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家有孕夫(下)
3.
第三個月轉瞬即逝。
但是安郝的狀況并沒有改善,反而挂上了營養針。
他熟睡時眉心蹙着,下巴很尖,臉色像蒼白的一輪月。許笙坐在床邊輕輕把熱水袋墊到他的手底去讓他汲取溫暖,然後盯着他的手看。他的手也是蒼白的紙色,手背沒什麽肉,下面青色的血管很明顯。天氣越來越冷,他就越什麽都吃不下,前幾天把膽汁都吐出來過,讓她當時腦袋直接“嗡”一聲整個人亂掉。
私人醫生說雖然也知道孕吐厲害的會出現這種狀況,但也只是理論上知道,像真吐到這種程度的他還是第一次見。
他接着就開了單子讓人去給他輸液,表示到了這種程度一定要輸液補充損失的水分的,不然可能會導致低血鈉、低血鉀,引起生命危險。
許笙的工作很多,沒時間一天到晚陪在安郝身邊,但她也只能陰沉地看着下面等着她去開會的人,然後撩開腿三步一回頭坐車出去,然後在到達開會地點前伸手抹一把臉深吸一口氣,再開門從車上邁下來時,仍舊是那個淡然沉靜的高階大人。
她剛開完了會就急匆匆趕回來奔進醫院去,現在坐在安郝的床邊。
可能是她塞熱水袋的時候弄醒他了,也可能是她進來的步子聲太大,或者是她剛才挪動椅子時不小心發出了聲響,總之安郝醒了。
許笙忙湊過去問他好點沒有。
安郝睜開眼睛又合上,聲音很輕,對着她笑笑說沒事好多了。
許笙彎下身去,手肘抵在床單上把他沒有輸液的那只手包在兩只手裏抵到額頭上去。
“就只要這一次,以後再有也不生了。”
她的聲音哽哽的,把頭埋在那裏沒有擡起來看他。
安郝瞧不見她的表情,只是看着她溫柔地笑起來,然後說“好,就這一次。”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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孕吐最厲害的時間被熬過去後,安郝的氣色逐漸轉好。
他現在穿着十分寬松的衣服,坐在草坪上的椅子裏笑眯眯地和許笙說,之前打着營養針沒有妨礙到寶寶吸收營養,現在則是完全不吐了,真好,什麽都能吃了。夏天也快到了,可以吃很多很多好吃的,更不用擔心寶寶營養跟不上長不好了。
安郝眯着眼懶洋洋地躺在陽光裏,不緊不慢扳着手指,在那裏細數着今天中午想吃的菜的名字,許笙不說話,只是站在他身後聽着他說,偶爾說聲好。他想吃什麽,她都依他。
安郝最近養胖了。他洗完澡後偶爾會站在鏡子面前看自己的肚子,然後看看自己的腿和臉,然後嘆氣說胖了啊,就會被許笙摟住反駁。胖什麽胖,不胖,還是太瘦了。
他的肚子和前一兩個月不明顯的時候截然相反,突然就增大了很多。甚至可以說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大了起來。起身彎腰都十分不便。
安郝吐得還沒很厲害之前去做的檢查,醫生說是雙胞胎。他沒有想再去查查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而且好巧不巧,每次再去複查寶寶狀況的時候,它都歪到裏面去翻身睡着,看不到。
安郝想這也正說明是天意,而且留着做個驚喜更有意思。
他從椅子上起來,許笙忙過去護着他的腰。安郝覺得她緊張兮兮的,忍不住笑出聲。許笙總在心裏存着他有腰傷這件事,再加上他最近腰酸腰疼總忍不住揉腰,讓她整個人總是忍不住把目光飄到他的腰上去。
安郝在陽光下由着許笙護着腰慢慢地走,有一句沒一句地和她聊天。
“如果不是一男一女,你覺得是有兩個男孩子好,還是兩個女孩子好?”
許笙毫不猶豫地回答他:“女孩子。”
她說答案沒有任何遲疑,而且這個回應出乎安郝的預料。
他倒不是覺得許笙時重女輕男,他只是覺得她肯定會說要兒子。畢竟兒子是母親的貼心小棉襖,而且女兒将來是要有車有房有好工作的,雖然許家什麽都不缺。而且,女兒很黏父親的。女兒和母親,某種程度上是天敵。
許笙不假思索地摟着他朝前走。
“因為我下面的人都說,女兒小時候很黏爸爸的,是父親上輩子的小情人。”
“我想,如果這樣的話,我不在的時候就有人能更好地陪着郝郝了,而且,這樣就有更多的人可以和我一起護着郝郝了。”
“也不是不喜歡兒子,只是……現在在真的沒和它建立真實的聯系之前,我想更偏心郝郝一點。”
安郝擡頭去看天上漂泊的雲,軟軟的,蓬蓬的,潔白而美好。今天的陽光很和煦溫暖,是春末夏初特有的氣息。
他嘴角揚着臉部的輪廓被光線勾勒得很柔和,聲音的調子也是。
“原來是這樣……”
許笙摟住他在園子裏慢慢地走,然後說:“開始起風了,回去吧。”
安郝點頭說好。
許笙和他一起往回走:“我前幾天去體驗了一下模拟分娩鎮痛,”安郝測過臉去看她,“郝郝,如果可以的話,到時候去打無痛分娩針吧,”許笙認認真真地邊走邊和他說“我不想你那麽疼。”
安郝把頭靠在她的肩上,然後說好。
5.
