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 幾乎是一夜無眠。
已經是入冬時節,天氣早已轉涼。周子墨從浴室出來,看了看牆上的時鐘,十點十五分。
這個時候她應該剛上完兩節大課,正在大課間休息,可能是在抽空看看她那些雜七雜八的書,可也能沒有,只是附在在課桌上,做着上節課的習題。
他想了一下,終于打電話給她。
她接起電話也有些意外,說:“怎麽想着給我打電話啦?”
依舊是小女孩天真無邪的口吻。
他問:“你最近怎麽沒有跟我找書看?心無雜念的天天向上呢?”
她在電話裏笑起來,有些不好意思:“也不是,上次找那套宋刻本,已經那麽麻煩你了,我哪還好意思再給你添亂啊,再說要期中考了,複習起來緊張的不得了,我也沒那麽多空閑時間翻騰那些古籍名冊了,就在圖書館随便找了些書來打發。”
他又問她找了些什麽書看,她說:“最近正在看一本出版的書信集,挺有意思的。”
他問:“叫什麽名字?”
她頓了頓,遲疑片刻,才說:“《愛你就像愛生命》。”
那本書信集他是看過的,是一部全集的第九卷,記錄的是國內一位蜚聲國際的鬼才作家在二十幾年的歲月裏與妻子的書信往來,那些信件中承載了他們的愛情,浪漫而純真。只可惜天妒英才,他在四十五歲的時候病逝于北京。戲劇性的是他的作品在生前并沒有引起太多的關注,反而在他去世後,才被人膜拜追捧形成大熱風潮。
他有一剎那的恍惚,而她在電話那端也不再做聲,手機裏似乎能傳來她微弱的呼吸,一絲一縷,格外清淺。
愛你就像愛生命。
那本信集中的一封書信裏,有一句話他記得格外清楚。
他握着手機,無聲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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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無聲沉默的片刻,他突然意識到馬上就是聖誕節了,便問她聖誕節怎麽過。
她口氣一下子變得無限惆悵:“怎麽過不都還是我一個人。”她仿佛是噓唏:“再說了,研究生系的校草師兄,你難道不知道,高中生是沒有狂歡的權利的嗎?”
他問:“平安夜是周六,中心廣場會有歌舞表演,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
她有些意外,說:“竟然是周六啊?可是你不陪女朋友過聖誕嗎,不用去教堂什麽的嗎?”
他逗她:“誰說我有女朋友了?”
她‘啊’了一聲,說:“上次吃飯聽你朋友說的啊。”
電話那端有委婉動聽的旋律響起來,是附中的上課鈴聲,她來不及再多說,他亦沒有時間解釋,只說了一句:“平安夜我去接你,等着我。”便匆匆挂了電話。
離聖誕還有一個多星期,他一個大課題的論文已經快要完結,所以這段時間格外的忙,但從偶爾途徑附中的時候,還是算着時間去找過她兩次,她平日不能随便離校,但他卻可以光明正大的進校門去看她,雖說也只是簡短的說上兩句話,但畢竟他在b大風頭太勁,一來二去慢慢就有流言四起,說她和b大那個殿堂級的研究生校草關系暧昧不明,似乎是在談戀愛。
其實那些竊竊私語的議論中,除了詫異和不屑,更多的小女生的羨妒。
在充斥着高壓政策的高中時代,尤其是b大附中這樣學風古樸紀律嚴明的學校,早戀幾乎成了禁行詞彙,一旦發現,學校的處理手段簡直是慘無人寰,先進行思想教育,因勢利導,若不見成效,直接勸退。
流言蜚語她是聽到過一些的,但卻置若罔聞一般,一派流言任他狂,明月照大江的姿态。
反正她又不是他女朋友。
身正不怕影子歪,沒做虧心事,怕什麽他人嚼耳根。
他來找她,兩個人視乎又像從前那樣熟絡起來,可卻誰也能沒有提過那個近在咫尺的平安夜。
所以等到周六下午他真的到她家樓下接她的時候,她還是相當意外的。
周子墨開了一輛銀灰色的r8,熨帖合身的長款風衣下,露出半截穿着黑色休閑長褲的大長腿。
已是寒冬時節,草木凋敝枯藤桠枝,他站在車旁的一棵老樹下,卻讓人感覺不到他身上流露出的一點深冬蕭瑟之意,反而盡是一番風流倜傥,英氣逼人。
車裏空調很足,上了車他将大衣随手脫下來,本想搭在椅背上,她一怔,說:“給我吧。”就将衣服接了過去,折好抱在懷裏。
他偏頭看她一眼,并無多言,直徑發動車子。
脫了大衣才看見,他上身也穿了一件黑色的休閑襯衫,簇新筆挺的衣領真真襯得他眉目分明,金相玉質。本來就是二十二歲的英俊男子,身上的這抹濃密的黑卻給他整個人平添了一份沉穩銳氣,鋒芒內斂。
那是她第一次相信,竟然真的能有人将黑色襯衫穿出如此楚楚氣韻。
衣料考究的毛呢大衣,觸手盡是絨絨的暖,沁在鼻端的是年輕男子身上特有的清爽氣息,混合一絲煙草味道,她突然想起第一次相遇那個夜晚,她墜入他懷裏的瞬間,就是被這如出一轍的氣息所包圍。
而現在他就坐在她身邊,專心的開車,偶爾和她低聲交談,他的笑容素來淺淡,可她突然發覺,她似乎記得每一次他微笑的模樣。
她腦子有些亂,無端的想抽一支煙。
她下意識的摸了摸羽絨服的口袋,果然是帶了煙出來的。
她居然會吸煙,這是個誰也不知道的秘密,除了他。
車裏有些熱,她将車窗稍稍放下一點,然後掏出一只煙來點上。
誰知才剛吸一口,便被他伸手搶了過去,她轉頭看他,偏巧他也正好轉過頭來,看她一眼說:“都說了你好的不學,小姑娘抽什麽煙。”口氣仍是像訓小孩子。
她努努嘴,反駁道:“你怎麽還有男女歧視啊,誰說小姑娘就不能抽煙了?我都抽了好幾年了,也沒怎麽樣啊。”
他略顯意外的蹙了蹙眉峰,斬釘截鐵的說:“戒了。”
她還想詭辯,卻看見煙身已經燃了一段成灰,煙灰堪堪欲墜,而他卻又直徑擡起手來,電光石火間她心裏狠狠一動,脫口叫道:“哎!不許你再抽我的煙!”
