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陽光在頭頂肆意猖狂，酒心湖的方向偶爾傳來幾陣蟬鳴，除此之外，下午的校園格外沉寂。
裴延在校門口站定，找到剛好的角度，目光定格在那扇玻璃門上，門後是唐晚皺着小臉的模樣。
小姑娘愧疚之情溢于言表，整個人顯得怏怏的，她肩上斜挎着個黃色的小包，兩手捧着手機，腦袋微垂，不知在幹什麽。
人就在門檻邊上，只差一步就能夠推門走出來，忽然，小姑娘拿着手機的手垂了下去，另一只敷在心口處，輕微地拍了拍，像是完成了一件及其不得了的事情一樣，緊張之後人才放松下來。
裴延斜倚在牆上看着，還沒來得及上前，手中的手機就嗡嗡震動了兩聲。
微信裏有消息提示，是唐晚發過來的。他垂眸笑了笑，原來剛才在做的那件很了不起的事，就是給他發消息。
這有什麽可緊張的，他又不是什麽禽獸。
【唐晚】：學長，你有時間嗎？
裴延原本想回“你往前走兩步就能看見我”，或者回“在那站着別動，待會就能見到我”。
但是，他覺得他得矜持一點，忘了誰說便宜的白菜沒人要，他還是挺貴的，起碼比白菜貴。
裴延迅速在界面上打好字，并且專門用半秒的時間打了個句號：“有時間。”
這還不夠，他在心中默默等了三秒後之後，才摁下發送鍵。
【唐晚】：有時間的話可以一個小時之後出來一趟嗎？我有些事要找你，不會占用你太多時間。
裴延風輕雲淡地回了個好字，盡量抑制住上揚着的嘴角。
第一次，唐晚主動要求見面，四舍五入就是邀約，裴延把這歸結為約會。
他擡眼，看到小姑娘推門走出了冷飲店，距離在一點點縮短，裴延長腿一邁，走進了旁邊門衛的小屋子裏。
然後站在窗口旁，等着小姑娘一步一步經過這裏。
時機成熟，距離完美，裴延出現地恰到好處而又出其不意。
他掀開簾子，手放在口袋裏，松松散散地下了兩層臺階，剛剛好地擋住了唐晚的路。
唐晚一直是垂着頭走路的，現在有陰影落到她身上，頭頂一下子沒了灼熱感。
她訝異地擡頭，看清楚面前人的臉後，整個人一怔，把目光怯怯地移向裴延身後的那根電線杆上面。
不是說好了一個小時之後嗎？怎麽這麽快……她什麽都還沒準備好。
唐晚果斷低頭，摸了摸鼻尖，裝作沒事人一樣淡定地轉回身子，深吸一口氣，然後……惦起小腳就開始跑路。
裴延：“……”
他突然有些懷疑自己，到底是有多吓人才把人家姑娘吓成這個樣子！
怎麽着，跑之前還要倒吸一口涼氣呢！這不明擺着不願意看見他麽？所以剛才還在微信上約他是哪個意思！
裴延臉上的線條繃緊了些，順着唐晚溜走地方向走，長腿果然還是有優勢的，沒一會兒就趕上了。
他從容地站在一棵樹面前，盯緊了樹後的人，眼神還有點兇，“躲在樹後面幹什麽，出來。”
唐晚捂住眼睛，從指縫裏看到他的臉色，往裏又縮了縮。
裴延：“……”
他聲音低沉：“還不敢出來了？真怕我收拾你？”
一聽這話，唐晚杏眼裏全是懊惱，她扣着衣角，小聲擡頭問：“你都知道啦？”
裴延哼笑了一聲，“學長都成學校網絡運營部門的頭號公敵了，你說我知不知道？”
唐晚覺得裴延的笑有點冷，她臉上的歉意更濃了：“那照片……是我不小心誤傳上去的，學校部門應該怪我，這個公敵是我才對。”
小姑娘今天穿了半身裙，露出纖細的小腿，沒在淺草中，顯得皮膚更加細膩白淨。現在軟塌塌地站在他面前，眉眼低垂，小手還糾結地扣在一起，乖地讓人忍不住替她出頭。
這樣一比，自己這冷硬的模樣也太他媽像個惡霸了！
裴延伸出手，摸了摸唐晚的小腦袋，待反應過來後兩人俱是一僵。
唐晚頭發被裴延這麽一摸，碎發都炸了毛，亂飄飄地在耳邊晃動。
他不自在地扭了扭頭，又伸手去彌補自己的罪行，一邊把碎發往唐晚耳後撇，一邊還為剛才的動作找借口：“頭發亂了，我幫你理一下。”
