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相思這段時間渾渾噩噩,好像總是躺在輕浮虛軟的雲朵上,心裏不踏實。寫稿子也總是心不在焉集中不了精神,明明是一篇時尚飲食的專題稿寫到一半不知怎麽就拐到了‘全民瑜伽熱’是健康積極的生活狀态上,反應過來趕快删掉,一不留神五千多字的word又删的一字不剩,連沒出錯的部分都删的幹幹淨淨了。最要命的是開會的時候也能走神,總編抽查她們小組的會議記錄,只有她筆記本上鉛字不染,倒是沒挨訓,但是她知道,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最後連同組的許心都發現她不對勁,得了個空問她最近是怎麽了,整天不是對着屏幕發呆就是望着茶杯出神,相思心裏憋得實在難受,一個沒忍住,終于咽了口唾沫問她:“心心你說,要是一女的跟相戀了四年的男朋友分手,然後自己跑國外又貓冬似的呆了五年,回國的時候又找了個離那男的十萬八千裏的城市,那他們再相遇的幾率有多大啊?”

許心優雅地抿了口咖啡,漫不經心的答道:“要是都市言情小說那就是百分之百呗,先分離,再相遇,情節需要嘛,然後兩人又開始因為命運的種種糾纏不清,要是喜文呢,最後倆人就相親相愛比翼雙飛,要是悲文呢兩人就勢不兩立你死我活,怎麽折騰怎麽來,怎麽鬧心怎麽來,總之一句話,沒有最虐只有更虐!”

相思聽得一愣一愣的,還是唯唯諾諾得問:“那,那要是現實呢...?”

許心‘噗’的一聲,嘴裏的咖啡沒守住,全飛向了桌上sony的液晶屏,相思也吓了一跳,趕緊扯過紙抽幫她擦屏幕,許心一邊咳着順氣一邊拿手指着她:“不是吧你!怪不得你這兩天老是玩天外飛仙,快說說,快說說!現實裏你跟誰不期而遇了啊,這麽唯美心碎的韓劇戲碼哪能不分享分享啊!啊!是不是蘇禇?上次你給他做專訪遠達那邊居然答應的那麽幹脆,不合情理嘛,還有一次下班的時候c組的歡歡可是看見他親自來接你下班了!現在社裏背地都傳你是他一情兒,是不是是不是啊?”

相思石化了,這!這都是什麽時候傳開的緋聞啊?!

“不是不是!哪能啊!我跟他就是原來有過幾面之緣,不熟!一點都不熟!再說我就是随便問問,你別激動,千萬別激動!”

許心想了想,‘哼’了一聲點點頭說:“我想也不能,他要真是你舊情人,你呆這幹嘛,還不趕緊跟他破鏡重圓去,哎!現實哭着對我們說,jj上的言情小說都是騙人的,無論你怎麽yy都成不了故事裏的悲情女主,哎!”

相思看她故作悲戚不免覺得好笑,得,她這回還真女主了一把。

其實她也恍惚,有時候甚至懷疑那晚的相遇是不是個夢,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她當時是睡着還是醒着?周子墨是不是真的出現過?最後甚至錯愕,那人真的是周子墨?是不是那個從前帶她翻牆爬山看星星,那個會把魚刺挑的幹幹淨淨把魚肉全撥進她碗裏,那個高興時會把她裹進大衣裏溫溫柔柔的攬在懷中,生氣時會緊緊繃着嘴角死死盯着她最後卻還是一把将她拉進懷裏悶到她求饒的周子墨?是不是他?

他出現的如此悄無聲息沒有預兆,消失的又是這樣的不留痕跡身不染塵,所以她越來越開始疑惑,自己是不是患了一場思念的夢魇。

可是,指尖似乎還有他手掌的溫度,幹燥溫暖,像很久很久之前一樣,他的指甲永遠修剪的和指腹一樣整齊,和她象征性輕輕一握便松開的手也還是記憶中的樣子,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卻不突兀,相思曾經特別迷戀那雙手。

相思原來念的學校是赫赫有名的b大直屬高中,全封閉軍事化管理,她過着每天教室食堂寝室三點一線的日子,像所有重點高中的學生那樣,對于窗外事充耳不聞,抱着聖賢書當面包啃,就為了能直接考進b大。那時候的時光只要經歷過的人都永遠不會忘記,再也沒有如此純粹明利的光景,再也不能重來那樣幹淨單純的青春,相思亦是如此。

所以很多年以後,她夢回舊時光還是喟嘆,周子墨,真真是她青澀少時最狂放的一次叛逆。

那時他剛從國外回來,在b大讀研究生,後來偶爾想起不免覺得好笑,國內的大學生上學時大多是一門心思的要出國,像他這樣,明明讀的是海外名校,畢了業卻回國讀研的,還真是鳳毛麟角。

