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hapter.01

1982年，香港。

夜已深。

“契媽……”原本熟得正熟的俞書菱在被沈潔心從床上抱起來的時候，忽然揉了揉眼睛，醒了過來。

發現俞書菱醒了，沈潔心馬上拍了拍她的後背，柔聲哄道：

“菱女乖，繼續睡哦，契媽帶你去見豪仔哥哥。”

“唔。”俞書菱不甚清醒地應了一聲。

她趴在沈潔心的懷裏，一只小手不自覺地握住了沈潔心挂在胸前的那塊金鑲玉墜子，過了一會兒，才用她那稚氣的聲音嬌嬌地問道：

“為什麽要去找豪仔哥哥？”

俞書菱說：“菱女不想去，菱女要找媽咪！”

“乖女，”沈潔心看着懷裏的細路女這副天真乖巧的小模樣，心中越發酸楚，卻仍放柔聲音哄道，“媽咪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暫時不能回來陪菱女了，菱女先跟契媽回家好不好？”

“不要，”或許是母女連心，一向最聽沈潔心話的俞書菱這次卻罕見地鬧起了別扭，拼命扭動着自己的小身子，掙紮着要從沈潔心的懷裏下來，“我要媽咪，菱女要媽咪——”

沈潔心自然不能任她胡鬧，只得一邊努力抱好她，一邊連聲哄道：“菱女乖呀，媽咪現在不在這裏，你先跟契媽回家。”

“不要！不要……”大概所有平時乖巧的細路一旦鬧起別扭來就會格外倔強，不管沈潔心怎麽哄，俞書菱都不肯聽她的，“我要去找媽咪！”

沈潔心畢竟只是個嬌滴滴的小女人，雖然俞書菱才兩歲，還是個女仔，但她要真是拼命掙紮起來，她還真有點抱不住她。

好在，這個時候寧仲骁也從外面走了進來，他從已經氣喘籲籲了的沈潔心手裏一把接過了俞書菱，道：

“我們菱女怎麽這麽不乖呀？連契媽的話都不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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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書菱一看見自己的契爺，更是“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邊哭邊抓住寧仲骁的衣領道：

“契爺，菱女要媽咪，你帶菱女去找媽咪……”

寧仲骁見自己一向最疼的契女哭成了這副模樣，也是心疼得不行，可是現在也不可能帶俞書菱去見她媽咪的，只好輕輕拍着她的背，柔聲哄道：

“菱女最乖，不要哭。”

寧仲骁道：“契爺這個禮拜天帶你同豪仔哥哥去海洋公園，買比菱女還要大的公仔給你玩，好不好？”

俞書菱不再說話，只撲在寧仲骁的懷裏聲嘶力竭地放聲大哭。

一旁的沈潔心聽着俞書菱的哭聲，也不由地紅了眼眶，細路女的直覺往往都是最準的，菱女今天這麽反常，大概是隐隐察覺到自己再也見不到媽咪了。

她背過臉，悄悄地擦掉自己臉上的淚痕，然後走上前去幫自己老公一起哄着俞書菱，這麽小的孩子，這樣哭可不行，搞不好會把嗓子哭壞的。

可是不管他們怎麽哄，俞書菱還是哭個不停，最後還是她哭累了，才趴在寧仲骁的肩膀上又睡了過去。但是，就算是在睡夢中，細路女也還會不時地發出一聲抽泣。

見俞書菱終于睡着了，寧仲骁才算是松了一口氣，他對沈潔心道：

“你去給菱女收拾幾件衣服，我們這就帶她回家。”

沈潔心點點頭，她平時也常會來看俞書菱，幫着她媽咪一起照顧她，所以對她的衣服什麽的放在什麽地方也都是知道的，又有傭人幫手，很快便收拾好了東西，夫妻倆帶着俞書菱離開了俞家。

剛下樓，就見寧仲骁的車停在了對面的馬路上，有幾個後生仔正在那裏嘻嘻哈哈地不知道說着什麽，見到自家大佬同阿嫂下來了，立刻都收起了笑，齊齊地叫了一聲：

“九哥、阿嫂。”

寧仲骁輕輕地“嗯”了一聲。

其中一個眉清目秀，看上去不過十四、五歲的少年，為他們打開了汽車後座的門，寧仲骁就帶着俞書菱同沈潔心就上了車。

在回去的路上，沈潔心看了一眼已經睡得很熟了的俞書菱，輕聲問寧仲骁：

“阿駒現在怎麽樣了？”

寧仲骁對自己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兄弟也很無奈，他說：

“還能怎麽樣？就跟瘋了似的，正在到處找大D。”

沈潔心的眼睛忍不住又濕了，壓低聲音狠狠地罵道：“那個王八蛋，連我都想一刀斬死他，更何況是阿駒？”

寧仲骁也知道她同阿潤是最好的姐妹，現在心裏一定很難過，安慰道：

“不用擔心，那個仆街一定跑不掉的。”

沈潔心抹着眼淚，點了點頭。

俞書菱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早上了。

這是一個男孩子的房間，牆壁都刷成了天藍色，連窗簾同床單被套也都是藍色的Mickey圖案。

俞書菱的小手，此時正被另一只比她稍大一點的手掌握着，那手掌的主人的另一條胳膊也擱在了她的背上，雖然睡着了，還會不時地拍拍她。

那是一個長得很可愛的細路仔，大概五六歲的樣子，頭發短短的，眉毛很直，末尾翹起略呈劍形，濃密修長，鼻梁也很挺拔。

嘴唇薄薄的，是淡淡的粉色。

他這個時候，正雙眼緊閉、微皺着眉頭，似乎睡得不□□穩的樣子，不時嘟囔一句：

“菱女乖，不要哭……”

俞書菱的眼睛又紅了，伸出小手推了推那小男孩，喃喃地叫了一聲“哥哥”，卻發覺自己的喉嚨又幹又澀，火辣辣的痛，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

這個細路仔，正是寧仲骁的寶貝兒子寧景豪，小名叫做豪仔，比俞書菱大三歲，兩個小家夥從小就好得跟一個人一樣。

“菱女，”寧景豪被俞書菱的動作弄醒了，他揉着眼睛，含含糊糊地問，“怎麽了？”

俞書菱難受得想哭，“啊啊”地叫了兩聲，指着自己的喉嚨。

寧景豪這個時候已經完全清醒了，注意到俞書菱好像不能說話了，立刻“哇”的叫了一聲，跟一陣風似的打開房門跑了出去。

俞書菱在房裏都能隐約聽見他大聲叫沈潔心的聲音：

“阿媽，你快來呀！菱女她變成啞巴了。”

俞書菱委屈地癟癟嘴，她才不是啞巴！想着，又要哭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