唐晚眨了眨眼：“不是學長剛才弄亂的嗎？”
裴延沒理，開始吓唬小姑娘：“你出來，那裏面蚊子多，會叮你癢癢。”
唐晚沒說話，也不出來，肩膀輕微塌了塌，似乎要住在樹後面一樣。
裴延都快要氣笑了，盡管如此，語氣裏還是帶着他自己都沒發覺的溫柔，耐心十足。
“學長沒怪你，你出來說句好話這事就翻篇好不好？大不了從我送你的糖裏抽一根出來，用糖哄哄我，也就沒事了。學長特別容易哄，你盡管試，我能立刻不生氣。”
說了一會兒，裴延感到衣角有股下墜的力度，他收斂神色，往下看去，細嫩的手指抓着他的衣服往下扯。
唐晚輕聲解釋：“學長，我原本是要去向你道歉的，但你出現的有點早，早了一個小時那麽多。”
裴延挑眉：“所以你就裝沒看見我？”
唐晚：“……”
“我覺得學長會配合我的。”
裴延笑道：“學長是個實在人，自然是要探索真理的。”
唐晚皺起了好看的眉，認真想了想，用一根棒棒糖去道歉，實在是太摳門了。
她外公從小就告誡她要與人和樂，大方體面，別人送禮并且收下了的話，也要送同等重量的禮回去。
所以，上次裴延向她道歉送的滿滿一罐子糖果，這次她向裴延道歉也不能摳搜到只送人家一根棒棒糖。
“這樣啊，那學長可以先回宿舍，等我跟你打電話的時候你再下來。”
唐晚一張小臉被曬得紅撲撲的，嘴巴抿着，很誠懇地再為他提建議。
裴延絲毫不領情：“看在你特別乖的份上，我覺得可以破例一次，就假裝剛才沒看到你。”
破例的結果，就是裴延默默跟在後面當隐形人，他沒走，也不出聲，充分滿足了唐晚要他配合的要求。
到超市後，也免不了心疼小姑娘，愣是強硬地把購物車從她手裏搶了過來。
唐晚一排一排地挑選着零食，有時候碰見很多種口味，但又摸不清裴延的喜好，只好扭頭朝他詢問。
裴延一開始在很敬業地做隐形人，沒多長時間就敗在了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眸裏。
他每次都是一句話：“挑你喜歡的買。”
裴延對口味沒态度，唐晚很無奈但也沒辦法，只好挑了自己經常吃的口味。裴延推着購物車，将零食的名字和口味在心裏一一記下。
他突然想起論壇帖子裏的詞條，居家男友風，他一開始看見這詞時心裏是吐槽着的，男友就男友，還搞什麽居家。
現在麽，他好像深刻地理解了什麽叫做居家。
就比如現在這樣的，他沒什麽話語權，卻笑着看小姑娘在前面主宰一切，這場景莫名地和諧。
剛逛兩排貨架，裴延正沉浸在“居家”這個語境當中，電話響了。
裴延态度很正常地沒好到哪去，“林一聲有話快說，沒空搭理你。”
林一聲：“別啊延哥，正事兒。那網絡部門的李部長私下讓我告訴你，他們正在盡力維修系統，問一下你是讓他們把照片直接删了還是你自個回去删？”
“不準删，那張照片不删了，留着它。”裴延擡眼看向前面的唐晚，“當着整個論壇的面，讓＇打＇一個小女孩的臉，多不合适。”
林一聲：“喲，您還知道女孩子怎麽讀呢啊，當初你照片一律全删的時候怎麽不見你提男女之分，現在倒是為了不打女孩子的臉，而放任別人來打擾你的清爽生活？”
裴延：“你跟那個李部長提議一下，給學校論壇多注壇多添加一個功能。”
林一聲答應的同時，很八卦地問問題：“延哥你到底去哪了啊，幹嘛那麽維護傳你照片的人？”
裴延：“不是都跟你說過嗎，出來讨公道。”
林一聲：“屁嘞。”
裴延：“我的公道非常好讨，差不多快讨完了，小姑娘的還沒開始，等論壇修好了才能讨。”
他想起論壇上的那些無腦黑，躲在屏幕後面用鍵盤敲字罵人，打出來的句子帶着怒氣，句句不屬實就罷了，還髒字連篇，這算哪門子英雄好漢。
林一聲張大了嘴巴：“還小姑娘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