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意外事故
今天的拍攝也很順暢,等到拍完後又已經是很晚了。
曉竹恭和他不約而同伸了個懶腰,然後聽到兩人肚子裏傳來的此起彼伏的“咕嚕嚕”聲不由笑起來。
“安老師,我們今晚去吃燒烤怎麽樣,我知道在這附近有一家味道超級棒的。”
安郝想了想,然後站在原地卷着劇本有一下沒一下地點着下巴:“燒烤啊,脂肪太多太油膩,要不還是別了,這麽晚或許稍微吃點清淡的比較好。”然後他就看到曉竹恭失望地在那裏垂頭喪氣,看不見的狗尾巴在後面耷拉着,整個人像一顆蔫不拉幾,在太陽底下曝曬了太久,以至于被曬幹了水份萎縮了的小白菜。
他忍不住撲哧笑出聲,然後拿劇本戳戳她“好好,我和你去,但是不能吃太多。我替你的小助理管着你。”
于是某只巨型犬的眼瞬間又亮起來,一陣嘿嘿嘿嘿,接着就熟練地掏出手機開始叫出租車,順帶把訂單在手機軟件“吃了嗎”上也敲定了。
今夜的月色美好,最終安郝沒管住她,讓她吃得滿嘴油光,打了個“煙熏火燎”味道的嗝,擦擦嘴後心滿意足地把頭枕在手上,大步大步地向外走。她心情極其愉悅地哼着小曲,還時不時過去踩一踩安郝的影子。
“安老師你不知道,在家裏我爸媽管我管得太嚴了,什麽都吃不到嘴裏去。而且總擔心我的人身安全,出來拍戲這幾天,好說歹說,總算是還我一點自由了。不過他們還是不放心,又額外……呀,下雨了。”
燈光下的雨絲朦朦胧胧帶着昏黃色的光暈閃爍着,像細細碎碎的針線,時不時輕飄飄地落到人身上,也不會讓衣服和頭發濕掉多少。但是也逐漸有了大了密了的趨勢。
曉竹恭伸出一只手去抓他的手腕,然後另一只手擋在臉前“老師,我們再用‘出行’打一輛出租車回去,然後現在先去前面的水果鋪躲着雨等吧。順便也可以挑一點水果回去。”
外面的雨果然越下越大,安郝陪她撿了一小袋子豔紅豔紅的小李子,然後站在門口朝外看。他的手機上顯示車已經快到了,曉竹恭嘴裏咬着桃子探頭探腦地朝頁面上,含糊不清地和他說話:“是不是快到了?”
“嗯……”安郝垂首在手機上滑動,然後把手伸到屋外去,雨現在不是特別大,站出去幾分鐘還是可以的。他向來往行駛着車的對面看過去,現在有一輛慢慢到對面去的白色車,或許就是他叫來的那一輛“好像是已經到了,我去看看車牌號。”
曉竹恭忙轉身進店拿了裝滿桃子的塑料袋準備跟上他。
她扭頭時他正準備在細雨中橫穿馬路,然而完全沒有看到正從南面疾馳過來的汽車。
“老師!”
安郝在急促的鳴笛聲中扭頭,下一刻遵循本能眯起眼,然而還是沒能阻止自己在一片白光中短暫失明,随後汽車緊急剎車時和地面摩擦的聲音穿透耳膜,讓他的耳朵裏轟鳴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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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天旋地轉。
幾乎是一瞬間,他什麽也看不到時無數的李子也在空中飛濺,随後如同驟雨急速又零落地散到泥濘的道路上,被燈光照出通紅的一片。還有幾個咕嚕嚕地在地上亂動,直滾出老遠。
“老師,老師?你還好吧?”他只能感覺到有人溫熱的氣流噴灑到脖頸上,下意識縮了縮脖子,眼前還是一片刺目的白光。
“竹……竹恭?”于是他試探着去叫她的名字,茫然地眨了眨眼。
“我在這呢,你摔傷沒有。”
安郝眼前刺目的白色持續了好一會,他愣怔了很久才意識到自己當時應該是被曉竹恭抓住手拽了回來,視線內的東西清楚後,他借着燈光看清此時兩人一起跌在地上,渾身沾滿路上的泥點,而不遠處那輛原本急行過來的車已經整個掀翻,碎裂的玻璃渣散了滿路。
“你沒事吧……”曉竹恭從地上坐起來扶起他,他也借着她拉自己手臂的力氣從地上起身。
“我沒事。”安郝的喘息還是急促無比,他定了定神,然後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應該沒有摔得怎麽樣,只是腿上好像擦破了點皮。你怎麽樣?”
