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獻舞

楚鎮素來喜歡用這種方式宣告所有權, 但輪到他時, 臉上卻有些羞澀, 他低聲道:“回去再說。”

不過是只紙老虎, 林若秋得意的笑。秀恩愛而已,誰怕誰呀?

然而當她的嘴腫成香腸之後, 林若秋便知道後悔了。她才曉得無論哪種男人都是經不起撩撥的,即使像楚鎮這樣不會真刀真槍上陣的男人, 也會用別的方式找補回來, 譬如接吻。

林若秋照了照鏡子, 決定從此洗心革面做一個賢惠的女人,不然天天這樣厮混下去, 她鐵定是沒辦法見人的。

長樂宮中, 魏昭儀素手微擡, 姿勢美妙的将面前杯盞注滿熱水,淺金色的茶葉徐徐舒展開來, 繼而散發出袅袅香氣。

第一杯自然要奉給魏太後,魏昭儀恭謹說道:“這是上好的君山銀針, 妾不敢藏私,特來讓姑母嘗嘗。”

魏太後眼皮都不擡一下, “你那裏能有什麽好東西,還不都是哀家跟皇帝賞的。”

魏昭儀神色微僵, 繼而恢複如常, “同樣的茶葉, 不同人沖泡出來的滋味也會不同, 姑母試過便知道了。”

這話倒不假,魏語凝在家中專研的便是茶道、刺繡跟書法,且樣樣都做得不錯。

畢竟是自家內侄女,太後不便拂其面子,只嘆道:“魏家的女兒自然個個都是好的,只是論起才學智慧,雨萱比你還是差了些。”

大約正因魏雨萱生就一副絕世姿容,如今心氣格外浮躁;反倒是這個素來看不起的庶女內秀于心,瞧着反倒順眼許多。

雖然是誇獎,對魏昭儀來說未必好聽,只有對于容貌不足的女人才會誇獎其才學,魏雨萱生得再蠢,魏家人不還是視之如珠如寶麽?可見所謂的公平就是個笑話。

魏昭儀只笑了笑,“四妹妹最近勤于練舞,已經大有長進,想必定能一舉得勝。”

“哀家只盼着她莫出醜就好。”魏太後冷聲道,“中秋宴上多少王室宗親,她堂堂一個嫡出之女出來獻舞已是自降身份,若這般還不能獲皇帝垂青,當真無用之至。”

魏昭儀柔聲道:“今時不同往日,四妹妹的性子已經磨得圓融多了,陛下見了定會喜歡的。”

“但願她真能學乖。”魏太後對這個侄女兒亦有些無可奈何,縱想提拔,無奈她實在不中用。而經過前段日子的碰壁,魏太後也歇了心思,總不能讓她腆着老臉把魏雨萱送到太和殿去,那更和粗使賤婢無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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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這次的主意魏太後也不十分贊同,大庭廣衆之下獻舞從來都是舞姬所為,豈有世家之女效仿這等娼妓下流行徑的?

然則魏昭儀的話說得好,“四妹妹一心想侍奉陛下,姑母若不成全,倒不怕四妹妹因此怨您?橫豎這趟功夫是為她所做,無論成與不成,她都會領您的情,也不枉姑母這幾年好生相待。”

魏太後年紀大了,越發念起舊情來,正是這幾句話令她有所軟化,遂輕輕嘆道:“罷了,哀家哪還管得了這些,禍福都由她去吧。”

她霍地看向面前大侄女,“你當真是為了雨萱着想?”從前倒不見兩姊妹這般親厚。

魏昭儀靜靜說道:“雨萱也是我妹妹,同氣連枝,她過得不好,我又怎能好過?這回也是見她實在可憐才勉強幫她拿個主意,否則,難道讓她像我一樣陷在這深宮裏?”

太後想起這些年對大侄女的苛待,不禁默然無語。

魏昭儀則斂眉垂首,悄悄掩去眸中一抹戾色。

林若秋本來不想去中秋晚宴的,嫌人多擁擠,可聽說禦膳房來了一個精妙的點心師傅,一手冰皮月餅更是絕活,林若秋便再也坐不住了。

這師傅是只負責壽宴的,輕易請他不到,若想品嘗美味,可不就只有到席上去麽?好在林若秋所處的座次不十分醒目,且又僻靜——這在外人看來似乎顯得不夠重視,可林若秋樂得如此,她反而認為這是皇帝對她的優待,若楚鎮在這樣的盛典還對她格外關照,林若秋反而疑心他把自己往火坑裏推。

如今她保持了低調的做派,魏太後自然更加放心,只淡淡瞥了眼就不再理會。比起昭憲那時候的風光,這個林氏實在不成氣候。

林若秋一面飲着杯中的酸梅汁——應該是魏安特別換給她的,她看別人碗裏都是甜酒——同時留神打量殿中形形色色各號人物。

皇後慣例稱病不來,謝貴妃和趙賢妃則忙着應酬賓客,無暇顧及其他。至于魏昭儀,則一反平日裏冰冷桀骜的做派,和個中年美婦談笑風生,婦人模樣和楚鎮還有些相像。

林若秋悄悄向身側問道:“那位是誰?”

