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拜訪
不過要借力打力, 也得人家願意幫忙。
林若秋便吩咐紅柳,“替我準備一份回禮, 不必太隆重, 比照着那對镯子的價錢就成。”
雖不知太皇太後是何種脾性, 禮尚往來總歸不錯。林若秋如今雖不缺銀子——各宮送來的賀儀堆滿庫房,連楚鎮這個小氣的男人也一反常态給了她不少賞賜,着實叫人刮目相看——可太皇太後畢竟算長輩,她要是拿着十倍百倍的禮物去回贈, 只怕人家反疑心她是來故意炫耀的。
紅柳在這撥丫頭中腦瓜最靈,立刻明白了林若秋的意思,可她卻咦道:“娘娘為何不跟陛下說道,卻舍近求遠去求助未央宮?”
林若秋笑道:“說了又如何, 陛下能幫我一次, 難道回回都來管這種閑事?”
況且這種事說得多了, 楚鎮肯定會先膩煩她。不管在外人眼裏, 她跟楚鎮目前有多恩愛, 林若秋始終牢記着那人是皇帝,她可以受寵,可以撒嬌, 卻不能挑撥離間故意生事——那不是博取同情,那是自尋死路。
再說了, 清官還難斷家務事, 皇帝又能拿自己親媽怎麽樣?魏太後再怎麽同她過不去, 在外人眼裏也是無傷大雅的, 林若秋若仗着一時的恩寵妄圖與太後正面相抗,最先壞的肯定是她的名聲,孝道是大過天的。
傻子才會以卵擊石。
心中有了主意,這一晚她睡得很好,齊婕妤的鬼魂也未再來纏她。大概天子身上陽氣旺盛,林若秋每晚如八爪魚般摟着楚鎮的脖子,噩夢便不攻自破了。玄學,真是玄學。
次日她醒了個大早,竟可說是跟皇帝同時起身。楚鎮見她如此自然詫異,林若秋便說起太後派人來請她的事。
楚鎮眉頭微微蹙起,眸中顯出些冷色來,“太後又要見你?”
他也會說又,可見魏太後屢次生事也着實挑戰到兒子的耐心。林若秋抱着他的胳膊嬌憨搖晃,“有什麽不好?臣妾也願意跟太後多多親近。”
楚鎮白她一眼,意思分明指她說謊。
林若秋吐吐舌頭,謊話總比真話叫人舒服。她道:“如今太後娘娘那裏有了抄經的人,想必用不着臣妾,多半只是敘幾句閑話而已。”
她說的正是魏雨萱。聽說這幾天魏太後天天将魏雨萱叫去抄經,大概美人字跡娟秀,看了也會更加賞心悅目。
楚鎮則連表妹長什麽模樣都快忘了,根本他就沒見過魏雨萱幾次,因颔首道:“那你記得快去快回。”
想了想,又補充道:“若太後強自留客,就說朕與你約好了一道用晚膳,實在無暇。”
皇帝也算為她考慮得很周到了,林若秋便笑嘻嘻的朝他作了一揖,“謝陛下。”
楚鎮握着她兩只粉白的拳頭凝視片刻,忽的輕輕俯身,在她額頭印下一吻。
直至皇帝離去,林若秋猶自愣怔在原地,臉上有些發燒。她沒想到楚鎮撩人的技巧越來越純熟了,想她從了解皇帝隐疾的那日起就已決定,可以與其做家人,做姐妹,甚至做無話不談的閨蜜也無妨,結果如今相處久了,倒是常有怦然心動的時刻,林若秋想勢必做不成好姐妹了——不過話說回來,你會給好姐妹生孩子嗎?雖說科學技術貌似已攻克這道難關,但心理上大概是不能接受的。
也好,有點情意不是不行,生活或許會更有滋味,只別陷得太深就夠了。林若秋想着,便讓紅柳替她更衣。
她如今的身孕還不到三個月,按說腹部不會有太明顯的變化,可林若秋疑心生暗鬼,總覺得自己的身材已經走樣,她要面對的又是豔名遠播的魏家四姑娘,因此特意讓紅柳替她挑了件寬松些的裙裝,這樣只看臉,她仍是很美的。
長樂宮中魏太後亦在嚴陣以待,仔仔細細叮囑她那美麗且愚蠢的侄女,“等會兒林氏進門,你可不許拿大,務必得恭恭敬敬對其行禮。若連這點面子都敷衍不出來,你也別指望接近皇帝了。”
魏雨萱低眉答應着,心中着實憤懑:以她的家世容貌,分明該她拔得頭籌,結果卻讓一個伯府庶女騎在頭上,竟先她一步懷上龍裔。如今更好,她還得低聲下氣地好言相待,憑什麽?
不過她在這宮裏孤立無援,能幫她的只有這位姑母,魏雨萱倒也不敢不遵。
不多時林若秋進門,先提着裙擺向魏太後問好,“妾見過太後,太後萬安。”
不待她說完,魏太後就笑容滿面地命人将她攙起,說道:“你如今懷着身子就別多禮了,哀家都替你累得慌。”
林若秋聽着這番親熱之語心中着實好笑,她不至于連真情假意都分不出。不過魏太後的心理素質也不是蓋的,當初那樣憎惡她,如今待她卻好似親閨女一般,有這一套變臉的絕活,難怪能坐上太後尊位。
魏雨萱則紅了眼角,袅袅婷婷的過來行禮,“妹妹貿然相邀,原怕姐姐不肯承情,才借由太後出面,還願姐姐別嫌我魯莽才好。”
一副好久不見我很想你的架勢。
別人都做到這份上了,林若秋自然得賞面子,忙道:“妹妹何須如此?你我同為宮中姐妹,有什麽話不好說得?”
