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月事

兩人靜默的對視着,周遭人難免有種難以融入其中的尴尬,還是魏安鬥膽問道:“陛下,錢主子該如何處置?”

其實他方才在廊後就看了個一清二楚,只覺錢婕妤跟耍猴戲一般使勁出醜,料想鬧不出大風大浪來,及至見她發狠要扇林美人巴掌,這才匆忙上前攔住——魏安打心眼裏看不起這錢氏,粗鹵無禮還是其次,關鍵沒有半點自知之明,她以為陛下不見林美人,難道就會見她?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

這會兒魏安輕輕松松就将錢婕妤兩只胳膊鉗住,錢氏疼得說不出話來,竟連請罪都忘了。

楚鎮壓根懶得理會,只道:“送回她宮裏去吧。”

這大熱的天,誰有工夫窮折騰。

魏安故意問道:“那這樣東西呢?”說着點了點地上的食盒,裏頭的菜色甚為精細,也不知是否錢婕妤親手做的。但無論如何,別人遠道而來總歸是一片心意。

楚鎮卻已自顧自攜起林若秋的手,淡漠道:“扔回去吧,朕今日去瓊華殿用膳。”

錢婕妤終于絕望了,她瞪着那碟被打翻的鳝絲,怎麽也想不出哪兒出了錯,明明是請教過太醫才專程挑出的這道菜,為何陛下會不喜歡呢?

林若秋只在心底替她一聲嘆:讓你不識好人心,這下受到教訓了吧?

不過錢氏的失敗也許倒促進了她的成功,若非此人貿貿然竄出來尋釁,楚鎮未必肯立刻見她。某種意義來看,她該感激這個錢氏。

回去之後,林若秋不敢再耽擱,立刻命人去禦膳房叫膳,尤其打聽得皇帝連午膳都沒怎麽用,這會子想必早就餓了。

雖還不到晚膳的時辰,禦膳房卻風風火火的送了四菜一湯過來,這還是光開胃的,重頭戲在後頭——想必那幫子人此刻已忙得連軸轉,生怕惹得皇帝不喜。

林若秋不得不感慨,宮裏果然是個看人下菜碟的地方,先前她“失寵”那幾日,叫幾盤鮮果都得看人家臉色,這會兒他們卻自發自覺的奉承起來了。當然這也不能怪他們趨炎附勢,形勢比人強,誰都是願意趨利避害的。

林若秋沒法去強求每個人做到公平無私,她只能牢牢抱緊皇帝這棵大樹,以此起到點狐假虎威的作用。

楚鎮見她神情非常奇異,不禁笑道:“在想什麽?跟個過冬耗子似的愁眉苦臉。”因夾了塊江珧柱到她碗裏。

林若秋呲溜吸進嘴,只覺舌頭都快鮮到化掉。她還真像個過冬耗子哩,一飲一食皆系于他人之手,怎能不發愁?況且皇帝的體質雖說稍稍特殊了點吧,她也未必就不會有失寵的風險,就算只是精神戀愛也得看臉吧,她又不能像天山童姥那樣永葆青春。

還是有個孩子好,對宮裏的女人而言,丈夫都是靠不住的,皇子公主才算得真正的依托。可惜,她也只能在心底幹想想,大約一輩子都無法得償夙願。

見楚鎮問起,林若秋便揀能答的都答了,孩子的事當然一字不提,這在她看來是禁忌,亦是皇帝的禁忌,林若秋只着重講述了這些日子尚宮局對自己的“苛待”。

誰知楚鎮聽了不但不同情她,反而拿她取笑,“如此說來,若非尚宮局那起子黑心混賬克扣你的份例,你還想不到來見朕?”

林若秋心道你不也沒來找我麽,不過跟皇帝講平等就是個笑話,她自然不會在這上頭争高低,只哼哼兩聲,“那也得見得着呢。”

楚鎮這才意識到原是自己命魏安将人攔在門外的,臉上不禁稍窘,繼而坦誠道:“是朕不好,朕不該因這個對你諸多猜疑,以後再不會了。”

林若秋發起了呆,她沒想到皇帝會主動向她認錯,這叫她說什麽好?說他沒錯?可楚鎮在這件事的确做得不妥;但也不能就勢認下,他是天子,天子是不該有錯的。

楚鎮等了半晌沒等到回應,俊白的面皮不禁泛起赤色,氣咻咻的望着對面。

林若秋可算醒過神來,忙讪讪道:“其實臣妾也有不是,早知如此,就該先跟陛下解釋明白……”

至于解釋什麽,那當然得靠楚鎮的想象補足,反正她言盡于此。

皇帝的理解力果然驚人,很快懂得了她的意思:她可以當做什麽也沒發生過,只要皇帝願意陪她演下去。

這樣善解人意的女孩子的确是少有的,楚鎮從桌子底下捉起她的手。

林若秋則柔情滿懷的反按住他的手背,繼而腼腆一笑。

很好,達成共識。

這一晚楚鎮便再度在瓊華殿歇下。

林若秋怕勾起他的心理陰影,特意挑了件保守些的寝衣,從領口到袖口都牢牢有紐子覆蓋住,即使不比粽子那麽厚,也和蠶蛹差不多了。

她蠍蠍螫螫的出來,還擔心會害得皇帝烈火焚身——因為這身衣裳太緊了,竟愈發凸顯出玲珑有致的身段,她擔心會起反作用。

楚鎮見了不禁啞然失笑,“穿得這樣嚴實,倒不怕熱?”

