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 那樣鮮活明亮的青春,那樣為了愛孤注一擲的勇氣,那些在彼此最清澈的年華裏最親密的相依陪伴,統統是那段歲月中刻骨銘心的記憶。
在他縱馬長歌的年紀裏,突如其來的她似乎的上天的饋贈,那是他的小姑娘。
他耐心的陪伴,細心的澆灌,四年,整整四年,他一點一滴的看着他的小姑娘長大,看着她褪去青澀,長成娉婷款款的女子。
四年,那麽長,卻也那麽短。
就像無端做了一場絕世好夢,本以為睡夢成真,誰知醒來後,方覺紅塵浪湧,湮沒昨日過往。
殘留依稀的水紋,空留迷蒙的倩影。
她決絕的轉身離開,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他日的百般愛意,如今都早已踏月随風。
什麽都沒有留給他,除了回憶。
她問:“周子墨,你是不是還愛我?”
他要怎麽回答?
她回來了,他從前的小姑娘,五年,這樣短,卻也這樣長。
洶湧的回憶排山倒海的将二人吞噬,他從曾經的畫面中倉皇的抽身而退,他站在房間裏一動不動,她固執的從身後抱緊他,久久不肯松開。
他喉頭滾動,聲音居然帶了黯啞,他反問她:“如果不是,你會怎麽樣,如果是,你又會怎麽樣?”
他将那顆皮球踢了回來,如同他的一顆心,只等她一句話。
緊緊環住他的手臂不經意的一顫,相思死死咬住嘴唇,不敢說,她一個字都不敢說。
他輕笑了一聲,低下頭去看她絞扣在一起的手指,然後将手覆上去,将她的手慢慢拉開。
Advertisement
他轉過身去看她,嘴角帶着一絲淺淡的笑,卻苦的讓人想流淚,他眼中的疼痛狠狠映進她眼中,她只覺得心如刀絞。
他輕聲叫她:“相思。”
只一聲,她身子卻幾乎快要站不穩,這是分別五年來,他第一次,再一次的喚她的名字。
五年來她遐想了無數次,有一天,還能再親耳聽到他喊她的名字,如同曾經一樣,将她心裏那扇緊閉的門扉輕聲推開,然後找到那個躲在角落裏怕黑的小姑娘,溫暖她的手。
他又問了一遍:“你會怎麽樣呢?”
她終于再也把持不住,眼淚大顆大顆的翻落,她蹲在地上,終于哭出聲來,聲音倉惶苦痛,“我不敢……周子墨,不要逼我,我不敢……”
我不敢,離開你,曾經是那樣痛,而我掙紮着活了下來,現在,我不敢再說愛你,我怕曾經那淩遲般的鈍痛再一次鋪天蓋地的襲來,我是真的不敢。
可我竟還是那麽愛你。
在愛情中,我從來不夠勇敢,我不再是那個你捧在掌心的小姑娘,只是一個怯懦瘋狂的病人。
怯懦的愛你,瘋狂的愛你。
她哭得幾乎要背過氣去,一遍一遍的重複着:“我是真的害怕,我不敢…”
周子墨慢慢蹲下來,将她緩緩攬進懷裏,她的眼淚浸濕他胸口,那裏是心髒跳動的地方,他輕輕拍着她的背,在她耳邊細致的哄:“好了,不要哭了,我再也不會逼你了。”
她怔腫的擡頭,他笑了一下,居然輕輕吻在她額頭,說:“我不會再逼你,再也不會了。”
他笑的苦澀無比,眼睛中有某種情緒剎那間分崩離析,聲音終于有了一絲顫抖,他說:“再見了,我的小姑娘。”
相思呆坐在那裏,将唇底都咬出了血津,那股血腥味彌漫在口腔,酸澀甘苦的讓人幾乎想要嘔出來。
她在心底瘋狂的叫喊,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
她臉上全是淚痕,淚眼朦胧中,只見周子墨緩緩起身,然後轉身離開。
再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當年一去萬裏風沙,年華消,書音絕,漫思伊人歸家。
彼時是誰信手拈花,采一朵相思鬓邊挽發,如今流年偷轉,人面依舊桃花,前塵□□,愛恨難追,終矣罷。
許心總覺得最近相思怪怪的,但究竟怪在哪裏她又說不上來。
比如幾個同事一起午吃飯,本來前一秒她還和大家有說有笑,後一秒鐘就會忽然走神,望着餐盤裏的食物發呆,可是僅僅是片刻,就重新回過神來,接着和大家沒心沒肺的開玩笑。她走神的樣子也不突兀,只是突然安靜一會,眼神裏好像什麽沒有了一樣,她們兩個人關系極好走得近,她才不經意間發現了幾次,若是換做別人根本瞧不出來。