“我也沒事。”
“那就先打120,那輛車裏的人肯定傷得不清。”
“好……”
深夜的風很冷,直鑽到骨子裏。他站在原地打了個哆嗦,皮膚一粒一粒地起粟,抱着手臂看曉竹恭打電話叫救護車,不知怎麽就莫名想到許笙,最後抿了抿唇,只是靜靜地等曉竹恭打完電話,什麽話都沒說。
兩人先去醫院處理了各自的擦傷後再被叫去警察局做完筆錄後已經很晚了,查證後确定司機是酒駕,已經被送到了醫院,所幸搶救及時,沒有性命危險。
做完筆錄後,曉竹恭在和安郝乘助理阿河的車回去的期間還接到了電話,無奈地不知在那裏說什麽,過了很久後才對他無奈笑笑。
“我爸打的,叨叨了我好久。”
安郝笑笑,許久後又是一陣無邊的沉默。
“安哥,明天還拍戲嗎。要不我和導演說一聲今晚……”
“沒事”安郝先開了車門從一側下來,“阿河,戲我還是可以拍的,傷在腿上,都是擦傷,沒必要讓導演知道。今晚的事情,就不要聲張了。順便……你注意聯系一下,千萬別讓哪家媒體知道了放出去。”他扭頭拍了拍阿河的肩“這麽晚把你叫出來真不好意思,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随後他轉頭看向曉竹恭“竹恭,你呢?”
“啊?”發着呆不知道在那裏想什麽的曉竹恭沖他笑笑“我也沒事,就是稍微有點扭到了腳,不影響的。”
“好,”安郝神色柔軟下來“今天真是多虧你了。”
曉竹恭不知道怎麽回答他,站在那裏撓撓頭笑笑,和他一起上樓互道了晚安回去換了髒衣服洗了個澡,然後瞥了眼手機上又一個從曉母那裏打來的未接電話不由伸手抹了一把臉嘆氣。
她認命地拿起手機“喂,媽……今天真的是意外……”
在曉竹恭借電話時,安郝則換完了衣服趴在床上去看手機通話錄上的許笙兩個字。
他沉默了很久,最後把手機放到床頭選擇睡覺。
第二天安郝照舊起得很早,不過這次他不是被鬧鐘喚醒,而是從噩夢裏掙紮出來的。
那個夢太過真實,一輛又一輛的車疾馳而過,黑壓壓,密密麻麻,一律搖搖晃晃地懸在半空,然後從高空墜落下來,砸到他的身上去。
他被砸到地裏,在夢境中看到自己的脊梁骨斷掉、脊椎裂開,髓液一滴一滴,稀稀拉拉地流出來。腦袋像是某一部分凹下去,又像是某一個地方被挖掉了好大一塊。
他爬起來雙手環抱着小腿,下巴抵在膝蓋上在床上蜷縮成一團,感受到自己還存在着,到了此刻似乎才終于有了幾分後知後覺敢的害怕湧上心頭。
要是昨晚沒有被曉竹恭拉住,他可能不是殘了就是再也見不到她了。
那時他的頭腦一片空白,先是什麽都想不到,随後被曉竹恭拉住跌到地上去才在腦袋裏飛速地想着各種事情,戲該怎麽辦,許笙該怎麽辦。
安郝想到這裏努力睜大眼睛,用力抱住自己在床上靜止不動,過了很久才心神穩定,随後就伸出手去拿起手機,刷了半天消息确定沒有報道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後,許笙那裏也沒有發任何消息給他,才總算是松了口氣。他知道她這幾天在為一個極其重要的貴族會議做準備,絕對不能分心。
剛剛的夢境給他的感覺實在是太過于真實。骨頭一節一節地裂開斷掉,白森森地帶着淅淅瀝瀝的脊髓液……
他想到這裏有點反胃,伸手又想摸過一邊的手機給許笙打個電話過去,後來還是放棄這種想法直接下床洗漱去了。
他深吸一口氣走出門去吃早餐,實在難受得要死,卻還是皺着眉強迫自己吃了不少,畢竟今天的戲還要拍的,要消耗很大的體力。
這場戲依舊拍到很晚,和他對戲的配角今天狀态不佳,連帶着他一起被導演卡着重拍了一條又一條,他本來就受到了刺激吃的不多,現在更是一邊站在原地聽着對戲的配角挨批,一邊臉色蒼白地站在原地腦袋裏一遍一遍地回放夢境和昨晚發生的車禍。
于是他晚上坐在劇組裏看着飯盒緊蹙着眉,又相當于什麽都沒吃,只勉強接了曉竹恭遞來的零食吃了幾口。