當然會熱,夏夜炎炎,林若秋的鼻尖都開始冒汗了,可她不是為皇帝着想麽?不然穿得太單薄,倒像是有意勾引人。

不過這副模樣實在滑稽,林若秋頗有些不好意思,到底還是躲到屏風後另換了一身松軟的,顯得她的身體像一截白蠶般光滑緊致。

然後她就看到楚鎮的鼻血蹭蹭冒出來了。

林若秋:“……”

早說了不聽我的,這下嘗到苦頭了吧?

兩人折騰一番重新上床時,氣氛難免又有些局促,這回當然什麽也不會做。林若秋對那檔子事本就無可無不可,談不上多麽興趣,皇帝更是試都不會試——未做好完全的準備之前,想必他不敢再輕舉妄動。

就不知楚鎮會不會回頭又去折騰黃松年,這老大夫也實在可憐,他畢竟只是個大夫,不是神仙,況且這種隐疾怕連神仙都難救呢。

林若秋正胡思亂想着,忽覺身畔一只堅實的胳膊悄悄伸來,将她的腰肢攬住,顯然以為她已陷入熟睡之中。

可她其實還沒睡着。

林若秋翻了個身,無巧不巧的滾到楚鎮臂彎裏,還似有如無的将手腕搭在他肩膀上,明顯的感覺到男人身子略僵。

幸而她裝睡的本領足夠好,楚鎮只遲疑了一會兒,便輕輕将她身子圈住,抵在自己胸膛,以一個平靜且舒坦的姿勢沉沉睡去。

自那之後,林若秋與楚鎮便重歸于好,而她失寵的流言也漸漸平息,如錢婕妤之流,亦再不敢小觑或是胡亂出言挑釁,看她的眼色反而多了些高深莫測的意味:這林美人該不是真是狐貍精變的吧?否則陛下那麽一個冷心冷面之人,怎麽就被她收得服服帖帖的?簡直匪夷所思。

若非皇帝最忌宮中怪力亂神之說,只怕這些人立刻就要奏請太後派道士來捉妖。

林若秋并不介意自己被稱為妖怪,側面說明她長得很漂亮,容貌醜陋的人怎麽配做妖精?她對這些流言亦只一笑置之,并沒想過派人去查究,林若秋從來不看重這些虛無缥缈的東西,她只在乎切身相關的利益。

此時此刻,林若秋就專注望着冰盆裏湃着的各種果子,時不時還用竹簽插起一枚,只覺這樣的日子真是舒坦極了,果然夏天就不能缺冰。

安然看着她這副惬意模樣,躺在竹榻上卻幾乎要哭出來,“姐姐你明知道我不能沾這些,還故意到我面前來饞我,你好壞……”

林若秋笑眯眯的又吃了顆葡萄,這才命人将果盆端下去,道:“你才壞!明知道我愛吃,偏不許人吃,敢情這瓊華殿是你家裏?”

安然便不說話了,只趴在枕上嗚嗚嗚裝可憐。

看她的模樣倒是真可憐。

林若秋只得嘆口氣上前,撩起她的衣襟,往她小肚子上揉了揉,“還疼嗎?”

“疼……”小姑娘的眼睛像汪着兩潭水,着實楚楚動人。

紅柳端着一碗熱騰騰的姜糖水進來,笑道:“安主子頭一回來月信,總得難受些,習慣便好了。”

說到這個林若秋亦始料未及,她之前覺着安然年紀小,卻不曾想她小到癸水都沒來,不過她看着總有十四五了,來得倒算遲的。林若秋記得自己剛來癸水時比她早,也沒疼得這樣厲害,竟可說好端端的和沒事人般,也不知是安然體質太脆弱,還是她自己天賦異禀。

紅柳知曉這兩位主子感情好,倒是從來不吝惜打趣的,因笑道:“美人您還說嘴呢,您這個月的月信現在都還沒來,算算總遲了有五六日了,奴婢還想着要不要請黃大人來看看呢!”

安然一聽便吃驚的睜大眼,精神百倍的從榻上坐起,“姐姐,你該不會有身孕了吧?”

林若秋聽得滿臉黑線,這丫頭都是打哪兒學來的,她可不記得有教她這些。

原想着紅柳能幫忙圓場,誰知她卻也幫着起哄,“正是呢,婢子也想此事不無可能,所以才想請黃大人來瞧瞧,也好驗個準信。”

在她的認知裏,自家主子從入宮之後便幾乎是專房之寵,懷胎那是遲早的事,可唯獨林若秋自己心知肚明,她與楚鎮滿打滿算也只有那麽一次而已,還得考慮皇帝的小蝌蚪多半活力不佳。

這樣糟糕的狀态,一次就中怎麽可能呢?有這運氣,她都可以去買六合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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