總算是全了虛假姊妹情。
魏太後看着深受感動,嘆道:“聽你們說話就好像自己家人說話一般,哀家這心裏也舒坦。”
林若秋默默腹诽:敢情您老跟家人是這麽相處的?未免太假大空了吧!
可誰叫她是太後呢?林若秋只得幹笑了兩聲表示贊同。
魏雨萱則默默留着眼淚,也不知是感動的還是委屈的——她才不想跟林若秋稱姐道妹呢!林氏怎麽配?
魏太後則已拉起兩人的手,笑容可掬的說:“如今見你二人冰釋前嫌,哀家這老婆子也能放心了。”
林若秋故意擡眸,詫道:“太後娘娘此言何意?妾身與萱妹妹幾時有過嫌隙,您該不會誤會什麽了吧?”
魏太後不意她演技如此精湛,倒省了不少功夫,因抱歉道:“是哀家出言不慎,你倆自然是和睦的。”
魏雨萱不由悄悄攥緊了袖中手絹,她白費了一盒金珠,徒換來一個選侍的低微名分,如今魏太後三言兩語,卻當什麽也沒發生過,叫她如何咽的下這口氣——那金珠還是母親特意交給她貼身藏着,用來在宮中打點下人、溝通關系,原指望她能有出頭之日,可魏雨萱至今都未承寵,早就羞慚交加,更沒臉再回去讨要,想想也是怄得慌。
林若秋見她臉都憋紅了,便假裝關切的問:“妹妹怎麽了,可是身子有何不适?”
魏雨萱強笑道:“大概是這屋裏太悶了。”
魏太後不禁沉下臉,愈發瞧不起這繡花枕頭,連句話都不會好好說,嫌誰屋裏悶呢?不過好心讓她抄幾篇經,倒慣出這嬌小姐的脾氣來,魏家人也是一代不如一代。
魏雨萱不意自己無心中得罪這位姑母,尚無察覺,魏太後卻已冷淡的道:“方含,這殿裏氣味太重,想必林婕妤未必受得住,把那桌上的香爐撤去倒掉。”
魏雨萱驚奇的睜大眼,她沒想到魏太後當真體貼起林若秋來,面子功夫有必要做得這般足麽?
魏太後卻已看穿這位侄女兒的膚淺,原打算今日就說起引薦侍寝之事,現下卻改了主意,決定先磨一磨魏雨萱的性子再說。她只跟林若秋說了幾句閑話,就命人好生送客,連茶也沒留一杯——大概是念着孕婦體質嬌貴,與其仔細分辨哪些茶能喝哪些茶不能喝,倒不如少些事端,魏太後這方面還是很謹慎的。
不過魏太後也說了,請林若秋今後有空務必常來長樂宮逛逛,好“培養感情”,自然是不打算輕松放過她。
林若秋從長樂宮中出來,略一思忖,就讓紅柳揀出出門前捎帶的回禮,随她往未央宮去。雖然魏太後今日尚未進入正題,日後總還是要說的,與其到時被打個措手不及,不如先做好準備。
只要她能說動太皇太後幫她,那魏太後就沒什麽可怕的了。魏太後勉強算得她的婆母,可太皇太後亦是魏太後的婆母,這才叫一山還有一山高哩。
林若秋帶着紅柳從禦花園的西邊繞去,幾乎走了快兩三刻鐘,總算來到傳說中的未央宮門前。不比長樂宮的氣勢恢宏,這未央宮坐落在一處偏僻的地界,屋瓦凋敝,綠樹森森,頗顯荒涼氣象,自從太宗皇帝故去後,這些上上一代的妃嫔不知在此住了多久。
林若秋不禁設想起以後的光景,倘若楚鎮哪天駕鶴西去,她這位太妃的日子又将如何?也會這般孤寂冷落麽?林若秋心下微微抽緊,不,她還有一個孩子,無論是男是女,總算為晚年提供了一份保障,不至于太過被動。
林若秋按着肚子,情緒稍稍安定下來,因讓紅柳上去叩門。
應聲出來的是一個步履蹒跚的老嬷嬷,滿臉皺紋活像風幹了的橘子皮,她一望見林若秋便驚奇的詫道:“皇後娘娘?”
林若秋敏感的意識到她所指的應該不是宋皇後,宋皇後她是見過面的,和她沒有半點相似之處。那麽,這老嬷嬷錯将她認成了誰?
林若秋便上前一步,笑道:“請嬷嬷幫本宮傳句話,就說瓊華殿婕妤林氏有事求見太皇太後,不知是否行個方便?”
那人這才醒過神來,認出是一個極為年輕的妃嫔,因抱歉地朝她施了一禮,又匆匆進去,“老奴這就通禀,娘娘您請稍候。”
林若秋望着這位老人家的背影,不由得輕輕眯起眼睛,她大概知道魏太後為何厭惡她至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