安然就坐在她身側,豆沙、五仁、芝麻各種月餅塞了滿嘴,還在旁若無人的進食。不過像安然這種大概是宮中最安全的存在,因着父親的關系沒人敢苛待,又無須争寵,大可以有滋有味的過自己的小日子。

林若秋還挺羨慕的,大約是因安然永遠也長不大,她這副模樣若嫁到高門華第成為宗婦無疑壓力巨大,可在宮中當個默默無聞的小透明對她就再合适不過了。

林若秋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腰,頗為惡趣味的道:“再吃下去,你這肚子就該比我還大了。”

安然怕癢,被她撓得笑出眼淚,忍不住左閃右躲,“姐姐,饒了我吧。”

待林若秋将她松開,她又若有所指的嘆道:“姐姐從前不這樣,如今也學得越發壞了。”

說她天真,有時候說的話卻又發人深省。林若秋不得不承認,自己是被楚鎮給帶壞了,她本來不愛動手動腳的,這個就叫做近墨者黑麽?

林若秋悄悄向王座上望去,那俊美無俦的男人正在舉杯同衆兄弟寒暄,因沾了點醉意的緣故,一雙桃花眼尤為動人。

不知是否湊巧,楚鎮也正好向她所在的方位看去,眼中秋波潋滟,中人欲醉。

這算不算當衆放電?林若秋連忙扭頭,裝出一副貞靜從容的派頭,她可不想被人誤會在這種場合眉目傳情。雖然實際上也差不多。

安然因為父親官職的緣故,對這些貴族倒要熟悉些,因悄悄向林若秋道:“聽說邺王殿下沒能回京,只托人帶了節禮。”頓了頓,“聽說是永安大長公主一并送上的,不知大長公主幾時跟魏家這般親近了。”

原來魏昭儀旁邊那位就是大長公主麽?難怪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美人的基因不能小觑啊。

不知她将來的孩子能否将這份基因傳遞下去,林若秋正在感嘆,忽覺身上一陣寒意,卻是魏昭儀滴溜溜向她掃了眼,轉瞬卻又旁若無人的挪開。

那種怨毒是她所不能忽視的,林若秋微微怔住。

此事酒宴已至半酣,衆人都有些頭腦發熱,正是興致高漲的時候。似乎為了給晚宴增添更多歡樂,一隊舞伎從殿外魚貫而入,個個腰如細柳,面似桃花。

林若秋一眼便瞧見正中央的魏雨萱,她原以為粉色會顯俗氣,此時才知,美人穿什麽都好看。魏雨萱身着一襲淡粉色的舞衣,身量纖纖,下颌尖尖的小臉還不及巴掌大,一雙汪着春水的眸子卻仿佛有無限情意想要訴說。

當然她什麽也沒說,只是輕舒玉臂,伴着激揚的鼓點躍動起來。這群舞伎的衣裳都是配套的,看得出精心排演過,從中央到四周,色澤由紅轉綠,由淡轉濃,恰似一朵菡萏冉冉綻放開來。此時雖已入夏,衆人卻仿佛能從舞姿中感受到接天蓮葉無窮碧的盛景,一時間贏得滿堂喝彩。

魏雨萱無疑是成功了。

可她的成功卻只證明了她的失敗。

因皇帝并未認出這位表妹,而是滿面笑容地命魏安頒下賞賜,似乎将她當成尋常舞伎,為這熱鬧滿盈的中秋宴多添了一份顏色。

方才識得獻舞之人乃魏雨萱時,趙賢妃等人都捏了一把汗,唯恐宮中時局再有波動,這會子見結果出人意表,衆人于是各個露出放松的微笑。

趙賢妃甚至以皇帝為表率,跟着賜下厚賞,魏雨萱還不能不受,甚至不敢當衆承認自己的身份——皇帝明擺着将她視作低賤舞伎,自己受辱便算了,難道要連承恩公府都拖下水麽?她還沒那麽愚蠢。

林若秋不得不感慨,楚鎮這家夥真是壞透了,明晃晃打了魏家的臉,對方還不能辯解半句,只能默然領受,難怪他先前故意裝作不知呢。

魏雨萱傅了粉的臉孔愈顯慘白,亦只能低頭謝恩,繼而搖搖欲墜的跟随衆舞姬告退。

魏太後則像生了鏽的銅像一般,面容鐵青,耐着性子等到現在,誰知等來的卻是一場鬧劇,換做誰誰能不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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