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寵愛

林美人擢升為林婕妤的旨意, 很快便經由魏安之口曉谕六宮,雖說冊封禮得延後, 但有了皇帝口谕, 林若秋這婕妤之位可謂板上釘釘。

她原以為宮中會有人出來攔阻, 或者勸說皇帝等她生下龍子再晉封,以此擋一擋她的勢頭——然而并沒有。貴妃與賢妃便罷了,就連魏太後與魏昭儀也對此舉不置一詞,态度十分平靜。

林若秋又一次覺得自己自視太高, 要不然就是這宮裏的人太佛了,哪怕明知道一顆新星正冉冉升起,她們也懶得去理會。當然這麽說很有自賣自誇的嫌疑,可楚鎮對她的寵愛是實實在在、不打折扣的。

哪怕孕中不能侍寝, 楚鎮還是成天往她宮裏來, 不理會其餘人的看法——呃, 貌似她本來就不用侍寝。

不管怎麽說, 能平平安安過日子, 總勝過刀光劍影互相厮殺,林若秋也就放平心态,一心一意養胎。

位分提升後的一個好處是她的待遇也跟着水漲船高, 但未必純粹是位分的關系,或許亦有身孕的因素在裏頭, 如今連紅柳走在外邊別人都要恭恭敬敬的尊稱一聲“大姑娘”, 以她為榜樣, 瓊華殿便有更多人如沒頭蒼蠅般趕上來趨奉。

林若秋不過往禦花園閑逛了兩圈, 就有少說十個宮娥制造機會與她偶遇,太監還不算在內,吓得林若秋連忙回到瓊華殿,連安然宮裏都不敢去了。

她找準機會婉轉向楚鎮提議,“妾想将瓊華殿的宮人裁減一波,将他們安頓到別處去,不知陛下可否允準?”

楚鎮挑了挑眉,“是他們伺候你不周到?”

林若秋見他隐隐有發火的跡象,連忙好言安撫,這人未免太多心了,也不看看她如今是什麽身份,誰敢怠慢她?

不過能得到一個男人這樣無微不至的關切,林若秋心內亦是暖融融的,她便說道:“陛下無須多慮,她們伺候妾伺候得很好,只是妾想着,身邊實在用不着這麽多人。”

因将這些日子宮人們“毛遂自薦”的風波告訴楚鎮,林若秋的意思很明白,一來瓊華殿就這麽點地方,人多了未免招搖;二來,那些人裏不乏謝貴妃、趙賢妃宮裏的,就算偶有出色之輩,林若秋也不敢讨要,犯不着為這個得罪地位高的妃嫔主子;三來,人一多,難免人心浮躁,她這瓊華殿也将不得安生了。

若是能趁機将瓊華殿的宮人裁去一撥,殺雞儆猴,想必那些人也能收收心,不再一窩蜂的湧上來。

楚鎮沉吟道:“朕原想着給你宮裏多添幾個人,你如今剛得晉封,又身懷有孕,除卻照顧你的外,多些人也能撐撐場面。”

她要撐場面做什麽呀!林若秋光是想想自己每每出門時前呼後擁就覺得快要窒息,她這人自在慣了,巴不得跟着的人越少越好,不然賞個風景或是吃點東西都得注意別人眼中形象,那她還不得把自己給累死?

林若秋便伏在皇帝膝上撒起嬌來,“陛下才說心疼臣妾,這會兒臣妾說的您又不依,可見素日都是诓人來着。”

她這嬌撒得半點也不賣力,只是懶蛇般的在男人懷中蹭幾下便完事了,看不出誠意——林若秋也想表現出誠意來,無奈她晚膳用得太飽,這會兒撐得慌,還能動就算不錯了。

楚鎮卻已被她逗笑,揪起衣襟上的兩只小爪子将她身子扳正,繼而正色道:“那朕便依你所請,也不必費神挪來挪去,只将內殿的宮人勻一撥到外殿去,你看如何?”