安郝回到住的旅館後,想到今天又是每月的十五了,于是陽臺搬着凳子看了會月亮。他坐在那裏雙手在胸前交叉着,把頭抵在陽臺的玻璃上有點困倦着想着許笙,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最後他算是半在陽臺上被凍醒,半被手機聲吵醒的。
深夜的陽臺烏黑黑一片,并且極冷,讓人被凍得覺得連血液都被固定在血管裏不流通了。
安郝半張開右眼掙紮着從口袋裏摸出手機來,被十二點半的時間刺痛了眼睛。直到聽到管家在那一頭的聲音才意識到自己又忙到沒做到答應和許笙每天視屏這件事情。
“我知道現在已經很晚了,但我還是忍不住想越職提醒您,大人這個星期每天都在等着先生打電話給她,每次等到很晚,但從來沒有等到過。”
他意識到自己又忙得忘了,他忘記給那個人打電話了。
“我……”安郝想到這裏猛地從凳子上站起來,卻沒有意識到他坐在凳子上太久,以至于把腿睡麻了,睡僵了,整個人沒控制住直接連人帶椅子撞到陽臺地板的瓷磚上去。
翻了個底朝天的椅子在他的胳膊上滑出很長一道白痕,他倒抽一口氣也顧不上這些,連忙垂着頭坐在地上壓低了聲音小心地和那一頭的管家說話。
“對不起,我最近……”
“我覺得沒什麽好解釋的,您就是沒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他一時被這劈頭蓋臉的一盆冷水澆下來凍在那裏,想要張嘴卻啞口無言。
“您現在已經不是一個人了,您應該明白,作為一個結婚的人,事業應該放一放,甚至有時要退讓妥協才對。”
“先生是不是太過于顧着自己了,我覺得您不記得這件事,說明您還是沒把大人放在心上,而且是從來沒有。”
鑒于他這段時間的表現他無法辯解,但那聲音,那聲音和他身子抵住的瓷磚一樣冰冷入骨,把他過去的所作所為都否定掉了。
不知怎麽地,他眼前又浮現出夢裏孤身一人的影子來,那種被噩夢纏繞着的感覺又重重地帶着無助感和恐懼感一層一層疊加起來壓到身上,他的心髒難受得像被人抓在手裏,于是抿着嘴不說話。
電話的那頭也沉默了很久。過後才開了口:
“先生是個把事業看得很重的人。”
許久以後,他慢慢從地上起身,垂着頭站在那裏,聲音極其輕,輕得如同随風可飄蕩的灰塵一般。
“是這樣……”
“您把自己的事業,看得比大人要重得多。”
“我總覺得,您不是那麽愛她。”
他聽到這幾句話後不吭聲,只咬住嘴唇朝卧室走。
而電話那頭還在繼續。
“您和大人,可能真的不那麽合适。”
他自己一個人站在櫃子前擡頭望,沒人在邊上幫忙,于是只能右手接電話,左手去翻找創口貼。半晌帶着些賭氣和茫然的意味回了管家“我不知道……”
那如果讓許笙在國家職位和他之間選孰輕孰重,她會怎麽選擇?
他沒有去反問管家。
此刻只有他一個人站在一片冷冰冰的寂靜裏。他覺得身上發軟,發冷,冷得要打哆嗦,于是伸手摸了摸額頭,似乎燙得厲害。燙得人昏昏沉沉的。
沒人管他以往有沒有努力補償她,只要一點做的不好就全當做他沒做;沒人管他情緒好不好,好來安慰他;沒人知道他白天被噩夢吓壞了,意識到他再要強在沉穩也是男性需要人哄;沒人知道他一天幾乎沒吃東西,問問他怎麽了;也沒人在邊上管他是不是把胳膊劃破了。
他作為一個男性,是不是就必須在所謂的愛情和事業中選一個出來,甚至犧牲掉事業,才能證明他是愛着許笙,把她放在心上的?
安郝想到這裏站在那裏攥着電話,整個人都在發抖。
他深吸一口氣抹了一把臉,胡亂擦了擦不知道哪裏來的水,因為各種事情交織在一起,再加上被燒得人都蒙了,難以像以前一樣妥善處理,最後意氣用事,用僅存的理智聲音抖着回應她。
“我之前答應您的事情,自然是會辦到的。要是這些話,是她的想法,那我……總之,還是謝謝您提醒我,沒打電話是我的錯,我明晚會打電話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