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元宵佳節

眼前的敵人讓她再無暇找尋那個身影,只能将擔憂藏于心底,一邊對付血族的人,她一邊迅速思考着蕭靖羽的出現,按照先前的計劃,是作了兩條路線的打算,可是此刻蕭靖羽出現在這裏,是他事先便知道石久會來偷襲他們這一隊難道他們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作了誘餌?

蕭靖羽的到來,使得情形立刻有了轉機,他一人便牽制了石久,其他人頓時便覺得輕松了不少。石久知道在蕭靖羽眼下奪取離火訣的可能性小之又小,畢竟是老謀深算,幾個回合下便是帶人撤退,由于他們撤退的方式極為詭異,幾乎無跡可尋,轉瞬間所有血族的人便是都消失了,蕭靖羽追尋了好久,卻已找不到絲毫蹤跡。

待血族消失後,蕭靖羽來到雲裳跟前,兩人之間依舊尴尬,但那雙眸中卻有着顯而易見的擔憂和歉意。看到他眼中的歉意,雲裳已證實自己的猜測是對的。可是這歉意,是對她剛剛差點在石久手下受傷感到虧欠,還是對将他們所有人當做誘餌感到虧欠?她就不得而知了。她只是覺得,這大概才是真正的皓雪閣主。至于心底的那份抽痛,早已在不知不覺中麻木。

在原先的計劃中,的确是分別兩隊,通過不同途徑抵達豐城會和,這不過是為了迷惑石久,蕭靖羽一開始就知道,自己那一隊中,那些同盟勢力中有血族的耳目,己方的行程石久必然會知道得清清楚楚,而以石久對離火訣的執着,必然會選擇突襲雲裳他們,而自己暗中尾随,将石久擒住,但最終還是讓石久逃脫了,這場計劃,依舊是失敗的。

等雙方隊伍會和已是入夜,隊伍在一片空曠的場地安營紮寨,在營帳四周圍繞了一圈簡單的木牆後,衆人準備休息,晚間兩隊的人将輪流巡邏放哨。

此刻營地一片靜默安寧,而豐城內,卻是歌舞升平,車水馬龍,即将入元宵,臨近的小販也匆促趕往豐城,早些擺起了小鋪子,希望在這佳節中賺一筆,回家對婦人孩子也有了交代。紅色的羅燈處處高懸着,各家各戶張燈結彩,自是熱鬧不凡,即使眼下的情況,民間依舊是節日味甚濃,絲毫感受不到半點硝煙的味道。

雲裳站在高高的坡道上,俯視下方的城內,突然明白了作為高位者所需要守護的東西,便是讓一派繁榮延續,讓所有豐城乃至鏡州的百姓脫離戰争的苦痛,而所有的血腥,紛争甚至是罪惡,就讓自己來背負,最底下的人,只要幸福地活着,那便是對那些付出生命來捍衛家園的兒郎們最好的饋贈。

風吹起了她的發,眼神卻是前所未有的明亮透徹,只有融入這場戰鬥中,才能體會到當局者的不易,守護者的艱辛,如今,她便是要化為這其中的一份子,為了守護神之境,亦是為了守護魔之域。

身後有腳步聲傳來,沉穩而有力,雲裳回頭,便看到一雙漆黑的眸子,來人在她身邊坐下,“裳兒,這麽晚還不睡,在想什麽”

“明叔叔。”雲裳也随着他的樣子坐下。細碎的小石子擱得她細微的疼,然而先前明亮的眸子卻被些許愁緒籠罩,“我在擔心兩個人。”對面着明麟,她發現自己可以舒暢地表達自己心中所想。兒時的記憶中這位叔叔的臉上便永遠蕩漾着明快爽朗的笑容,只是再見他時,這份爽朗被深深隐藏了,但那種天生的親近感卻是一直不變的。

明麟側着頭,假裝在思考,“恩,讓我猜猜,其中一個便是那九尾狐的小子吧。啧啧,那小子也的确夠義氣。我倒是挺欣賞。”

“我剛剛去過九尾狐的營地了,可是卻被遣返了,倒是見到了君昊族長,他告訴我沐以容沒事,讓我不要太過擔憂。”雲裳眉頭依舊有化不去的憂色,語氣間也頗有些無奈。九尾狐族的人不讓她去見沐以容,雖然她心中擔心,但總不能硬闖。

“我猜那小子也是不想讓你太過擔心,有九尾狐族的人照顧他,你放心吧。”明麟安慰道,回身的瞬間卻突然對上雲裳略帶深意的眼神,明豔的女孩直直看向他,似要看到他靈魂深處所念所想。那熟悉的眉眼間卻模糊地印刻着另一個人的影子。讓他的心不由一陣激蕩。一聲久違的呼喚差點脫口而出,卻被他生生扼住。雲裳卻在此時開口,“明叔叔,有個問題我很早就想問了…不知…”只是一直不知如何開口,也許會讓你不悅。但卻想知道。

