的溝通者,協助你調查漠北,也會告訴你漠北的所有事情,沒有人比我對漠北更加熟悉了,但是你要讓她留在這裏護她周全…就算哪一天我不在了,也請你幫我照顧她…”

“好。我答應你。”他當時是那麽答應的,那麽如今,他信守承諾…

懷中的女子開始只是極低的啜泣,然後漸漸醞釀起了哭意,聲音越哭越大,淚水也是越聚越多,打濕了他胸口的衣裳。

“軒哥哥。”懷中的女子一遍遍的喊着另一個男子的名字,他只是覺得無比地憐惜。卷入這一場紛争中是她的不幸。

他從來都是孑然一身的,沒有抱過任何女子,此時懷中抱着一個人,一種異樣的情緒慢慢擴散開來,緩緩地收緊抱着她的手臂,這一刻,就讓他來安慰她吧,只希望你能快樂起來,這樣我也能對得起風逸軒了….

胸口有濕潤的感覺,失去親人的感覺,他能夠體會,生活在這片大陸上,見慣了刀光血影,為了成就一件事就必須付出代價,沒有人可以幸免,即使是作為閣主的他!

“軒哥哥,還會回來嗎?”弱弱的口氣,帶着不确定…

“除非他在這裏已經沒有牽挂了,而你,永遠是他的牽挂…”

“你累了,早點去睡吧…”蕭靖羽安撫着,看着床上的人漸漸進入夢鄉。才從房間中走出。

“閣主…”他擡頭看了一眼來人,是紅鸾,這麽快就回來了,是獲得什麽消息了?

“出去說。”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人,将紅鸾也遣到了外面。

紅鸾轉身看了眼床上熟睡的女子,詫異地看了一眼閣主,這個向來無牽無挂,淡泊世事的人何時有了這麽溫柔的一面,眼中迅速籠過幾絲幽怨,輕手輕腳地從房間裏退出。

“事情怎麽樣?”他擡眸,看着眼前這個陪伴了他十多年的女子,方才少見的溫柔之色已經蕩然無存,只剩下對于下屬應有的神色。

“閣主,我們找到了…你去看看,我們不好妄加判斷…”風吹起了她的發,她的衣裳,紅衣漣漣,顯得很是妖豔。

“在哪裏?”心中已經有不好的預感…

“在前廳…”

本是夜闌人靜,如今的前廳卻是燈火通明,白瓷鋪就的地上此刻放着一個人,他已經滿是焦黑,看來毒早已遍布全身,身上有很多鞭子留下的粗大傷口,找不出一塊完好的地方,臉上也已經皮開肉綻,布滿道道傷疤,黑色的已經幹涸的血混着鮮紅的血,讓人不忍再看。還是和去時一樣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長衫,身材比例也與印象中那個人一模一樣。

“在哪裏發現的?”

“當時我們和碧姬最後交手的地方發現的,發現的時候他已經…是這樣了….”紅鸾開口解釋着,然而同去的白墨只是站在一旁默默然。

蕭靖羽蹲下身,走到焦黑的屍體旁,服裝,身形,臉型,都和風逸軒一模一樣,

他真的死了?蕭靖羽掀開衣衫的一角,頓時是一股腐屍的臭味,看來已經死了很長時間了…

“帶他去後山埋起來…”想了想,囑托,“這件事情不要讓紫汐護法知道…”

“為什麽不讓那丫頭知道,閣主,這畢竟是她最珍視的人!”一旁的白墨終于出口。眼前這個人不止救了雲裳,也救了他,可是卻落得這樣的田地!

“不允許讓她知道!”她知道了怎麽可能會受不了的…

“閣主!”白墨還要争辯,至少雲裳有知道風逸軒狀況的權利,難道一輩子不告訴她嗎!

突然,細弱游絲的聲音從大廳的一角傳來…

“軒哥哥,軒哥哥…”

“丫頭?”白墨向着聲源地看去

只見雲裳身着白色的單衣,眼神空洞,搖搖晃晃地朝着屍體的這邊走來。一步三晃,似乎馬上便會摔倒。

嬌小的身子伏在屍身上,竟然一點也不覺得恐懼,輕輕地撫過他的發,他的衣袖,還有他那張慘不忍睹的臉,如果那還能稱得上是臉的話。

“你們為什麽要把他放在地上?”她喃喃自語,“地上很冷的,會凍着他的…”

“軒哥哥,裳兒帶你回房,裳兒唱歌給你聽好不好?”像是對着一個活人一樣,她溫柔地笑着,将地上早已死去多時的人吃力地背在身上…

“軒哥哥,裳兒帶你離開。你一定不喜歡這裏…”她擡頭,擡頭,看了看欲言又止的白墨,面無表情的紅鸾,還有那個高高在上的蕭閣主…

突然覺得,這裏的人這麽冷,刻骨的冷,緊緊地抱着懷中的屍體,仿佛這是唯一讓她感到溫暖的東西,即使屍體早已沒有一絲溫度。

她旁若無人地對着屍體說話,在場的人看着她這樣,沒有人打斷她,直到她即将走出門口。

“軒哥哥,這一次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丫頭!”白墨還是忍不住,他看不下去雲裳這個樣子!身形閃動,想要将她喚醒,那個人已經死了!