再比如就是她幹起工作來那股瘋魔勁,雖說原來她工作時也心無旁骛全情投入,但是絕不會像現在這樣,有時候居然一整天都坐在位置上,埋頭找資料寫稿子,對于周圍的一切都充耳不聞,就好像,整個人都攏在了一個看不見的透明罩子裏,安靜的讓人害怕。
許心詫異,想着她這種狀态是從何時開始的,想來想去,好像就是從上次她沒有和大家一起去農家樂,過了一個周末後回來,就變成了這樣。
她這個樣子實在是讓人琢磨不透,甚至有點恐怖。
許心試着提醒過她幾次,不能幹活不要命,可當時她卻神色正常,一副笑嘻嘻的模樣,說:“哪裏是不要命,我這還不是一切為了年終獎。”
她以為是展銷會馬上就要開始了,相思壓力大,過段時間等大會結束就好了,也就沒有再苦口婆心。
可是有一次她和男朋友看完夜場電影,出了影院才發現鑰匙忘在了單位,就回來取,沒想到大半夜的寫字樓居然停電,整個樓層一片漆黑,單位裏空無一人,她拿了鑰匙正要出門,借着手機屏幕的光亮一掃,才發現旁邊的座位上居然有綽綽黑影,她吓得半死,走過去一看,竟然是相思,她趴在辦公桌上,睡得很熟,可是臉上卻一片水漬,在手機微弱的燈光下,她那張滿布淚痕的臉蒼白的駭人。
她急忙叫醒她,問她大半夜的在單位哭什麽,她卻好像夢游般的看她一眼,說了句她似懂非懂不甚明白的話。
她說:“停電了,我害怕。”
停電了,那麽黑,當然會害怕,最後還是她生拉硬拽的将她拖出單位,塞進出租車回家。
許心說不上她到底是哪裏變得不一樣,就是覺得,她整個人好像一下子沒有了生氣。
前臺的tina在辦公區隔斷探出頭來,笑眯眯的喊了一句:“相思,你的花來啦。”
相思答應了一聲,迎着旁邊人神色各異的眼光,去前臺簽單收花。
她依舊抱着一大捧香槟玫瑰回到座位上,将昨天花瓶裏的花換出來。
蘇褚還是每天讓花店送花過來,也不知道還要持續多久,或者真的要等到她親口說出接受他,她曾經答應過他,會試試看,讓他來做她的醫生,幫她找回丢了的那顆心和曾經的自己,只是如今她明白,她是真的無藥可醫了。
她從c市回來一個多星期了,周一的時候去數碼廣場買了新手機,又補辦了電話卡,其實她很喜歡原來的那只手機,用了很多年都有了感情,只是那個型號現在已經停産了,市面上幾乎買不到了。而原來的那只已經摔成了碎片,更是再也拼湊不起來,找不回來了。
就像某些東西,碎的再也拼不起來,她大概是徹底的失去了。
她去營業廳補辦完手機卡,第一個打進來的電話就是蘇褚,剛一接聽他就在電話裏沖她嚷嚷:“常相思!你還知道開機啊!我當你去了非洲,手機一輩子打不通了!”
這樣火急火燎,哪裏還有平日裏一點公子如蘭的風度。
她說:“哪能啊,我手機摔壞了,這兩天沒時間,這才剛補的卡。”
那邊沉默了片刻,聲音也恢複如常,他問她:“你這兩天幹嘛去了?”
“沒幹嘛啊。”相思微微仰起頭來望向天空,陽光太好了,明媚的讓人不能直視,她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樹梢上那跳躍斑駁的光點,說:“我們葉大編給了我個大活,我跑了兩天會展中心,還當了半天的送水工,累慘了。”
蘇褚聞言微頓,輕聲笑起來,說:“原來是為人民服務去了,我從北京回來就給你打電話,說好一起吃飯的,忘了?”
她這才想起來,真的是這樣答應過他,忙說:“怪我怪我,我真是一忙就忘了,這樣吧,改天我請你吃飯吧,算是賠罪好不好?”
“不用,”他難得拒絕她的邀請,說:“這兩天我手頭事情太多,等過一段時間吧,我找着了一家做淮揚私房菜的館子,地道極了,等過幾天帶你去試試,這回你可不能放我鴿子了啊。”
她忙說沒問題。
挂了電話就去路邊站點等公交,正是上午十點鐘,馬路上的車輛川流不息,不過已經錯過了上班的早高峰,公交站等車的人并不多,她站在站亭下,看着腳邊自己的影子,過了一會,才将手機又拿出來,指尖輕觸屏幕,緩緩存了一個號碼。
沒有名字,只有十一個數字。
那麽熟悉,那麽陌生,那麽近,那麽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