無痛分娩的針是打在後背腰骨上的,安郝的腰部受過傷,不能打。
今天一大早安郝的羊水就破了,但是再沒別的動靜,直到晚上才被推進産房裏去。
在這之前他全程都很鎮靜,讓許笙帶好兩個小被子和一些洗漱用品後再指揮她派人帶自己到醫院去。他一直都很平靜,醫生說還沒到能生的時候,讓他躺在床上他就笑着和許笙聊天,告訴她其實沒有特別疼,他還好。
安郝一被推進去後産房大門就立刻緊閉,連一絲縫隙都沒有。并且房門的隔音效果極好,許笙在外面不大也不小的空間站着等,什麽都聽不見。
她在那裏站了沒一會兒就有別人家的夫郎先被推了出來,醫生說叫聲真大,幾乎不帶停的,不愧是年輕人,力氣足。許笙站在那裏聽到後,克制不住地就把目光朝完全聽不到聲音的房門上鑽。
她待在原地枯等到了深夜,也沒見安郝從裏面被推出來。
許笙的思維開始飄忽,想着他的腰會不會突然很疼,在裏面待了那麽久,也沒有打無痛針,能不能撐得住。她就這樣邊想邊在門外從深夜一直等到淩晨從第一天晚上一直等到第二天早上三點。這時緊關着的門才不緊不慢地開了。許笙忙快步過去,然後跟着醫生推到床上去的車子走。
兩個初生的嬰兒被放在安郝的兩邊,一邊一個,一個用粉色的小被子包着,一個用藍色的小被子包着,都閉着眼,安安靜靜的,像是睡得很香甜。
安郝笑着和她說話,“一個男孩子一個女孩子。都很健康。”
醫生在邊上接話:“先生是順産,很順利地就生下來了,沒打麻醉。”
許笙的注意點都在沒有打麻醉上,忙邊跟着走邊握住他的手緊張地問他痛不痛。
安郝笑,說其實還好,沒有想象中那麽難熬那麽疼。
他在床上躺下,然後扭頭去看他身邊的兩個睡得香甜的寶寶,孩子生得很好,不像他以往聽別人說的那樣,新生的孩子都是臉紅紅的皺巴巴的。他的兩個寶寶都長得很飽滿,臉蛋紅撲撲的很可愛。他想,兩個孩子一定長大後都想許笙,有大大的烏黑黑的眼睛,長而翹的睫毛。他扭頭滿意地看完孩子後,接着滿意地去看此時一副還沒有緩過來模樣的寶寶的母親。
“恭喜你成為一個母親了。”
許笙低下頭去看那兩個孩子,他們的睫毛似乎很長,眼睛閉着,可是看上去睜開以後應該都有一雙圓滾滾烏溜溜的大眼睛。
她伸出手去輕輕觸碰其中一個孩子的臉蛋,比她想像中的還要柔軟。比天上蓬松的雲朵還要軟。他們好小。
許笙終于接觸到了最真實的兩個實體。
老年人總是說,兒女雙全,湊成一個“好”字,其實她對這些不怎麽在意。在此之前,她的心裏其實只裝着安郝。
在真正接觸到兩個小巧的小東西之前,她的母愛不過是安郝腹部的弧線,介于平整和大弧度之間,忽大忽小,模模糊糊的。那時所謂的母愛似乎還離她很遙遠,她并不是那種特別喜愛的嬰兒的,天生帶母性情懷的母親,和許多普普通通的女人一樣。而現在,她的心情突然複雜,內心突然有一種難以描述的柔軟蔓延開來。
她低下頭去看這兩個孩子看了很久,然後讓人把孩子抱到嬰兒床上去。
許笙俯下身親了親安郝的額頭。
“辛苦了,也恭喜你,終于成為了兩個孩子的父親。”
她認認真真地看着安郝,笑得和屋裏朦胧昏黃的燈光一樣柔和。
她鄭重地對安郝說:“謝謝你。”
“謝謝你給我生了兩個孩子,也謝謝你最終願意陪我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