猜測到她大概想問什麽,明麟只是淡淡回答,“你說吧。”

“你和我母親…我只是想知道,想知道關于我母親的一切。”雲裳猶疑地出口,不知如何措辭。

果然,明麟苦笑,“裳兒長大了。”他伸出手,溫柔地摸了摸雲裳柔順的發絲。眼前的孩子已經長大,出落得亭亭玉立,再不是年幼時一天到晚跟着逸軒的奶娃娃了。他似陷入某種回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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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你娘在遨游大漠時相識,那時候的我,年少輕狂,而你娘還不是雲國祭祀,我也不知她的身份,我們互相欣賞,傾慕,便相約共同游覽大漠,直到…”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抓了抓頭,不知怎麽表達。

于是雲裳很自然地接上,“直到你們互相喜歡上了對方。”說完便是掩嘴偷笑。還不時偷看一眼明麟,明麟微紅了臉,輕輕拍打了她一下,假意怒道,“你這丫頭,還調侃你叔叔麽!”

雲裳笑地更暢快了,擺擺手,“你繼續,你繼續,我不打擾你便是,是你自己說不下去的,我只是幫你接上,還怪我咯。”

明麟也不再理會她,自顧自說下去,“年少時候的感情,如火焰般熱烈奔放,你娘幾乎占據了我心頭的全部位置,終于我鼓起勇氣想向你娘的家人提親,而你娘卻突然有些猶豫了,說她的家人比較難以溝通,便說自己先回去和家人商量下,再回複我。我心裏也不開心,怎麽着自己也是個皇子,難道她家裏人還嫌棄我嗎,在烏月國,想嫁給我的女子多了去了。”說道烏月國,雲裳很明顯地看到他眼中一抹悲傷,這大概是所有烏月人隐藏在心中的一根利刺,無論時間再久,也不能痊愈。甚至是她的軒哥哥,只是比起仇恨,她的軒哥哥更在乎的是她的感受。

明麟繼續說下去,“那會兒我也不開心,她說要回去便也就随她去了,但是她去了一個月沒有任何消息,那會兒我就急了,最後只能想着去找她,但她在哪裏,她是誰,我根本一無所知,這時候我才發現我們彼此對對方的了解實在太少。”

“後來,我便徹底失去了她的聯系,一個人惶惶度日,每日與酒相伴,幾年後來到雲國,便意外看到了已經身為祭祀的她,那般高潔受人尊重。我那時已被怒火沖昏了頭腦,質問她為何音訊全無,她卻告訴我身負家族使命,是她對不起我,且她已經有了未婚夫。當時我真火了,什麽狗屁家族使命。那天晚上,我喝了一夜的酒,發狂似地亂跑,卻在那時遇到了離開族群獨自跑到神之境來的軒兒他娘,後來便有了軒兒。”說到此處,他似有些尴尬,雲裳也不敢打破。頓了頓,他再次開口。

“有了軒兒之後,理智告訴我應該負起一個男人的責任,但情感卻讓我無法去愛上另一個女子,內心沉重地依舊是天天酗酒,後來我對軒兒他娘說了過分的話,做了過分的事,她絕望之下便獨立離開。我雖然事後很是後悔,但還是帶着軒兒返回了雲國,我內心依舊是忘不了你娘。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有了你,我從沒看到過她的丈夫,也從未聽她提起過他,我只是想要住在離她近些的地方,只是時時刻刻看着她便好。”

“直到烏月國被雲國攻破,當這個消息傳來的時候我真的快瘋了,我從未想過我最愛的女人會帶人破了我的國家,身為皇子,我自在任性,從未擔起身上的責任,那一刻,我承認我是恨透了你娘,但不管怎麽恨 ,我都下不去手殺了她。所以我只能放縱自己。”

“等我再想到軒兒他娘時,她早已因為在和血巫族的亂戰中身負重傷,我這輩子啊,最對不起的便是軒兒的娘,我也對不起軒兒…她走之前,凝結全部的法力将我接往魔之域,從此我便一心一意替代她守護靈巫族。”他仰着頭,盡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緒。

“那對我娘呢,你如今還恨她嗎?”雲裳問得小心。

明麟揉了揉被冷風吹得通紅的雲裳的小臉,有些寵溺地道,“傻丫頭,你娘那麽善良的人,若是她真有心害人,能幫我把逸軒當自己的孩子一樣帶這麽大麽,我是感激她的,也知道當年,她确實有不得已的隐情,你娘那樣的女子,應該是受人疼愛的…可是她卻,她走的痛苦嗎?”明麟眼中有沉痛有惋惜也有追憶,是對一個在自己生命中極為重要的人的追憶,卻不再有愛,那麽多年過去,即使曾經如火焰般炙熱的愛戀也終究被時光無情掩埋。