等到她下一秒意識到自己喊了什麽以後,臉色又如那日一般,騰的一下就紅了。
而他只是将煙信手扔出窗外,然後才撇過頭,看她一眼。
真的如同那日一樣,包括他眼底那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兩個人将車子開進鬧市,因為今晚是平安夜的緣故,街道上車水馬龍人頭攢動,馬路上比平時擁堵了許多,最後離中心廣場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車子簡直是寸步難行,她提議:“要不就找個地方停車吧,我們走路過去,反正都不遠了。”
停好車便繼續步行。大概是節日的緣故,商業中心這邊比平時更加熱鬧非凡,來來往往的人群裏多是情侶,年輕的男女親密相依或是挽臂同行,似乎這樣的節日就是專門為兩個相愛的人所精心準備,不管平日裏是不是時常甜蜜相約,但在這天晚上卻一定要相伴在一起,哪怕是昨天兩個人還在吵架甚至鬧分手,今天也必然是冰釋前嫌,又一番琴瑟和鳴。
一棵高大的鐵松被矗立在商業街入口的空場上,裝點成聖誕樹的模樣,樹身上被挂滿了小小的聖誕玩偶,無數星星彩燈纏繞在上面,一閃一閃的格外好看。許多小孩子在樹下相互追逐嬉鬧,分外歡快。
兩個人并排走在商業街上,兩旁的商場或是店鋪的櫥窗裏都挂上了白色雪花的模型,玻璃窗上用彩噴寫着聖誕快樂之類的大字,更有商家在店外支起了貨攤,貨架上擺滿了各種熒光棒、造型別致精美的面具,更有彩色氫氣球在傍晚的天空下飄飄搖搖。
入眼都是一派節日氛圍,空氣中似乎都彌漫着歡樂的味道。
相思顯得很高興,偶爾看看這邊,又看看那裏,發現居然還有人在商業街上賣花,幾個彩色的塑料桶裏裝滿了馥郁芬芳的紅色玫瑰,嬌豔欲滴。她有些好笑,原來真的所有節日都是情人節的旁出。
見她望着玫瑰發笑,他走過來,居然問她:“送你束花吧,好不好?”說完真的蹲下來,要作勢挑花。
她一愣,忙說不用不用,将他從地上拽起來,不由分說的拉着他往前走,他被她拉的亦步亦趨,笑着說:“你跑這麽快幹嘛?”
她停下來松開他的胳膊,說:“虧你還在國外喝了那麽多年的洋墨水,怎麽沒有常識呢?玫瑰花是要送給女朋友或者愛人的,你不知道啊?”
他站在她面前,颀長的身軀顯得清瘦高大,她只能仰起頭來才可以與他對視。
他笑容淡淡的,口吻卻無端多了幾分溫柔,相識以來,他對她多時候像是小孩子一般,從不曾用這種語氣與她說過話,她果然愣在了那裏。
他說:“我當然知道。”
在他面前她素愛臉紅,只一句果然只當做沒聽到,撇開頭繼續往前走。
商業街上人流量太大,她穿着黑色的羽絨服擠在人群中,他才發現她竟是這樣消瘦,他幾步追上她,将她往自己身邊拉近了一些,然後直徑拉起她的手包裹在掌心。
她小手小小的,就如同一小塊冰涼的璞玉,滿手的膚若凝脂,真的好似人們常說的柔若無骨,手背上的皮膚似是牛奶般的緞子,細膩的幾乎要從他指縫中溢出來。
這樣柔弱的小手,卻能撥彈出那樣精妙動人的音律,真是難以置信。
剛才那句話她可以裝作沒聽到,可是現下她的手就被他握在掌心,她總不能裝作那手不是自己的,所以被他握着也感覺不到吧。
她低下頭去看着兩人纏握在一起的那只手,他掌心幹燥溫暖,并不純粹的拉手,而是以一種不容懷疑的保護的姿态,幾乎将她的手完全包裹起來。他神色自若,好像這個舉止根本就是一件理所應當發生的事情,仍舊泰然的拉着她往前走。
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她沒有記住他的姓名,沒有記住他的聲音,但偏偏記住他的一雙手。
還記得琉璃般晶瑩的酒杯被他拿在手裏,格外好看。她只一眼,便留戀。
現在就是那雙手,竟然就這樣牽握住自己的手,那牽手的姿勢她不曾見過,卻覺得比他握那支酒杯時更加讓她不能自已的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