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侯小葉子(四)
“混賬婆娘!”懷玉低喝一聲,擡腳上床,将她撲倒,壓在身下,一把鉗住她的腦袋,“好生放肆……”後頭的幾個字是貼着她的嘴唇說的,毫無氣勢,唯有入骨纏綿。初初是溫柔無比的,親着親着,就有些兇狠起來,忍不住又輕咬她的唇舌,上下其手不說,還将那物惡意地頂在她的小腹上。
青葉心內悸動,身軟手顫,再也無力,也曉得掙紮只會助他的興,遂躺在床上攤手攤腳地任他親,等他親好,趕緊翻了個身,撅着屁股趴在床上,背對着他,捧住腦袋哼哼道:“我,我……”
懷玉恨恨道:“你的魂又要丢了,我知道。”俯身在她後頸上咬了幾個牙印子出來,到底還是滾下床走了。
次日起來,青葉趕緊去對夏西南噓寒問暖,又問道:“你昨夜受着驚吓不曾?哎呀,我的一條小命都快吓沒了!”
夏西南別過頭去:“咳咳,我也是,好險好險好險……”
正在用早飯時,門口又有人喚:“侯姑娘——侯姑娘——”
卻是花財主,大約是來催問她買別院的事情。今日花財主收拾得油頭米分面,手持一把折扇,一身月白綢衫。這一身打扮本也潇灑,但因肚子胖了些,凸得有些高了,九月裏單薄的綢衫便緊繃在身上,肚臍眼的形狀都繃的一清二楚,連帶着人也顯得油膩起來。
青葉一見是他,眼睛便亮了一亮,三兩口将碗裏的紫米粥喝完,自己倒茶漱了漱口,想了一想,又避開懷玉的目光,從懷中摸出一面巴掌大的小鏡子來,極快地照了一照,理了理頭發。不防懷玉已在背後冷眼看了她許久,見她要出去,便将手中筷子一摔,發作道:“不許去!”
青葉委委屈屈地重又坐下來,小聲問道:“為何不能去?”
夏西南也在心內附和:是呀,他那風流俊俏的兒子來找侯姑娘都無事,為何上了年紀的肥胖油膩的老子來找侯姑娘就不成了呢?
青葉被喝令不準與花家老子說話,最終只得叫夏西南幫忙傳了話,道是價錢較貴,還要再同三表叔商量商量才能決定,因此要過個幾日才能答複。花財主見侯姑娘沒有回絕,心裏曉得大約還有希望,便也轉身走了。懷玉随口問起價錢,夏西南答曰二百八十兩銀子。懷玉啧了一聲,睨她一眼,嗤道:“小樣兒,人傻錢多說的就是你。”
夏西南也好心道:“這宅子不錯是不錯,但若是按市價,頂多只能值個一百五十兩銀子。”
青葉不明白房屋地皮的行情,但卻也知道這個價錢的确是貴了些。她本來打算問問懷玉,向他讨個主意的,但一見他主仆兩個同時發話,一時疑心病發作,以為他兩個又要一唱一和騙自己,因此非但聽不進去,還送了一個分量十足十的眼刀子給夏西南。夏西南又是好心不得好報,委屈了好大一會兒。
飯畢,懷玉興致頗高,要帶青葉去揚州城內逛。青葉想要在這揚州城長居下去,自然也願意出去走走,見識見識此地的風土人情,但卻還是同往常一樣,擺出“是你求我我才去的,否則我才不願意跟你出去呢”的架勢,跟随着懷玉出了門。
一行人逛東逛西,一路逛到了大明寺。寺內游玩許久,午間在寺內用了齋飯。午後,懷玉又道這寺廟往北去三五裏處有古人墓碑,想要看上一看,青葉走的腿累,不願意跟去,卻被懷玉牽住手強拉着去了。本來一行也有七八個人,走着走着,夏西南看見路旁有賣草鞋草笠,跑去挑選了;老大夫看見路兩旁的溝裏生着怪稀奇的藥草,跑去采摘了;再走幾步,連幾個侍衛也不見了,待青葉回過神來時,發現只有她和懷玉兩個人在轉悠了。
懷玉與青葉悠閑行走許久,始終沒有找着那古人的墓碑,反而在一處野林子裏頭迷了路。懷玉也不急,反正四處皆是風景,他便這麽不徐不疾地轉着,看看風景,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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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葉不情不願地跟在後面慢騰騰地走着。轉悠了許久,二人也都不說話,偶然目光相接時,她便急急轉開臉,不去看他。她步子小,走得慢,懷玉時不時地停下來等她,再拉她走上幾步。二人信步游逛了許久,因風景好,倒也不覺得悶。