然而他剛剛一動,身體就被人擋住,“讓她去吧…”蕭靖羽淡淡地命令道。

“閣主!風逸軒是為了我們死的!我們就看着他最珍愛的人這個樣子嗎?”閣主你可不可以不要這樣無情,人的血是暖的,我的也是暖的…

“我說不準去,退下!”蕭靖羽的眼眸中依舊看不出情緒。只是口氣加重。

“哼!”重重地哼了一聲,踏着沉重的步子,白墨奪門而出。

“閣主,其實你…”紅鸾看着蕭靖羽,欲言又止。

“你也退下。”

直到所有人都走了,他只是看着雲裳他們遠去的方向,手暗暗握緊成拳。

風逸軒的屍體燒了,被埋在了後山上,卻不見雲裳去祭拜或去看望,她只是一個人坐在屋子裏,誰也不知道她在做什麽,她想幹什麽。雖然沒有人見過她掉一滴眼淚,但是她的臉上從此失去了笑容。

她不知道過了多久,她一個人呆了多久,每到晚飯時間,閣裏總會有人來給她送飯,她只是象征性地扒兩口,嚼一嚼就吞下,無論他們送來多少菜,她只覺得一種味道…

有時候會有個叽叽喳喳的人來她房間裏和她說話,那個人有點吵,總是和她說着這樣那樣的事…什麽鏡州什麽閣主,什麽神廟,什麽碧澤海的,那個人好像叫她丫頭,丫頭是誰?

有時候她也會看到一個颀長的身影在夜裏看着她,什麽話也不說,只是靜靜地注視着她,未曾靠近,也未曾遠離,過了很久很久,直到他走後,也會看到一襲紅衣,只是那件紅衣的主人讓她感覺特別冷。

今夜,和以往一樣,她赤着足,踩在冰涼的地上,冰冷的觸覺亦不曾使得她死水般的心略起漣漪,呆呆地站在門口朝外望。直到一聲很美妙的琴音引起了她的注意。

是,誰在彈琴?

琴聲時而低沉,時而高亢,時而小弦輕挑,時而大弦重勾,琴聲像是一股寒泉将她從頭至腳都澆灌了個通透,盡是說不出的放松舒服。

她跟着琴聲,沿着庭院四處尋找着,穿過道道長廊,撥開眼前的樹葉,順着叮咛的小溪而下,直到來到一片竹海跟前,青翠的竹還是盎然挺立着,月光照在竹葉間閃閃發亮,她進入了密密的竹林,沿着石子鋪就的小路一路走來,竟然還是赤着足,一路踩着細密的小石子走來竟然感覺不到痛。

又或許她早已不知道什麽是痛了...

竹林深處是一座翠竹居,環境清幽而別致,竹屋,竹榻,竹桌,竹凳,一切都是竹子做的。有墨畫挂于竹室之內。

陣風吹過又帶來幾許琴聲,她走到到竹室外面,沒有進去,只是擡頭看,裏面案上似乎擱着一把枯木琴,彈琴之人一身青衣,手指修長,月光下似泛着瑩白色的光暈。指尖微勾,琴聲就綿綿不絕地蕩漾開來。鑽入她的耳中,走入她的心中,頓時什麽都忘了,耳中只有了這琴音。

似乎是知道她會來,案上的人只是微微一笑,什麽也不說,而她也只是來聽琴聲。主人不說她也沒有開口。

待一曲聽完,她擡頭看着案上的人,一襲青衣,狹長的墨色眸子在月光中投下一抹剪影,瞳孔中有一道亮銀色,烏黑的發被高高束起,配上紫玉冠,精致而高雅。正是皓雪閣主蕭靖羽。凝視間,死寂一片的心中似乎有什麽開始複蘇…

只是所彈奏之曲聽起來那般悲傷。聽得她心中隐隐作痛,似乎已經好久沒有感到心痛了,她摸摸自己的胸口,那裏,一顆心還在跳動,原來她還會心痛。

随着曲調到了□□,更加悲慘凄絕,她不禁覺得眼眶熱熱的,有什麽東西在眼眶內打着轉兒,卻遲遲不見滾落,琴聲一聲接着一聲,在她的心間響起。

眼中一片濕意,隔着看周圍的景物都是不清不楚的,她一眨眼,一滴,從她一側的臉頰劃過,掉在地上,留下一個小小的水印,又一滴,從她的另一只眼中流下,在另一側的臉上留下了一道淺淺的淚痕印,然後一滴接着一滴,她伸手摸摸臉蛋,濕濕的,熱熱的,她終于哭了…

竹室內傳出一聲嘆息。一個身影抱着古琴從屋內走出來到她面前。看着眼前的人,淚越聚越多,一連串地流下,心中那片死寂盡去,像是大火過後的草地重新長出了嫩芽,醞釀起了新的生機,她只覺得滿心滿心的悲傷想要傾瀉而出…

終于,她哭了,蕭靖羽拍了拍她纖弱的身子,遲疑了下,然後摟入自己的懷中….

在這個溫暖的懷抱裏,她只覺得可以把所有的悲傷都告訴他,他會替她來撫平…

藏在他的懷中,再也收不住眼角的酸脹感,在他的懷裏,她可以放聲哭泣,這一刻,他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皓雪閣主,只是一個值得信任的人,能夠給她一個溫暖的懷抱的人…

把這麽多天來的委屈全部哭出來,把最親的人離開的那種悲傷絕望全部哭出來,把所有對風逸軒的想念全部哭出來!在他這裏,全部哭出來!只有在這裏,她的心才會有片刻的安寧,才會稍微放松下自己…

月光下,青衣男子抱着一個憔悴哭泣的悲傷女子,畫面唯美而傷感…

只是一個陰暗的角落裏,風吹起了紅衣随風舞動,一雙帶着怨氣與怒氣的眼睛時時注視着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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