而她只不過是個念高二的小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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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友莫莫過生日,硬要拉着她晚上溜出去吃飯慶祝,她不敢卻又實在拗不過,晚上下了大自習兩個女孩子在花壇裏躲了半天,等到确定巡查的老師走了,才敢小賊似是彎着腰偷偷溜到操場的圍牆下。學校的牆多高啊,她玩了命才借着旁邊車棚支架爬了上去,一上去就傻眼了,牆外就是一條綠化帶,下面光禿禿的草坪裏別說有個什麽石臺,連朵小野花都沒有。

莫莫的表哥站在草坪裏,接住了一躍而下的小表妹,那麽大的沖擊力,兩個人蹬蹬後退了好幾步,還是摔在一起。相思坐在牆上,進退不得,死的心都有。

相思正猶豫着,莫莫表哥從草坪上站起來轉頭喊了一聲:“子墨!過來搭把鄭

周子墨和另外一個同學正站在路燈下抽煙,聞聲随手掐了手裏的煙,朝他們走過去。

“下來,摔不着你。”

他站在牆外,微微仰起頭,沖相思張開雙臂,漫不經心的口吻讓她心裏愈發沒底,周子墨個子很高,但是瘦,又不是相識的人,她實在不好意思往他身上撞。

況且,她長這麽大,從沒有和異性相擁過。

周子墨見牆上的女孩子呆呆的望着自己愣着不動,傻了吧唧的樣子倒是好笑,不由笑笑催促:“你往下跳就行了,我摔不着你。”

相思咬咬牙,一閉眼,跳了下去。

沒有預想中的四仰八叉,沒有狗啃泥,甚至聞不到一絲泥土的味道,只能聽到撲通撲通的聲音,仔細分辨,原來是自己心跳,那樣急促,那樣熱烈。

仿佛是墜入了一片晚霞中的雲層,周身溫暖,她的腳其實根本沒有落到地上,他就那樣直接抱住了她,抱住從天而降的她,緊緊擁在懷裏。

他那麽高那麽瘦,力氣卻那麽大。

淡淡的煙草的清香摻雜着陌生男性的味道瞬間包圍了她,她只覺得暈眩,周子墨呼了口氣,看看懷裏的小丫頭,自顧嘀咕了一句:“看着挺瘦,還真沉。”

相思聽見聲音方想起今夕何夕身在何處,頓時覺得窘極了,忙不疊的從他懷裏掙開,一擡頭,就對上了一張這輩子再也忘不掉的臉。

濃黑的劍眉下,一雙風流無限的桃花眼,墨般的眸色卻濃的如一泓深潭望不到底,硬挺的鼻子,薄薄的唇。

直到很久以後,久到若幹年都過去了,相思一直在心裏默默堅持,周子墨長了一張讓她甘願淪陷的臉。

那天晚上他們帶兩個小姑娘去吃自助烤肉,然後又去唱歌,ktv包廂裏鳳簫聲動,玉壺光轉,吊頂的霓虹瑰麗變幻,投下暧昧不明的光圈,三個男生喝酒,兩個女孩子喝鮮榨的果汁。

周子墨就坐在相思旁邊,手裏拿着一只高腳酒杯,因為離得近,相思發現他的手特別好看。

明明是手指修長秀氣,卻不像女子一般嬌柔,骨節分明卻不突兀,酒杯被他漫不經心的拿在指間,相思一時有些出神。

“喝一杯?”

周子墨不經意一瞥,看見她望着他手裏的酒杯發呆,笑笑把酒杯遞到她面前。

相思這才回了神,一時間不免臉頰發燙,覺得窘極了,連忙擺擺手說:“我不會。”

周子墨只覺得這小姑娘挺有意思。

再後來,很久很久以後,相思曾經問周子墨:“你說說,你當初是看上我哪點了?”

周子墨笑笑,擡眼打量她,答道:“嗯,我也常常這麽問自己。”

她當然聽的出他話裏的意思,立刻炸毛,撲上去就要掐死他。

“好了,”周子墨笑着把她圈在懷裏:“說說你。”

她瞪他一眼,說:“我也經常這麽問自己,我到底是喜歡你什麽了,大叔!”

周子墨一怔,摟着她哈哈大笑。

她從沒告訴過他,她最開始,是迷戀上了他的手。

一直以來,回憶之于她而言都是最奢侈的東西,她把有關于他的記憶妥帖的封存,放在心底那個最密不透風的暗室裏,不敢觸碰,不敢窺視,甚至不敢對外人說起,生怕一不小心就打翻了那裝滿過往的木匣,她怕過去如潮水般洶湧襲來,而她,自甘在漸次滅頂的回憶中溺死。

周子墨...周子墨...這三個字猶如誘人的蠱,她知道這蠱解不開,救不了,她只能慢慢被折磨,最後失了心智,失了自我。

她不敢想他,想一遍,痛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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