誰料天公不作美,好好的,刮過一陣風,忽然就落起了一陣急雨,懷玉倒還好,青葉因被淋得狼狽,一時心頭火起,沉着臉甩開懷玉來拉她的手,眼看就要發作。
懷玉見狀好笑道:“我同東海龍王并不熟,這風不是我喚來的,雨也不是我召來的。”
青葉站在雨中,賭氣不願再走一步路,懷玉失笑,只得彎腰将她一把扛起來,跑到林子裏,鑽到一株粗大香樟樹下躲雨。青葉生着氣,理也不理他,自顧自地把鞋襪都脫下來拎着,光着兩只腳丫子站在泥地上。懷玉一眼一眼地偷看她白生生的腳丫子,嘴裏訓斥道:“你是個傻子麽?一雙鞋子有什麽好心疼的?着涼生病可怎麽辦?這雙穿髒了,回去我給你買一車。”奪過她的鞋襪,才要給她往腳上套,一摸,布鞋底竟已被水浸的半濕,才曉得是冤枉了她。他腳穿羊皮靴子,因是皮底皮幫,是以不怕這小雨。
青葉光着腳在地上踩了踩,地面濕濕涼涼,一時小孩子脾氣上來,索性卷起褲腿跑到雨中踩了幾個水坑,兩只光腳連同小腿如同亭亭白荷,又如新鮮蓮藕,看着讓人心癢癢,使人想要伸手去捏上一捏,咬上一口。她嘻嘻哈哈地把周圍的幾個小水坑都踩的渾成一片泥漿,這才跑回到香樟樹下來。
懷玉抽出帕子給她擦手臉,她卻将帕子搶過去,在四角上各打了個結,胡亂戴到頭上充當遮雨的鬥笠,其後又彎腰往旁邊的水坑裏照了一照,嘻嘻哈哈一陣笑。笑了一陣子,無意間一回頭,驀地發覺懷玉正倚在樹身上直直地盯着她看,眼神幽深且專注,她心頭一悸,便再也笑不出來了。
懷玉招手道:“你過來。”
她拎着褲腿延挨過去,懷玉拉住她的手臂,略一用力,她便歪倒在他身上了,她的個頭只頂到他的肩膀,他便低下頭默默看她的眼睛。她叫他看的渾身不自在,便垂下頭來,一點一點地往前傾,腦袋最後頂到了他的胸膛上。如此,他便再也看不清她神色如何了。
香樟樹枝繁葉茂,枝桠深處偶有蟲鳴,地上有一大一小兩只蛤-蟆結伴跳過來,被她的腳阻住,遂停住,鼓着兩只水泡眼,蹲在地上一動不動。她看着害怕,才要躲開,懷玉已掐住她的腰,将她輕輕往上一拎,兩只蛤-蟆從她的腳下蹦走了。她被放下來時,不知是他有意,還是她無心,她的兩只腳丫子竟踩在了他的左右兩只腳背上。她這回因為高了些,便将腦袋頂在他的肩膀上,又悄悄地在他的腳背上蹭了蹭腳心的泥土。
雨絲細密,心事零落,清風微涼,呼吸漸熱。
懷玉擡手摩挲她的耳朵與後頸,低聲問:“跟我回京城去?”
她慢慢搖了搖頭。懷玉柔聲問:“還生着氣?”
她想了想,慢慢點了點頭。
懷玉又在她耳旁輕聲道:“若是不肯跟我回去,那将來我來揚州時來找你?”
她還是歪着腦袋想了一想,輕輕道:“我要嫁給旁人的。”
懷玉親了親她的頭頂,道:“不許你嫁人,等我來揚州找你。”
她的腦袋窩在他懷中,懷玉看不到她的臉,但曉得她又哭了,哭得極為傷心,身子輕輕顫栗,不知道她最後是點了頭,還是搖了頭。
也未過許久,雨便停了,懷玉背着她往回走。因今日走的路多,她已累極,趴在懷玉肩膀上沒多久就睡着了,睡着後手裏還緊緊地抓着自己的兩只鞋襪,走動時,兩只鞋子便在懷玉面前蕩來蕩去。懷玉擡頭看天,天已然放了晴,一輪米分彩天虹高挂天空。他又側頭看了看趴在肩膀上睡的正熟的青葉,她的嘴巴微微張着,鼻息溫軟,呼吸清甜。懷玉将她往上托了托,嘴角浮起溫柔笑意,直至遇上才能夠知曉,原來世上竟有這樣能使自己心軟到發疼的如玉如虹的女子。
此生得以與她相遇,何其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