雲裳回想起最後見到母親的場景,那時年幼的她只會驚恐害怕,那些貫穿鎖骨的鏈條,那樣殘酷的刑罰,哪裏會不痛苦。可是看着明麟,她又不忍心将娘的遭遇全盤托出,她垂着眼眸,低語,“她走的很安詳,明叔叔,你放心吧。”見對方長舒一口氣,眼神間一片清明,便明白對方對娘已經全然放下,将那些熾熱的愛戀全部埋藏在過去。

心中便又覺得有些委屈,娘離去前,是否有想着見明叔叔最後一面呢,這些她都不知道,卻再也無法幫娘完成了。

夜風下,明麟站起,将掉落于發間,衣袍間的枯葉簌簌抖落,衣袍頃刻間恢複了光鮮亮麗,他笑着對雲裳說,“裳兒,早些休息。”便要離去,但走前似乎還有什麽話梗在心裏,明明幾步可以走完的路他用了好久才完成,倏然便轉身看向雲裳,目光雪亮,如天邊的繁星般璀璨,“裳兒,要珍惜你心底真正挂念的人。最重要的,是看清自己的心。”

這話讓雲裳一愣,難道自己當局者迷,以為将自己的感情隐藏得很好,可是旁觀者一眼便可看透,她苦笑,即便是她想珍惜,卻再也沒有機會了。與其增加雙方的苦惱,倒不如相忘于江湖。

雲裳依舊無困意,明麟走後,也就這冷風相陪,倒也是難得清靜。

第二日便是元宵。時常冷清的營帳外難得有篝火暖燈相照,士兵們雖不能回家陪同家人過元宵,但大家還可以三三兩兩圍聚着喝些小酒聊以□□。雙方人馬壓抑緊張的心也随着元宵的到來有所緩解。

傍晚剛至,青焱便是兩手掄着兩壇子酒而來,單薄的身體卻不見絲毫不穩,步履依舊沉穩有力,到了鐵羽騎營帳跟前,他便将這兩壇子酒往地上一放。

幾個大漢大笑着來到他身邊,簇擁着他,也不知誰說了什麽,惹得青焱臉上紅霞一片,自來羞腼的他也不知如何反駁,只得端起一大碗烈酒埋頭自扪下去。因為喝得有些急促,他咳了幾聲,又惹得那幾個大漢一陣哄笑。

不一會兒,人越聚越多,便是團團圍坐一起,有九尾狐族的,有靈巫族的,也有鐵羽騎或是皓雪閣的人,這樣一個日子裏,大家打破了生疏隔離,圍坐在一起,互相訴說着自己的家鄉。接着便行起了酒令,大笑聲中,也不知誰輸了,大手一揮,厲喝一聲,便一口幹了。衆人自是鼓掌。一輪下來,衆人皆不扭捏作态,幹起來那叫一個豪爽。一大碗下去,臉上皆是紅潮洶湧,或是打上幾個酒嗝哈上幾口酒氣。最後便是連封羽塵和君昊也加入了他們。

雲裳繞過他們,本意是去尋找風逸軒的,卻便不覺來到蕭靖羽的營帳前,略帶冷清的琴音傳來,絲絲縷縷的,便将她的心一勾,頓時便心馳神往。只一會,她便暗自心驚。蕭靖羽的琴音如今竟已能擾人心智。她不敢多過停留,只想着快些離開。

偏偏天不如人意,一聲輕呼,便使得她的腳步停了下來,裏面的人走出,此刻他披散着發,雪色的白衣上纖塵不染,月光灑在他俊美非凡的臉上,顯得前所未有的柔和。“裳兒,為何像洪水猛獸般躲着我?”

雲裳聞言心中卻是一片清涼,“難道非笑每次笑着問候才叫不躲?蕭閣主,我們并沒有那麽熟吧。”如今我們誰也不是誰的誰。何必明知故問呢。

蕭靖羽仔細看去,眼前的女子似乎長大了不少,多了一種冷然的氣質,似傲雪的紅梅。額頭間的菡萏花讓她看起來亦多了份脫俗。往日的嬌憨活潑卻再難尋蹤跡。那是由內而外徹底的改變。

他暗自嘆息,曾經想要保護的那份陽光般的明媚,終究還是被冷冽的風吹散無痕了。

“裳兒,等我…”他開口,卻自知無法繼續下面的話,這裏四面埋伏,不知道有多少雙耳朵在關注着他的一舉一動。

裳兒等我,等這一切終結之時,我必會牢牢抓住你的手,再不會讓你受傷…所以只求你等我,不會太久的…

他只能在心底訴說着這份遲遲未說出口的情意…

“等你,等你什麽,難道如今還有挽回的餘地嗎?”雲裳嗤之以鼻,“我是以什麽的樣心情在面對你,你何曾在乎過…”

發現自己心神又被帶動,雲裳不想再繼續,她只想離開,蕭靖羽沒有再挽留,待雲裳走後,他終于有些落寞地後退幾步。

因為自己在這個女子的生命中缺席了太長時間,留她一個人。所以此刻即使想要抓住,卻發現為時已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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