林若秋一想,皇帝的主意竟是比自己更妙,若真無緣無故把人趕出瓊華殿,只怕那些人會懷有怨恨之心,進而做出對她不利的事情來;可楚鎮的法子就不同了,看上去只是将某些人降了一等,卻會引得他們反思哪裏做得不好,進而你争我奪的在林若秋面前表功,林若秋便可擇優而用之。

與此同時,留在瓊華殿內的宮人亦會深感危機,為了避免重蹈覆轍,必将更加用心的做事;當然,他們也會竭力的排除異己,其餘宮中的人若想插上一腳,也自會有這波人将他們攔在門外。

不愧是治理天下的英主,随便想想都是一盤大棋。林若秋不禁心悅誠服,可以預見,今後她這瓊華殿必将如銅牆鐵壁一般了。

皇帝做事素來雷厲風行,第二日就下了旨,将內殿伺候的勻出一波,那些人自不免到林若秋面前哀號啼哭,林若秋只用一副為難的臉色打發了他們——反正皇帝替她擔了惡名,她這裏反而撇得幹幹淨淨的。

不管怎麽說,瓊華殿總算恢複了最初的秩序井然,林若秋也終于能喘口氣了。此外還有一件好事,那就是楚鎮答應她的小廚房終于建設起來了。

其實用不着大興土木,只将瓊華殿西側的一溜宮室分隔出來,改造為竈間廚房,這下不但一日三餐的飯食有了着落,連熱水都能随時供應。平時洗頭洗澡的熱水都是在爐子上單燒的,既耗時耗力,又浪費資源,林若秋每每見了都覺心堵得慌,這下總算能舒坦了。

當然飯菜好不好吃還是得看人,為了避嫌,楚鎮撥給她的都是廚娘,好在手藝都很不錯。林若秋不禁起了好奇,為何那些有名的飯店飯館多是男廚子掌勺呢?不過這問題她懶得細想,有得吃就不錯了。

其中有一個姓王的廚娘做得一手好點心,性情也很大方和氣,林若秋與她十分投緣,許是這人的姓氏令她聯想起家中嫡母:王氏雖為伯府太太,卻甚少喜歡擺架子,林若秋仍記得小時候常常喝到她親手做的四寶湯,當然是為晚歸的林伯爺準備的,只是做得多了,孩子們都能分得一碗;後來佟姨娘進了門,王氏再沒了洗手作羹湯的機會——說起來佟姨娘還是帶着五歲的林若夏進門的,她原不過是林耿養在城中的外室,若非林耿到王氏和老太太跟前苦苦央求,佟姨娘還未必能成為姨娘。

林若秋有時候真是為王氏抱不平,想必王氏與林耿也曾有過恩愛篤睦的時光,可惜好景不長,這男人終究負了她,轉而投入佟姨娘的懷抱中去,王氏則仍在苦苦地等候着。如今王氏兩鬓已冒出斑發,林耿走出去偶爾還會被人誇贊一句面似少年,耗費這些年的光陰究竟是為了什麽呢?

人間不值得。

林若秋同情她,但卻叫不醒她,亦只好用這種治标不治本的方式幫她一把。想必經由這次機會,佟姨娘會暫居頹勢,而王氏則能得到丈夫短暫的溫存——大概她所希冀的也就是這些了。

暑天的熱氣漸漸消散,瓊華殿也漸漸趨于平靜。林若秋的日子是很閑适的,皇帝既命她安心養胎,她便理所應當的謝絕了外界打擾,至于衣食麽……如今外頭進貢的時鮮瓜果都會先送來瓊華殿一部分,其次才輪到禦膳房,林若秋享受着這般隆重待遇,日子可謂比皇帝還快活——而她所有的榮寵都來自于皇帝,對此,林若秋自然深深感激。

不過她如今相當于兩個人,為了腹中的孩兒,她亦不能虧待自己——因此林若秋也就心安理得的大吃大喝。

于是黃松年再來為她請脈時,便一臉嚴肅的看着她道:“娘娘,您該少吃些了。若孩子在母體內長得太大,将來生産的時候恐怕過分艱難。”

林若秋:QAQ

她錯了,她真的錯了,不該為了貪圖口腹之欲而忽略掉未知的風險。為了性命着想,她必須短暫的做出犧牲,于是林若秋忍痛将一日四頓改成了三頓,零食分量也減低了不少。在這般努力下,林若秋臉部的線條明顯流暢多了。

以致于那小太醫胡卓看她時都悄悄紅了臉,連忙低下頭去。

林若秋不以為怪,她早看出這小子是個初生之犢,甚少出太醫院的。黃松年大約是為了培養這徒弟,才帶着他一道進行保胎育兒的工作——當然也可能是黃松年年紀大了,精力上實在顧不來。

名師出高徒,胡卓的醫術還是很不錯的,人也足夠勤謹。黃松年每隔旬日才來為林若秋請一次脈,胡卓卻兩三日就來一回,有這兩人為她保駕護航,想必林若秋的胎像定是無慮的。

林若秋也擔心有人會在吃食上下毒,自從她爆出身孕之後,各宮送禮的人多了不少,其中不乏吃食一類,林若秋不敢擅用,而是請胡卓先行驗過。

胡卓笑道:“娘娘何須如此擔心,各宮送的禮都是記錄在冊的,他們若在這些東西裏下毒,豈不是一下就能發現,倒不怕您順藤摸瓜找上去?”

林若秋一想也是,果真一孕傻三年,連這麽簡單的道理都忘了。她見胡卓口齒伶俐,言語風趣,不禁笑道:“你似乎懂得不少。”

小太醫得意的拍了拍胸口,“不敢當,卑職在宮裏待了這些年,多少知道一些罷了。”

他才多少歲呀,就敢這般口出狂言。林若秋瞅着這人不禁啞然失笑,若她料得不錯,胡卓總不超過十六歲——他又是黃松年晚年才收的弟子。

這人雖喜好賣弄,卻并不讨厭。林若秋便故意問他,“就連前朝的事你也知道麽?”

胡卓信誓旦旦,“當然。”雖然不曾親身經歷,但師傅把他當親兒子看待,那些前朝逸聞亦告知他不少,胡卓本就聰穎,自是記得牢牢的。

林若秋表示不信,“你且說一件本宮聽聽。”

胡卓看了看四周,小心翼翼的湊近說道:“娘娘可知,這瓊華殿為何一直空落許久,直至娘娘您搬進來才有人住?”

“為何?”林若秋也正好奇,她初進宮的時候只是選侍,卻能分到偌大一座宮殿,怎麽想都不太科學。

胡卓愈發做出諱莫如深的模樣,嗓音也壓低了,“娘娘有所不知,這瓊華殿是死過人的。”

“誰?”林若秋下意識問道,心頭卻已突突跳起。她其實膽子很小的,尤其害怕聽鬼故事,但當着外人的面不便表露軟弱,只得硬着頭皮問下去。

胡卓的眼瞳本就比常人略深一些,直勾勾望向人的時候恰如映着兩團鬼影,他幽幽說道:“是先帝的齊婕妤。當初太後娘娘身懷有孕,這齊婕妤與她同室而居,不知怎的昏了頭竟下毒謀害,雖說沒能得逞,聖上卻勃然大怒,下旨将齊婕妤廢為庶人。後來太後娘娘搬出去,這瓊華殿便成了冷宮,齊氏還在此畏罪自裁。據說她是在房梁上吊死的,死的時候臉都青了,舌頭伸出有這麽長,啧啧,那場面叫一個恐怖……”

他邊說邊拿手比劃,滿以為這位主子會尖叫出聲——他拿這故事去吓太醫院的同僚,都屢試屢效。

可誰知故事講完了,林婕妤臉上依舊毫無動容,就好似漠不關己一般。

不愧是福澤深厚能成大事者,小太醫既佩服,又有些掃興,只得提着藥箱怏怏告退,“那卑職就先回去了,娘娘注意保重,卑職改日再來探視。”

林若秋淡然點頭,“去吧。”

胡卓愈發對這位主子敬仰不已,看來林婕妤一介女流倒比男子漢大丈夫還強些,瞧瞧這驚人的魄力。

他一壁胡思亂想,一壁嘆息着走出去。

直至楚鎮進來時——

林若秋聽到腳步聲,仿佛剛醒過神來,如同踩着尾巴的母貓一般撲到他懷中,悲鳴道:“嗚嗚,吓死我了,陛下……”

楚鎮則是一臉懵逼,他還什麽都沒做呢,怎麽就吓着了?

難道是在暗示他該做點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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